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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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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霧彌漫,晏歸荑仿徨在十字路口,不知要往哪邊走,後面的男人對她微笑,親切地伸出手說:“歸荑,過來。”

她心裏恐懼,卻怎麽也想不起為什麽會有這種心情,她回頭望了一眼,少年的背影在前面那條路上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她伸手搭在了男人的掌心上,眼前的男人倏然一變,成了黑色油墨線條組成的龐然大物,它張開大口,要把她吞下。

晏歸荑忽然驚醒,睜開眼睛看到熟悉的天花板,摸到床頭的鬧鐘看了一眼,竟然九點了,鬧鈴也沒把她叫醒。

她每天七點起床,十點準時出現在工作室,一年雖接不到幾個工作,但大部分時間她都要用來準備,要麽是向畫廊美術館等機構申請,要麽是和藝術管理公司打交道尋找讚助人,要做的瑣事繁多。

穿好衣服打開臥室門,晏歸荑看見李女士和關叔叔在客廳吃早餐。

“你在家啊。”李女士看見她有些驚訝,“快來吃早餐,關叔叔買了豆漿油條。”

晏歸荑搖了搖頭,“今天沒課?”

李女士說:“待會兒和你叔叔去頤和園逛逛。”

晏歸荑蹙了蹙眉,“有什麽好逛的?荷花都謝了。”

關叔叔擦了擦嘴,“喝咖啡吧?我去給你煮。”

“沒事,我自己來。”晏歸荑說著進了廚房。

“歸荑,昨天你是不是進了書房?”李女士的聲音傳來。

她回頭說:“怎麽了?”

“沒事,就是問問。”李女士回了一句,轉頭對旁邊的人說,“平時就沒看她進去過,早上看到有匹布擺在地上,差點以為進了小偷。”

關叔叔說:“你這麽擔心,要不就搬到我那邊去。”

“哎呀,那怎麽行……”

聽著外面兩人濃情蜜意,晏歸荑揚起了嘴角。

搭公交到宋莊,晏歸荑接到藝術管理公司的小蘇的電話。

“你之前不是有個國內青年藝術家展的提案?”

晏歸荑一邊開門一邊講電話,“嗯。”

“明日美術館最近有這個計劃。”

“知道,投標了,之前接觸過他們內部的人,打聽到有別的團隊也在接洽,感覺希望不大。”

“沒有吧,美術館那邊好像挺看好的,而且讚助人特意提到你。”

“誰?”

“那邊沒說,你再等等,估計消息快下來了。”

“知道了。”

把鑰匙扔在辦公桌上,晏歸荑打開電腦,走過去搗鼓咖啡機。

重新接了一次電源,咖啡機也沒任何反應,她嘆氣,只得燒水泡花茶。

策展人一詞最初在十四世紀中葉被使用,源自拉丁文中的動詞“curare”(照看),形容照看人或物品的人。到今天,說到策展人,大家都明白是為一個展覽選擇藝術品並做出說明的人。實際上策展人這個角色融合了多重身份,需要他們做的事情的範圍也逐步擴大。

策展人有不同的類型,有側重某一個主題的策展人,比如藝術領域中專攻版畫和素描的;有供職於博物館的;也有晏歸荑這樣的獨立策展人。

獨立策展人或者說自由策展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定義他們想要扮演的角色。一部分專門從事公共項目或活動,接受為一些場所選擇適合的藝術品這樣的工作;一部分為商業畫廊工作;還有一部分策劃自己的展覽,這些展覽可能會成為巡展,他們會作為客座策展人和不同的美術館合作。

作為一個外籍學生,在美國尋到的機會並不多,結束助理策展人的實習工作,晏歸荑毫不猶豫地回到北京。從職業階梯來看,助理策展人會上升到策展人、聯合策展人、項目負責人、藏品負責人,最後可能會成為某個博物館或美術館的高管甚至館長。[1]

目前處於塔的低端,她並未想這麽遠,只想踏踏實實做好每一場展覽,實現腦海裏的每一個想法,未來能和優秀的策展人並肩站在一起。

抿了口茶,晏歸荑先打開了郵箱,這是她的習慣,或者說每一個職業人的習慣。

有好幾封未讀郵件,畫廊的工作信件、求職申請、會員制網站的訂購廣告,她一一瀏覽完,右下角突然彈出了一條新的郵件提示。

她打開了郵件,明日美術館發來的,說她的提案初步通過,通知她去做投標演說,等於說她獲得了最初的“入場券”。

太好了,她開心地差點尖叫。等了一個多月,努力總算有了回應。

連著幾天,晏歸荑都呆在工作室做演說的資料,中途找周教授問過幾次建議,對外面的事充耳不聞,朱朱那邊的進度也被她忽略了。

這天,她再次接到小蘇的電話,對方說下午有個品酒會,讓她去認識認識人,明日美術館的一位內部策展人也會到場。

宴歸荑實在很厭倦這種出於商業目的而設置的活動,但是這些非正式場合的談話往往能獲得重要的信息,只要在這個行業中一天,她就沒法回避。人是群居動物,也是情感的動物,人和人之間那點千絲萬縷的聯系可促成的事實在太多。

