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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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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以前,你是不是以前就認識我?”

寧悅表情嚴肅,在腦中搜索著楚譽這個人、這張臉。

這樣好看的一張臉,如果她見過,應該不會完全沒有印象才是。

可惜,想了半天,依舊無果。

瞧見她懊惱的神色,楚譽眼中盛著隱隱的笑意,“當然認識。”那抹笑越來越深,直至徹底蔓延。

寧悅:“……”

竟然有些無言以對。

“什麽時候?”她又驚又疑的問。

楚譽勾唇,路燈下,他的輪廓很深,特別好看。

但寧悅板起臉:“我不記得了。”

他臉上笑意不減:“嗯。”

“時間不早了。”楚譽邊說邊看手腕上的手表,他伸手指了指住宅樓,“上去吧。”

寧悅:“……”又一次語塞,甚是無奈。

話說到一半,偏偏半吊著她。

他不該當律師,應該改行去研究心理學。

她清了清嗓音,客氣的道別,轉身上樓。

小姑娘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視線裏,楚譽兀自笑了笑,擡頭望著眼前這幢只有六層的老式住宅樓。只見六個樓層都亮著燈,房子很老,卻看著很暖。

然後,步伐沈穩的小姑娘出現在二樓的樓道,再默數十幾下,到了三樓、四樓……

原來,她住五樓。

楚譽仰著臉,眼角眉梢染上淡淡的笑意。

阮歆下飛機取完行李,一眼就瞧見候在出口的陸伊萊。

“想死你了!”她高興的叫閨蜜的名字。

陸伊萊漂亮的臉上笑容明媚:“終於舍得回來了?”

“工作需要。”

“這個借口騙騙別人還行。”

阮歆笑彎了眼:“還是你懂我。”

“走吧,現在去會所?”陸伊萊接過她一個拉桿箱,“飛機延誤了這麽久,到那兒差不多,老周已經到了。”

阮歆下意識去撩自己的頭發,等摸到耳邊的碎發,她才想起來,回國前她剪了及腰的長發,換了個幹練的新造型,“我以為他不會來。”語氣有些弱。

陸伊萊攬住她:“你覺得我會讓你失望?”

“還是你好。”阮歆順勢靠過去,“伊萊,我後悔了。”

陸伊萊點頭,拍拍她的肩膀安撫,“既然想回頭就收收脾氣,別再折騰了。”遲疑了一下,又說,“你在米蘭換了幾個男朋友了,這事老周應該也知道,你自己註意點。”

阮歆撅嘴:“怎麽可能?分手之後當我是空氣,他會關心我?去關心那個小燈泡還來不及吧!”

陸伊萊擰起眉,卻什麽都說。

兩個人趕到會所,包廂裏大部分人都到了,不知道是誰說今天是冬至,竟是要會所的大廚包了五盤餃子,硬是要應應景。

周霽勻跟楚譽坐在一塊,他明顯不在狀態,光喝酒,也不說話。

大門被人推開,穿著旗袍的女服務生率先進來。

楚譽擡眸,胳膊撞了周霽勻一下,“回神了。”

周霽勻沒動,依舊自顧自喝酒。

一口氣喝了半杯紅酒,澀得他直皺眉。

“Hello,親愛的們。”阮歆戴了副大墨鏡,從服務生身後冷不丁跳出來。

幾個玩得好的發小起哄:“喲,大白天戴什麽墨鏡?”

“米蘭溜了一圈,不會臉上動刀子了吧?”

“阮阮,不夠意思啊,一走這麽多年,是不是把我們都給忘了?”

一片起哄聲中,阮歆的目光穿過發小們,落在角落裏正倒著紅酒的周霽勻身上。

唯一落入她眼中的男人低著頭,額前的碎發遮住了眼睛。她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更猜不到他此刻是喜悅?還是最後一次見面時,無法言說的厭惡?

阮歆陡然緊張起來,指甲扣得掌心生疼。

“阮阮,來一杯!”

有人給她倒酒,她也沒有理會。

忽的,有人握住阮歆的右手,輕輕松開她扣得緊緊的手指。她側過頭,是陸伊萊。

她微微一笑:“我沒事。”

然後,阮歆大大方方走過去,穿過起哄的人群,走到周霽勻跟前,“這麽久不見了,不會這麽小氣吧?”

