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室中央的小桌上擺了幾只蔬果，落地燈照在上面，周圍零星地坐了幾個學生，都是收到免費體驗券來的。負責教課的女孩在他們身後轉來轉去，不時指點兩句。

朱朱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看見遲譯一個人坐在門口的矮方凳上，他呆呆地看著外面灰蒙蒙的天，也不知在想什麽。

“不無聊？”

聽見朱朱的話，遲譯回頭看了她一眼。

朱朱戳了戳他的肩膀，“你也跟著去畫畫嘛。”

他拍了拍肩頭，皺眉說：“沒興趣。”

“你哥什麽時候來接你？”

“下午。”

她點了點頭，笑瞇瞇地說：“我們中午吃盒飯。”

“什麽是盒飯？”

“你吃了就知道了。”朱朱端了張矮凳在他邊上坐下，“要一直這麽坐著？”

遲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不想搭理她。

朱朱接著說：“你多大，有十八嗎？”

他看了她一眼，“今年十六。”

她有些驚訝，“那就是才十五歲？比看起來還小，就是小孩沒錯嘛。”

他哼了一聲。

她笑了笑，“誒，不過你跳舞蠻厲害的，學過？”

“看YouTube。”

“自學？不錯啊。”

他還有些小孩心性，被誇了兩句，心裏高興，臉上雖仍舊繃著，但對她的態度明顯緩和許多。

遲澈之過來的時候，遲譯坐在門口，抱著一本繪本看得入神。

遲譯抱怨說：“怎麽才來。”

遲澈之揉了揉他的腦袋，“我不做事了，天天守著你？”

他收起繪本，“害得我中午吃盒飯！”

遲澈之笑說：“有得吃就不錯了。”

朱朱走來和遲澈之打招呼，他頷首，“麻煩你了。”

她揮手說：“沒有沒有。”

“我們走了。”遲澈之拍了拍遲譯，“說話。”

遲譯朝朱朱點頭，“再見。”

她笑了笑，“再來玩。”

上了車，遲譯摸了摸肚子，“晚上吃什麽？”

遲澈之瞥了他一眼，“餓了？”

他點了點頭。

遲澈之打趣他，“這幾天不是茶飯不思，又有胃口了？”

遲譯學著北京口音說：“多大個事兒，不就是失戀麽，Yan說……”

“Yan也是你叫的？”

遲譯撇了撇嘴，“晏姐姐。”

遲澈之接了個電話，對司機說了地址。

遲譯好奇地問：“去哪兒？”

“吃火鍋。”

“哇！”他看了看旁人，“是晏……姐姐的電話？”

遲澈之“嗯”了一聲，又聽遲譯說：“你們在date？我可以自己回家。”

“不要打小算盤，拿到錢要去哪兒，我還不清楚你？”

“才沒有，那你們是在交往？昨天在客廳，我都看見了。”

遲澈之蹙眉，“想回英國是不是？”

“爸都同意我在這裏呆著了。”

“因為誰？”

遲譯摸了摸鼻子，不再說話。

晏歸荑剛把毛肚下到鍋裏，擡眼就看到了遲澈之走過來。

她對賀晙說：“我朋友來拿東西。”

她從包裏翻找出鑰匙和卡，上前遞給遲澈之。

遲澈之問：“就你們兩個？”

她點了點頭，“上次調查的賀隊長，你沒見過？”

遲澈之沒答，淡漠地看著座上的人，“你們隊不忙嘛。”

“才結了個案子，這兩天休假。”賀晙起身，看到遲澈之身後的男孩，“這是遲譯？這麽高了。”

賀晙伸手去摸遲譯的頭，被他躲開。

遲澈之點頭，“正好我們還沒吃飯，一起吃吧。”

“你什麽時候想跟我一起吃飯了？”賀晙笑了笑，問她，“不介意吧？”

“行。”她倒是不介意，只是不太理解眼前的狀況，“你們認識？”

遲澈之“嗯”了一聲。

賀晙說：“表親。”

之前問話時賀晙對遲澈之看起來不太信任，晏歸荑沒想到他們竟然認識，還是親戚。

幾人落座，晏歸荑問：“你們不能吃辣吧？”

鍋裏只有紅油湯底，是賀晙照她的喜好點的。

遲澈之說：“可以。”

“遲譯呢？”

遲譯將昨天的事拋在腦後，逞能說：“我也可以。”

賀晙瞧了他們一眼，叫來服務生點菜。

銅鍋裏霧氣升騰，喧鬧之中這一桌顯得尤為安靜，只有賀晙在說話，晏歸荑偶爾不鹹不淡地回應兩句。

遲澈之低頭吃菜，看起來很愜意。

一旁的遲譯被得舌頭打結，還不停地在鍋裏夾菜。

晏歸荑看著他的樣子，笑說：“有這麽好吃？”

遲譯嘴裏吃著東西，胡亂地點頭回應。

遲澈之瞧了他一眼，“餓著了。”

賀晙說：“前段時間我去看老爺子，他還提起遲譯，說這模樣跟羲之越長越像了。”

“啪”地一響，遲澈之把筷子往桌上一拍。

遲譯茫然地擡起頭，晏歸荑也不明所以，視線在他們三個人之間來回打轉。

賀晙幹笑了兩聲，“都過去這麽久了。”

