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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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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二,楚譽回到爸媽家。

昨天他抱著寧悅,後來,她大概哭累了,睡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他才送她回家。

然後,她再沒有聯系他。

“楚譽,寧悅……”楚媽媽迎上來。

連楚爸爸都坐在沙發,難得沒有應酬,也沒有約上三五好友去釣魚。

楚譽的臉色並不好看,眼下是一片青色。

一看就是昨晚沒睡好。

楚媽媽欲言又止:“寧悅還好嗎?”

有些事在這個圈子裏的流傳速度比光速更厲害,並且持續性的一發不可收拾。

楚譽看了媽媽一會兒,忽然抱住她,“媽媽。”

“沒事沒事。”這是自從楚譽上了初中後,第一次這麽抱著她撒嬌,很無措又很讓人心疼。

楚爸爸站起來,他的神情偏嚴肅,此刻,更是多了幾分凝重。

“你打算怎麽做?楚譽。”他問。

聲音也顯得特別冷硬。

楚譽站直,他站在爸媽跟前迎著他們的目光,握住媽媽的手,他彎下了腰,“媽,我想問您要一樣東西。”

來不及阻止他的動作,楚媽媽的心慢慢下沈。

寧悅捧著花,來到楚家小叔的墓地。

今早睜開眼,她腦海裏第一個閃現的地方竟是這裏。

於是,她來了。

但寧悅沒想到,有人比她來得更早。

她穿著長長的大衣,戴了副墨鏡,久久的凝望著墓碑上的照片。

大年初二,難得的好天氣,陽光很暖。

寧悅走過去,許是聽到了腳步聲,墓碑前的女人轉過頭。

視線凝在寧悅臉上。

有些蒼白的、沒有血色的臉上。

梁慶文又轉回頭:“你來了?”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

寧悅上前將手裏的花束放到墓碑前,朝照片上的小叔鞠了個躬。

“嗯,我來了。”

梁慶文似乎是笑了一下,唇角微揚,但很快,又落了下來。

“我很愛他,可是,他最愛的並不是我。”她突然開口說道。

寧悅側過頭,入目所及是小嬸嬸溫婉的側臉。

側臉線條柔和,一點都沒有她第一次上楚家時的刻薄。

梁慶文淺笑:“哪怕他從未見過你,當他看到你們陷入火海,他也能毫不猶豫的沖進來,護著你出來。你信不信,如果在你和他之間只能活下一個人,他一定會選你。”

寧悅重新望向穿著制服的小叔,照片裏的小叔笑得很暖,配著制服警帽,一身正氣。

“我信。”她點點頭。

手機響了一下,她從口袋裏拿出來看。

【楚譽:到小叔的墓地了嗎?】

楚譽給她發了很多消息,早上來看小叔前,她告訴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告訴了小嬸嬸,兩個人才會這裏這麽巧的遇上了。

梁慶文蹲下來,伸手撫上墓碑上刻著的2000年,這個悲傷又曾讓她幾乎崩潰的數字,“救你的時候,他一定不曾想過我和我們的家。”

“寧悅,你跟他一樣,為了別人卻犧牲了自己,值得嗎?”

梁慶文摘了眼鏡,隨手放到口袋裏,然後,她回頭,定定的望著無悲無喜的寧悅。

目光裏多了那麽幾分期待。

寧悅卻沒有答。

“他走後,我常常在想,如果我們能有個孩子該多好。”梁慶文的手指停留在照片上,“可很多時候,我又很慶幸我們並沒有。我知道他的孩子一定會像他爸爸一樣,正直又熱血。哦,跟你差不多,沖昏了頭腦,不顧一切。”

“假如真的是這樣,我寧可沒有。”

寧悅動了動唇,垂下眼瞼。

遮住了眼底浮現的那抹情緒。

“寧悅。”梁慶文叫她,“你跟楚譽在一起我阻止不了,也沒有這個立場去阻止。但我希望你記住,無論最後你們走到哪一步,我做不到高高興興的祝福你們,我沒法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更無法以嬸嬸的態度來對待你。”

“所以,就這樣吧。”

梁慶文戴上眼鏡,寧悅看過去,只瞧見她唇邊極淺的弧度。

似笑非笑。

不等寧悅有所表示,梁慶文轉身,不緊不慢的離去。

只留下了一個背影。

沒有了在楚家時的冷漠,也沒有了那股濃烈的恨意。

不遠不近,就這樣。

寧悅等小嬸嬸走遠了,她蹲在墓碑前,與照片裏的小叔對視著。

仿佛是跨越了時空的距離。

“叔叔,您後悔過嗎?”寧悅輕輕的問。

如果那天他沒有停下腳步,而是選擇直接離去,也許他此刻還在。

如果那天他選擇視而不見,第二天他會去浙江培訓,然後,回來後,他也許會升職。

如果那天他不是用自己的身體護著她,也許他不會傷重,那便不會在醫院遇上醫鬧的家屬。

可惜,沒有如果。

寧悅笑了笑,是她矯情了。

離開小叔的墓地,她剛出大門,久候的男人迎上來。

“好了?”楚譽笑著問。

寧悅詫異,沒有吭聲。

他主動牽住她的手,牽得緊緊的,“帶你去個地方。”他像是什麽事都沒發生似的,態度自若。

寧悅不肯去。

楚譽跟她面對著面,他彎下腰,哄孩子的語氣,“去吧,就當陪陪我。”

他總是這樣,在她面前露出小小的梨渦,溫聲軟語,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她輕輕點了點頭。