張揚的笑容,一如往常。

周霽勻抿了口紅酒,坐著,仰起頭望著她,“歡迎回國。”聲音平淡。

阮歆笑容一滯:“謝謝。”隨即,視線掃向他身側的楚譽,“楚大律師,還單著呢?”

話音剛落,胳膊被陸伊萊扯了扯,她沒在意,繼續說:“我去米蘭前你單著,現在依然這樣,我的紅包都送不出去啊。”邊說邊瞟向身旁的陸伊萊。

楚譽瞅了她一眼:“快了。”舉起酒杯,向她示意。

陸伊萊面色驟變,阮歆也是被噎。

“好了,大家難得聚聚,點菜?”陸伊萊擠出笑,打圓場,“今天阮阮請客,你們隨意。”

會看眼色的幾個人附和:“怎麽能讓阮阮請客,這裏男同志這麽多,說出去多丟人。”

“就是!”

氣氛一時間又變得異常火熱。

阮歆上來就給自己倒了三大杯紅酒,一杯杯敬過去,大家直誇她豪氣,陸伊萊拉了她許多次,她都只當沒看到。反倒是周霽勻,眉毛都快粘到一塊了,卻礙於現在的立場,終究什麽都沒說,只悶頭看手機。

楚譽見狀,想起前兩天這哥們對他大談愛情觀,笑起來,“看來,你不過是理論知識豐富?”

周霽勻難得瞪他:“看你有女朋友之後,我會不會嘲笑你。”

“阮歆這是要吃回頭草?”楚譽問。

周霽勻又不說話了。

楚譽舉著酒杯碰了碰他的,一飲而盡。

周霽勻放下手機:“不合適就是不合適,沒什麽好說的。”一本正經的解釋。

沙發上的手機響了一下,來電提示“小悅”。

“接個電話。”周霽勻握著手機起身,走到包間最角落的位置。

“那位於先生的咨詢有點問題。”寧悅在加班,“有抑郁傾向。”

周霽勻沈吟:“能進行開導嗎?”

“很困難。根據我今天跟他的接觸情況來看,建議轉去醫院更專業的心理醫生,藥物配合,進行系統治療。”

“好,我聯系方醫生。”

寧悅:“等會兒我把情況整理出來。”

周霽勻笑:“小悅,結束了早點回家,今天我不在,你自己打車,回家報平安。”又開始碎碎念。

寧悅無奈:“是是是,我知道。您老不用一遍遍強調,別操心,當心長白頭發。”

“嘶,你這小姑娘膽子肥了?!”

阮歆不知什麽時候拿著酒杯過來,周霽勻斂笑,“我有事,先掛了。”

他把手機塞口袋,對她笑了笑。

“小妹妹的電話?”阮歆揶揄,“這麽多年的護花使者還沒輪到轉正?”

話裏帶刺,笑裏藏刀。

楚譽和陸伊萊看在眼裏,如臨大敵。

“阮歆!”周霽勻蹙眉,看著她。

“嗯,我在。”阮歆雙手環胸,不甘示弱的回看回去。

半晌,周霽勻忽然莞爾,“阮歆,這麽多年,你倒是一點沒變。”

平平淡淡的語氣,波瀾不驚的神色。

阮歆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狼狽和惱怒。

“是,我是沒變過,看來你也是,依舊對你的小妹妹念念不忘。”她有些咄咄逼人。

陸伊萊扯住她的胳膊,朝她使眼色,卻被她甩開了。

“說實話,這麽些年,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的小妹妹。你看,只要她哭一哭,柔柔弱弱的說一聲對不起,你整個魂都跟著丟了。”阮歆炸了,開始口不擇言,“呵,小妹妹嗎?她該改姓情才是!”

氣氛凝重,其他正嗨的幾個人頻頻偷瞄,又都不敢過來。

“比起做白蓮花,我甘拜下風。”她這麽說。

“阮歆!”