朱朱之前曾批評過她,“要擺那麽清高你就去做學術,再說,做學術也不可能像你這樣,哪個圈子都一樣。”

晏歸荑回家做了塊吐司吃,拿著口紅走到浴室,打開盥洗盆上面的櫃門,照著鏡子隨便塗抹了兩下就合上了門。

家裏的鏡子要麽有門,要麽對墻面壁,或者放在李女士的房間裏,因為晏歸荑不喜歡鏡子。李女士第一次聽到她說把家裏的鏡子扔掉時完全不以為意,第二次聽她說家裏鏡子太多風水不好,還笑她信這些,直到有天下午李女士回家,看見滿地的鏡子碎片這才有所重視,立馬把所有鏡子做了處理。她以為這是女兒遲來的叛逆期。

沃爾沃等在樓下,晏歸荑快步上了車。

小蘇看到她目瞪口呆,“你就穿成這樣?”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oversize灰色西服搭黑色緊身絲質長裙,還特意穿了平時絕對不穿的細跟高跟鞋,無論怎樣看都是正式打扮,當然,比起小蘇的奢侈品牌時裝屋定制小禮服,她確實不夠隆重。

小蘇上下指了指,“也沒化妝?!”

“化了,塗了口紅,描了眉。”晏歸荑摸了摸紮在頭上的丸子頭,“還好吧。”

小蘇是周教授的門生,在北京一家國際性藝術管理公司做公關,他們公司從投資管理到藝術展覽均有涉獵,晏歸荑的大部分人際資源都是從她這獲得的。

“知道能帶一個人,立馬叫了你,我多義氣啊,你就這麽對我。”

聽著小蘇的念叨,晏歸荑無奈地說:“謝謝您。”

“我這兒有粉撲,來,姐姐給你畫個妝。”

晏歸荑笑著躲開,“不用了。”

車子沿著山腰駛過一片寬闊的馬路,在一扇雕花鏤空鐵門外停了停,門邊有塊小匾額上低調地寫著酒店的名字。安保人員稍作查看後,兩扇鐵門自動打開讓車子駛入。晏歸荑透過窗戶望出去,路旁栽種一列著她不知名的樹,樹後面是寬闊的草坪。

晏歸荑下車,一幢歐式棕色建築物便映入眼簾,約五六層樓高,磚砌的尖頂像山丘般排列得錯落有致,作正式打扮的人零零散散沿著階梯走進去。

走到舉行酒會的大廳,有安保人員守在兩邊,小蘇向他們出示了請柬,請柬黑色啞光底金色花體英文寫著幾行小字,安保看了看上面受邀人的名字對她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個活動比晏歸荑想象中的更高級,她不免有些緊張。

小蘇看了她一眼,“沒事,你就憑氣質取勝。”

看晏歸荑疑惑,她又說:“我打聽過,今天有不少家底殷實的企業家,這些可都是潛在讚助人,把握住機會啊。”

剛一進去,小蘇就說遇見了熟面孔,立刻取了兩杯香檳迎了上去,大家互換名片,交談了片刻,她又轉到了另外幾人身邊。

晏歸荑跟在她身邊,覺得自己像個永不停歇的陀螺。

不一會兒,大廳的燈光了下來,接著一束聚光燈照在舞臺中央,議論聲漸漸小下來。

司儀致辭後,品牌主辦方上臺講話。

晏歸荑的視線循著人群一一看過去,最後落在了一個男人身上,他穿著休閑西裝外套,裏面搭了件圓領體恤。原來也有跟她一樣穿得不太正式的人。

“那是遲澈之。”小蘇靠在她耳邊小聲說。

她頓了頓,視線往上移,前面的人挪動了一下,男人的側臉出現在她眼前。

遲澈之感受到打量的目光,偏頭看過去,透過人群看見一雙漂亮的眼睛。

兩人遙遙相望。

晏歸荑收回視線,他挑了挑眉。

大廳燈光重新亮起,小蘇拉起旁人想擠到遲澈之旁邊,奈何他身邊圍了不少人,根本搭不上話。

在別人說完一句話後,她找到了空檔,“遲總您好,我們之前見過面,我是……”

遲澈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旁邊的人。

小蘇說:“這位就是上次我跟您提到的晏歸荑,《消退》的策展人。”

他笑了笑,伸出手,“你好。”

晏歸荑只得握上他的手,可半秒過去他也沒有松手。

小蘇把兩人間那點無形的拉扯盡收眼底,笑笑說:“你們慢慢聊。”走開時朝晏歸荑做了個表情,暗示“拿下”。

晏歸荑不知道說些什麽,旁邊的人抓住機會又朝遲澈之圍攻過去了,她用唇語說:“告辭。”

轉身之際身後的喊了一聲,“晏歸荑。”

她徑直往前走,手腕被拉住。

“阿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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