笑意在楚譽唇角蔓延。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帶她上出租車。

一路駛向楚家的老宅。

寧悅方向感不好,卻認出了這一片別墅區。

“楚譽!”她掙紮起來。

楚譽單手抱住她:“相信我一次。”

寧悅別過頭,望著窗外,拒絕跟他說話。

出租車停在楚家老宅,依然是上回的住家阿姨出來迎接。

楚譽帶著寧悅進去,她的臉色看著要比之前更加蒼白。

無聲的抗拒著。

結果,家裏一個人都沒有,楚譽直接摟著她進了底樓的房間。

打開門,小叔的照片映入眼簾。

寧悅腳步頓住,眸底多了些異樣的色彩。

“這原本並不是小叔的書房,後來,爺爺腿腳不方便,我爸媽就把小叔的書房從二樓挪了下來。照著原本書房的布置,一個位置都沒挪動。”楚譽解釋。

寧悅站在書房,淚水忽然沾濕了眼眶。

書房裏都是小叔的照片,從孩童時代,到張揚的少年時代,最後,照片越來越少,僅有的幾張都是他穿著制服,戴著警帽的集體照。

最顯眼的一張小叔穿著制服的獨照,是他迎著陽光,面容嚴肅,高高的敬禮致敬。

車輪磨著地板的聲音由遠及近,楚譽回頭,趕忙迎上去,推爺爺進來。

寧悅擦去眼淚,規規矩矩的叫了一聲“爺爺”。

楚老爺子指揮楚譽推他到辦公桌前,他拿起小叔穿著制服的獨照。

微微顫抖的手摩挲著照片上兒子年輕的臉龐。他的制服看著很神氣,而他眼底有著哪怕今日看來,都抹不滅的光。

小兒子公安大學畢業的時候,老爺子其實偷偷去看過他。那會兒,他跟同學們正對著國旗宣誓,莊嚴而鄭重。

那是於老爺子而言,無比陌生的兒子。似乎,他真的從來沒有了解過這個兒子一樣。

老爺子望向低垂著頭的小姑娘,她咬著唇,嘴唇都泛著白。

太過戲劇性的,他的兒子在醫院為了救人,結果,把自己給搭了進去。而這個被兒子親手救起的小女孩,在多年後,當她成了大姑娘,同樣步上了他的後塵。

一樣的正直善良,一樣的不顧一切。

“你後悔嗎?”半晌,老爺子開口問。

同樣的問題小嬸嬸問過,這回,老爺子也這麽問她。

寧悅沈默,她也想問自己後悔嗎?

她走到爺爺輪椅前,半蹲著,她仰起頭望著臉上布著皺紋的老人。

她沒有看過老爺子笑,但她想,小叔的父親笑起來的時候,一定是跟他一樣的暖。

“午夜夢回,很想後悔,如果我沒有上去,假如我轉身就走了,多好啊。”寧悅朝老爺子笑,她笑起來時,其實很甜。

老爺子翹了翹嘴角,眼角的紋路聚在一起。

真的很暖。

“可是徹底醒來之後,並不會。”寧悅一直仰著頭。

一雙眸子燁燁生輝。

在她眼睛裏,老爺子仿佛看到了當年在小兒子眼中看到的東西。

他淡淡的“嗯”了一聲:“寧悅。”老爺子很輕的叫她的名字,“我為你驕傲。”

“孩子,我為你驕傲。”

他終於說出了那句一直想說,卻未曾來得及告訴小兒子的話。

楚譽又驚又喜,不可思議的望向老爺子。

只見老爺子目中含淚,唇邊卻是一抹極為明顯的笑。

他走過去,蹲在寧悅旁邊,“爺爺,我想請您做個見證。”

說完,楚譽轉向寧悅,“寧悅,我叫楚譽,你願意讓我的名字跟你出現在同一個戶口本嗎?”

她的心一下子亂了,腦袋一片空白。

拒絕,是她此刻唯一想到的。

於是,寧悅搖了搖頭。

楚譽仍舊笑著:“爺爺都在呢,你就這麽幹脆的拒絕了?”

她看了看含笑的老爺子,猝不及防對上他的目光。

比起之前的淡漠,這回明顯有了溫度。

“萬一呢?”寧悅沒有說完。

萬一她也染上艾滋,該怎麽辦?

楚譽臉上笑意不減:“萬一不是呢?即便是,現在不是從前,艾滋病人也能生出健康的孩子,也可以跟正常人一樣的生活。”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絨盒,“寧悅,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吧,追你的時候我都追到北京去了,好不容易你才點頭答應了我。我都能想到,以後我要是求婚,路有多漫漫。”

他目光灼灼,帶著灼熱的溫度,眼裏倒映出她的身影。

十分專註。

“不如就讓我趁人之危一回。”楚譽笑著,開玩笑的語氣,眸光裏卻映著漫天的溫柔。

很是鄭重。

他打開小絨盒:“這是媽媽的婚戒,她送給我請我幫她套牢一個兒媳婦。”

低沈的聲音帶著笑。

“尺寸可能不大合適,等你答應了,我們一起去選挑戒指,好不好?”

寧悅的視線漸漸模糊,只有戒指上的鉆石閃著璀璨的光,也照亮了她的心。

心頭像被什麽輕輕掃過,又癢又酸。

作者有話要說:沫子:水土不服只服你!@楚譽

楚律師:不用你服,我家姑娘答應我就成。

寧悅:暴風雨抽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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