沒想到,第一個出聲打斷的竟是楚譽。

陸伊萊側目,驚訝的望向目光幽沈的男人。他明顯是生氣了,一反常態的出來插手。

“阮歆。”楚譽繃著臉,眼中怒氣漸漸聚集,“你過了。”

陸伊萊更用力的拉住阮歆,硬是把人拉走。

拖著人拉到離周霽勻最遠的角落,她恨鐵不成鋼的看著面無表情的閨蜜。指責的話就在嘴邊,但瞧著對方的模樣,一句都說不出來。

陸伊萊嘆氣,故作淡定的發小們開始插科打諢的炒氣氛,一個個手舞足蹈的,無意間擋住了方才嚴厲的楚譽。短暫的驚訝過後,她以為他的發作是為周霽勻出頭。

“阮阮,你忘了自己的目的了?”她嚴肅的問。

阮歆埋進沙發,伸手遮住眼睛,“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陸伊萊抱抱她:“好了好了,別管什麽小妹妹了,你跟老周才是最重要的。”耐心的哄她。

這麽些年,陸伊萊沒少聽阮歆抱怨過周霽勻的小妹妹,說她是白蓮花,說她是電燈泡,說她是他們分手的罪魁禍首。但陸伊萊其實並沒有真正見過這麽一個阮歆始終用“小妹妹”來作代稱的人。

老實說,她從沒見到周霽勻真的亂玩過。

“我控制不住,我沒想到這麽多年,他依然對她那麽好。”阮歆聲音軟下來,“看他接電話時的神情,我嫉妒,你懂嗎?伊萊,你問我換了多少個男朋友,可最近幾年,我才漸漸明白,其實最好的我早已擁有過了。所以,我更加恨她。”

她恨寧悅。

陸伊萊更用力的抱住阮歆:“好好好,我知道。”一遍遍的安撫,目光卻越過人群找到楚譽。

這個她喜歡了許多年的男人。

他總是冷冷的,對她不冷不熱,偏偏她只喜歡他。

阮歆漸漸安靜下來,又開始跟其他人狂歡。陸伊萊餘光裏看到楚譽放下酒杯,不緊不慢的踱步離開。

想了想,她跟出去。

楚譽往洗手間的方向去了,她等在包廂門口,組織措辭。

很快,他走近,見到她,似乎有些詫異。

“有事?”楚譽停下腳步。

陸伊萊露出笑:“嗯。”

他點點頭,示意她繼續,如同面對當事人一般,很平淡。她的腦子突然一片空白,醞釀的情緒和語言剎那間散得一幹二凈。

“阮阮她沒壞心,只是有點激動。”她不知所措。

果然,楚譽擰起眉,面色並不好。陸伊萊後悔,第一次希望時光倒流,“不說她了。”

她又問:“你最近很忙?”她幾次打電話給他,他都在忙。

楚譽“嗯”了一聲,話不多。

氣氛尷尬而別扭。

陸伊萊側過身,包間大門就在跟前,裏邊有失意的阮歆。

“楚譽。”她對他溫柔一笑,“如果你現在仍然沒有喜歡的女孩,你覺得我怎麽樣?”

楚譽低頭,四目相接,陸伊萊的神色很緊張,笑容也有些僵硬。

“你沒有女朋友,我沒有男朋友,不如考慮考慮我?”抱著那麽點萬分之一的希望,她將憋在心底多年的話宣之於口。

結果,希望的破滅似乎也總是在一瞬之間。

楚譽定定的看著她,眸子裏翻湧起覆雜的情緒,“對不起,伊萊。”

他這麽回她。

陸伊萊迎著他的目光,眼中的光終於一點點消失。

“楚譽,我還是那句話。”她仍然笑著,“除非哪天你真的有女朋友了,我保證退得幹幹凈凈。”

她的心頭沒過一絲苦澀,酸酸澀澀,並不好受,“你現在雖然不喜歡我,但你也沒女朋友啊,你又能保證你未來不會喜歡上我?”