遲澈之眼裏的陰騭轉瞬即逝，他撿起筷子，玩笑般地說：“你少去爺爺面前轉悠，我們家沒人待見你。”

“這個家也就你不待見我，”賀晙笑得痞氣，“嫂子昨天還給提了水果來看我。”

“我媽對誰都一樣。”

“是，嫂子心好。”

遲澈之擡眸看了他一眼，冷然一笑。

晏歸荑聽他們提起家中私事，覺得該回避，湊到遲譯身邊小聲問：“吃小湯圓嗎？解辣。”

遲譯點了點頭。

晏歸荑起身，“我去打兩碗湯圓。”

自助臺上擺著調料、蛋炒飯、小湯圓一類的，不少客人圍著。晏歸荑拿了兩個小碗，排隊等在一邊。

遲澈之走了過來，“我也吃。”

晏歸荑在消毒櫃裏又取了一個碗，對上他的視線，不自然地看向別處。

之前拒絕遲澈之吃飯的邀請是她覺得尷尬，不知道怎麽和他獨處，一想到在他面前赤誠相對過，她就覺得不自在。

現在和他站在一起，她十分局促，手上若不是拿著碗，一定無處安放。

遲澈之察覺到她的緊張，搭話說：“剛剛被嚇到了？”

“沒有。”

前面的客人走了些，遲澈之伸手拿她手上的碗，“怕我？”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手指，又輕輕擦過她的掌心，這一瞬，她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他轉身盛小湯圓，她才說：“沒有。”

遲澈之笑了笑，“那你這麽不自在？”

“還不是……”晏歸荑蹙眉，“誰讓你脫我衣服的。”

旁邊的人朝他們望過來，她面薄，自己先臉紅了。

他把盛好的一碗遞給她，“怕你著涼，感冒了怎麽辦？”

“把我送回家不就好了。”

“你喝醉還成了我的錯了。”

晏歸荑睇了他一眼，“我沒這樣說。”

遲澈之轉身看她，“又沒對你做什麽。”

她怔楞，看著他端著兩碗小湯圓走了。

兩人回到座位上，賀晙笑了一聲，“我的呢？”

晏歸荑還未坐下，站起來說：“不知道你也吃，我去給你盛。”

賀晙揮了揮手，“沒事兒，你坐，開玩笑的。”

她坐下來，心裏有些窘迫。她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總有人喜歡跟她開玩笑。

朱朱曾解答說：“這種嚴肅的調調裝在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身上，就會讓人想捉弄、欺負。”她覺得朱朱答非所問，沒有放在心上。現在突然想起，不由得笑了笑。

遲澈之看著對面說笑的兩人，扯了扯嘴角。

吃了一會兒，賀晙問：“待會兒去看電影吧？”

晏歸荑不著痕跡地看了眼遲澈之，點頭應下。

遲譯一邊吹著舌頭，一邊問：“什麽電影？”

賀晙頓了頓，“老片子。”

遲澈之吃了口湯圓，慢悠悠地說：“你剛才不是說想看電影？正好跟小叔一起去吧。”

“啊？”遲譯左右看了看，忽然明白過來，煞有其事地說，“我們也去。”

賀晙撓了撓眉毛，“遲譯，你還認得我這個叔叔？”

遲譯點頭，“叔叔好。”

遲澈之笑了笑，“懂禮貌。”

晏歸荑說：“比你們高一個輩分？”

遲澈之擡眉，“按道理，你該叫他叔叔。”

賀晙對她笑笑，“不用，你叫我名字就好。”

遲澈之也笑笑，“亂了輩分怎麽行。”

賀晙知道遲澈之對他有怨，這會兒存心搗亂。他收起笑，“我就比小晏大八歲，叔叔怎麽也算不上吧。”

晏歸荑適時說：“我還是叫賀隊吧。”

遲澈之沒有要收場的意思，看了她一眼，“不親切。”

她蹙眉，“遲澈之。”

他揚起唇角，“嗯？”

“沒事兒。”賀晙拍了拍她的手臂，起身要去埋單。

晏歸荑搖頭，“我來吧。”

“那沒道理，說了我請。”賀晙說完往收銀臺走去。

她拿上錢包，準備跟過去，就聽遲澈之說：“叔叔要請客，哪有晚輩爭著付錢的。”

她轉身看他，“你怎麽還是這麽幼稚。”

遲澈之看著她走過的背影，垂眸笑了笑。

是啊，怎麽在她面前，他還是這麽幼稚，他自己也覺得荒唐。

桌上只剩兩人，遲譯這才開口說：“還看電影嗎？”

“你想不想看？”

“不想。”

“那走吧。”遲澈之起身，把褲兜裏的鑰匙和卡掏出來拿在手上，它們硌得他不舒服，硌得他心口疼。

上了車，遲譯猶豫了會兒說：“Are they dating？”（他們在約會嗎）

遲澈之手撐著額頭，閉著眼睛不說話。

遲譯驚訝地說：“Relationship？！”（交往）

“No.”

遲譯更驚訝了，“所以她和你date，也和uncle date？”

遲澈之瞥了他一眼，“普通朋友吃個飯。”

“OK.”他聳了聳肩，“那你這麽不開心。”

遲澈之皺眉，“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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