她表現得很豁達,楚譽動了動唇,“伊萊,我有……”喜歡的姑娘了。

不等他說完,被陸伊萊打斷,“在你有女朋友之前,我不會放棄。我們不是阮歆和周霽勻,我不想後悔。”

“楚譽,喜歡你是我的事情,你可以不在意,可你阻止不了。”

陸伊萊眸光清亮,仿佛又恢覆到平日裏那個聰明幹練的陸女神。她深深望了他一眼,推開面前的門,留給他一個瀟灑又窈窕的背影。

楚譽楞了楞。

比起陸伊萊,他顯得有點膽小啊。

寧悅發現家門口貼的白紙條時,她剛從超市回來。

深色的大門上,粘了幾張大紙,寫著姜卓的名字,以及各色“詛咒”。

她心下一沈,匆匆撕下紙條,關上大門。

姜卓並不在家,爸媽也不在。

寧悅來不及放包,徑自走進他的房間,意外發現書桌上幾張類似的紙條。紙上有他的信息,精確到學校專業和手機號碼。

他被人.肉了。

但姜卓一直都沒有告訴她。

只猶豫了一下,寧悅找出楚譽的手機號。

“楚律師。”電話很快接通。

傳來一聲不確定的驚呼:“寧悅?”

周一是楚譽小叔的生日,他把所有的會議和預約全部排開了。這會兒他留在律所加班,正忙得不可開交,沒想到會接到小姑娘主動撥過來的電話。

“楚律師。”剛接起來,她的聲音很急。

楚譽斂下某些旖旎的心思:“別急,慢慢說。”

寧悅手裏仍捏著那堆標滿信息的紙條,來回在客廳走動,“楚律師,姜卓被人.肉了,我不知道他還有沒有經歷更壞的事情。你知道的,他不會告訴我。”她很沮喪。

聽出她情緒不對,楚譽翻看接下來的行程安排,“你現在有空嗎?我在律所,你可以來找我,最好把東西給我看一看。”

“好,我現在打車過來。”

楚譽掛了電話,用內線叫小何進來,“下午小秦的轉正考核你去現場,征得當事人同意後,視頻轉接給我。”

小何驚訝:“您不去?”

“我有事。有個學心理學的朋友,正好過來一起做評估。”他解釋了一句。

小何更加詫異,雖意外楚譽反常的解釋,但他仍點了點頭,默默退出辦公室。

寧悅來得很快,被前臺姑娘直接帶到楚譽辦公室,他忙著看文件。

“楚律師。”她眉心好似打了結。

楚譽擡眸,頷首致意,“等我六七分鐘。”說完,他低頭繼續翻資料。

推不掉的急件,他也不放心交給別人。

火急火燎趕來的寧悅越發焦灼,她張了張口,視線一偏,又被他面前堆滿的資料給激得一下子收住話。她瞅了他一眼,自己找位置坐,半抱著她的小包,試圖組織語言,以最言簡意賅的方式把情況告訴他。

前臺敲門進來給她送飲料,她松開自己的小包,轉而捧起精致的馬克杯。星巴克今年新出的馬克杯,挺漂亮的,裝的竟是熱牛奶。

寧悅有些怔楞,望著奶香味十足的馬克杯出神,沒回過味來。

不到五分鐘,楚譽合上文件,踱步到她跟前,“姜卓怎麽了?”

寧悅回神,抿了口牛奶,“奶粉?”

“我合夥人的未婚妻喜歡。”他坐到她對面,笑著說。

她低頭,盯著冒著熱氣的牛奶,掌心因為溫熱的牛奶越來越暖,“對不起,周末還要找你說工作。”給他打電話是下意識的舉動,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說好來找他了。

“沒關系,我正好加班。”

“我沒有想到這件事會讓姜卓被人.肉,被威脅。難怪這幾天他脾氣暴躁。”她喃喃自語,“我想不止是人.肉,楚律師,姜卓有沒有跟你說過這件事?案子現在的進展如何?是不是家屬一定要找姜卓索賠?如果不行,我替姜卓賠,只要減少對姜卓的傷害,我替他承擔。”

寧悅的邏輯很亂,她失去了冷靜,手足無措,一心只想保護自己的弟弟,再想不到其他。這是楚譽第二次清楚認識到,姜卓是她的死穴。

耐心的聽她發洩,他並沒有貿然打斷。越聽到後邊,竟有種對姜卓的羨慕與嫉妒。

他眼中的寧悅一旦離開咨詢室,脫離咨詢關系,對人對事便帶上幾分淡淡的疏離,客氣而有禮,雖不至於令人不舒服,可就是有著無法打破的距離感。每每讓他因此無力,不敢跨越那道平衡線。

“東西都給我,我是他的代表律師,我來處理。”最後,楚譽只是這麽說。

寧悅依舊擰著眉,試圖再說些什麽,卻怕他覺得這是自己對他的不信任。

自我糾結了半天:“好,謝謝您。”她無措的捧著牛奶杯,神色慌亂。

楚譽突然起身:“寧老師,有件事我也想請你幫忙。”

“好。”

“不問問是什麽?”

寧悅笑:“總不會為難我吧。”

“不會。”楚譽打開辦公室的大顯示屏,“等會兒我有個實習生考核評估,不如你幫我看看?”

“以你心理學的角度。”他補充。

大顯示屏裏,委托人和實習生小秦已經進入接待室。

寧悅走過去,楚譽給她推了把椅子,“小何會跟他一起。”

“好。”她正色道。

一投入到工作,她迅速收拾好自己失控的情緒,仿佛是一秒變臉,十分專業。甚至,她還問他借紙筆,表示要做筆記。

楚譽動作一滯,審視的目光,意外她這麽快就被轉移了註意力。

寧悅見狀,坦然迎上他的探究,“放心,我不會把個人情緒帶進我的專業。”

“你誤會了……”他想解釋,對上她認真的笑容,索性作罷。

等小何進了接待室,談話開始。一宗簡單的離婚案子,由小何和實習生小秦共同處理。委托人是婚姻關系中的丈夫,面對的是出.軌的妻子,他的訴求很明確,妻子凈身出戶,並且爭取到兩個孩子的撫養權。

談話時間不長,不過二十來分鐘,這位委托人的情緒一度失控。楚譽發現,一張A4紙在寧悅手中漸漸填滿,娟秀的字跡,賞心悅目。

半個小時後,大屏幕中的小何離開,敲門進來。

他今天要見委托人,特意穿了西裝,比起上一次八卦的模樣,多了幾分正氣,少了幾分孩子氣。

寧悅朝他點頭,小何卻目瞪口呆。

他遲疑的望向辦公桌前無比淡定的楚譽,擠眉弄眼了兩下。結果,對方壓根無視了他。

他只得硬著頭皮上:“楚律師,這位……”他不知道寧悅的名字。

寧悅主動自我介紹:“您好,我叫寧悅。”

小何呵呵笑:“你好你好,別客氣,叫我小何。”忍不住悄悄打量起端坐的姑娘。

“說正事。”楚譽輕咳,警告的瞥了他一眼。

小何秒變臉:“專業上還差一些。”視線又一次飄向寧悅,“楚律師,不是請了位朋友嗎?寧小姐,不如你說說?”

寧悅回頭,看看楚譽,等他示意她說,她才開口,“我不懂你們律師的專業,光從性格來看,這位秦律師很有耐心,並且十分犀利。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你們的委托人盡管一再表明自己在這場婚姻中毫無過錯,並且表示自己一直兢兢業業,對家庭負責。可是,據我觀察,他頑固,甚至自大、自戀,以自我為中心。”

她停頓,察覺到小何的目光有些怪異,她不確定自己是否太過直白。

“繼續。”楚譽聲音溫和,含著溫暖的笑意。

寧悅點頭:“他要求爭取兩個孩子的撫養權似乎也並不是單純的愛孩子這個說法,而你們的實習生律師顯然也發現了。切入點很直白,所以,他跳腳了。”

委托人情緒一度激動,很明顯,對於他描述的表面情況有所隱瞞。

“我建議,你們可以進行深入調查,這場婚姻裏,他妻子未必是完全的過錯方。”

說完,她看著楚譽,目光沈靜。

小何忽然鼓掌:“牛!一語中的,跟我們楚律師之前對這個委托人的評價一樣。”

雖然她評價的都是這位委托人,但是,恰恰體現的是小秦的犀利。

這回,輪到寧悅吃驚,“你早就做過結論?”

既然這樣,他為什麽要她再來看一遍?

楚譽在桌邊站定,單手擱在桌上,敲了幾下,“盡管心理學和律師專業領域不同,不過在我看來,殊途同歸。差別就是你用你的專業,看一眼,聊一會就能發現所有你想知道的東西,而我多看看資料。”他停下,望著她笑,“而我多看看資料,分析蛛絲馬跡,同樣也能。”

他解釋:“他很犀利,也很有耐心,但棱角太尖銳。作為一名律師必須要明白,當事人會下意識隱瞞不利於自己一方的情況,他不該以這樣的方式讓他的當事人當場情緒失控。”

寧悅聳肩:“其他的你們考量。”

小何瞅瞅她,再看看這會兒竟然無比溫和,甚至稱得上是溫柔的楚律師,頓時覺得自己有點多餘。他也許該離開辦公室,給他們點辯論,順便交流感情的空間?

這麽想著,他立正舉手,“那個,我先出去?”

“去吧,評估表我晚上發給你。”楚譽點頭。

等小何離開,他的視線重新鎖定在低頭沈思的姑娘身上,“謝謝。”他道謝。

寧悅不解:“既然你早就發現了問題,為什麽還要我來觀察?”

楚譽又敲了下桌面,“咚”的一聲,仿佛敲在她的心上,“我想確認確認自己的結論。”

“哦。”一聽就不是真正的原因。

她把手裏寫滿字的紙和筆還給他。

楚譽順手接過,更近距離的看到寧悅做的筆記,他不由嘆息。

他倒是寧願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發脾氣就發脾氣,寧願她不專業一點,也無理取鬧一些。

然而,她冷靜得讓人心疼。

“走吧,我請你吃飯。”楚譽將她寫過的紙收到辦公桌的第一個抽屜裏,“感謝你的幫忙。”

寧悅站起來:“不用了,你幫姜卓的更多,上次我說要請吃飯,這會兒正好。”她拒絕道。

“寧老師,你的飯下次,這次我先。接下來,我得繼續插隊來咨詢,也許會占用到你的休息時間,不好好賄賂賄賂你,我心不安。”他刻意捂住心口的位置,擰起眉,“最近睡眠質量太差,我總是頭疼。”

寧悅也蹙眉,很糾結。

楚譽看在眼裏,心軟了,“行,這次你請,下次我來。”立即改了口。

寧悅終於笑了:“想吃什麽?”

楚譽笑而不答。

車子在附近的親子餐廳停穩時,寧悅很無語。

他竟是帶她去了親子餐廳?

“這裏的菜很好吃。”他沖她笑了笑,帶她進門。

很火的親子餐廳,一到周末,幾乎爆滿。楚譽出發前做了預約,服務生直接將他們帶到卡座,座位後是個小型游樂場。

果然,等看到滑滑梯上幾個步伐蹣跚的小朋友,緊繃了一下午的寧悅露出輕松的笑。

周霽勻說她的世界更純粹,楚譽默默點頭。

“再來份兒童套餐。”楚譽把菜單還給服務生,寧悅側目,“兒童套餐?”

他點頭:“給你的,返璞歸真。”理所當然的答。

寧悅“噗嗤”笑了:“大律師,以你的專業來說,應該咬文嚼字的技能一流。返璞歸真這詞是這麽用的?恕我孤陋寡聞。”

“本質相同。”楚譽厚臉皮的說。

她忍俊不禁,不由望向玩樂的小朋友們。

周末的親子時間,大多數家長帶著孩子來親子餐廳吃飯,不是夫妻,就是閨蜜。如她和楚譽這樣未婚又非男女朋友的男女,顯然,十分少見。

服務生上菜速度很快,兒童套餐的餐盤全是粉色的Hello Kitty,菜量少做法精致又可愛。

寧悅握著筷子,一時不忍下手。

忽的,袖口被人拉了拉,她低頭,只到她小腿的小姑娘眨巴著大眼睛望著她。

“找不到媽媽了?”她放下筷子,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聲音不自覺軟了下來。

“kitty。”小姑娘奶聲奶氣的伸出手,努力去挪桌面上的Hello Kitty餐盤。

奈何身高不夠,怎麽都夠不到桌面。

寧悅想把小姑娘抱起來,又覺得這樣不好,她直接將桌面上的餐盤端下來,湊到小姑娘面前,“這個?”

“嗯。”小姑娘咯咯直笑。

楚譽放下筷子,眼裏只有眉開眼笑的寧悅。

此刻的她很溫柔,也很孩子氣。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時沒看住。”年輕的媽媽跑過來,抱起小姑娘,“對不起啊,沒打擾你們吧。”她連連道歉,把小姑娘手裏的餐盤還回來。

寧悅搖頭:“沒關系,很可愛。”

小姑娘沖她笑得特別甜。

年輕媽媽註意到楚譽的眼睛不曾離開過寧悅,於是,她笑著調侃:“新婚夫妻吧?老公這麽帥,以後孩子肯定好看。”

寧悅笑容凝固,下意識要反駁。

楚譽卻看向年輕媽媽,“謝謝。”並沒有否認。

等年輕的媽媽離開,寧悅端起略萌的茶杯,借著喝茶掩飾自己的尷尬。

楚譽隨她,沒有戳穿。

結完賬,楚譽說聊聊姜卓的案子,兩個人沿著路燈慢悠悠往回走。

“有沒有想過對姜卓放手?”他問。

寧悅腳步一頓,很快又恢覆,“他是我弟弟。”

楚譽嘆氣:“你是個好姐姐。”

她沒答,忽然閉上眼睛,走上步行道上的盲道。凸起的道路帶著久違的熟悉感,在黑暗中指引她前行。

楚譽伸出手要扶她,可伸手觸上她的胳膊前,又慢慢收了回去。他放慢步子,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側,偶爾遇到前方的行人,他就稍稍湊近,輕聲提示。

“當心,有阿姨遛狗。”他扶住寧悅的胳膊,低聲提醒。

淺淺的呼吸縈繞著,有些纏人。

寧悅睜開眼,突然間不敢看他,“因為人要學會知足。”

楚譽松開她。

“我一出生就沒能看見陽光。”寧悅語調平緩,“做了兩次角膜移植手術,才能像現在這樣真正見到陽光。”

她擡頭,今晚的月色真美。

“在角膜移植手術之前,我經歷過一場大火。火很熱,我舅舅一直抱著我保護我,卻找不到出路。那時候,我們都以為會困死在火場,可是,有個叔叔……嗯,正在休假的警察叔叔從我舅舅手裏接過了我,緊緊抱著我,用他的身體為我擋去了大火的灼燒和濃煙。”

楚譽頓住,停在原地,望著笑容恬淡的小姑娘越走越遠。

而後,他加快腳步,重新追上她。

寧悅盯著面前的盲道:“大火之後,我接二連三被好運眷顧。先是遇到了程阿姨,再遇到了周叔叔和周霽勻,更等到角膜。”她哽咽,“可能能量守恒定律,我一直覺得我的好運是以失去兩個重要的親人為代價換來的。”

“哦,不對,應該是三個。”她改口。

從那以後,她也失去了那個始終護著她的弟弟。

也許是今晚的月色太美,也許是路燈太過柔和,也許是借著姜卓的案子,借著給楚譽做開導咨詢,她竟是第一次對家人以外的人傾訴這麽多。

“楚律師,你為什麽要做律師?”寧悅問他。

楚譽笑了笑,她覺得他的笑容似乎比月光還要溫柔。

“因為我小叔,我們家最‘叛逆’的小叔。”他的眼底藏著一絲懷念,閃爍著細碎的溫暖,“他常說想成為什麽樣的人,就選擇什麽樣的職業,然後,盡力而為。”

很心靈雞湯的一句話,卻是他填報志願時的初衷。

寧悅心間陡然滑過一絲暖流。

“你呢?為什麽做心理咨詢師,這行並不輕松。”楚譽反問她。

她也笑了:“因為能量守恒啊!”

如果她多付出一些,如果她多幫助開導一些真正需要她幫助的人,或許能量守恒定律,所有她愛的人都能好好的,她就不會再失去他們任何一個。

楚譽又一次停住腳步,眼前的小姑娘眼睛亮亮的,笑得過分明媚,明媚得讓他心疼。

心底仿佛有一根柔軟的弦被觸動。

他伸手,摸上她的發頂。

寧悅笑容一僵,下意識往後仰。頭頂的手掌卻很暖,溫柔的輕撫著她。

“寧悅,看到現在的你,他們很欣慰。”楚譽邊說,又揉了一下。

看到現在的你笑對人生,善待世界,他們很欣慰。

寧悅怔住。

在楚譽溫暖的目光裏,她眼眶突然湧起一股酸意。

作者有話要說:吃瓜群眾:新婚夫妻吧?老公這麽帥,以後孩子肯定好看。

楚律師:不是。

寧悅:不是夫妻。

楚律師:我們家孩子不好看,老婆最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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