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了解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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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著既然要過來, 就不浪費拍電報的錢了。再說了，你已經把地址給我了，我又認識字，所以就想著直接坐車過來找你。”章學成急急地解釋著, 因為過於著急, 他額頭上的汗水不斷地往下落。
“我認識字的, 也坐過火車。”章學成見章銀只是沈默地看著他, 又補了一句。
章銀嘆了一聲, 說：“不提前說一聲, 難道不怕出問題嗎？”
章學成疑惑地看著章銀，一時之間不明白章銀的話，他憨厚地笑了笑, 說：“能出什麽問題？我們在江林市上火車，上了火車之後到京城就下車。下來之後，我不知道該搭什麽公車到京大, 我就問路上的行人。”
“多問幾個，肯定知道怎麽過來。”
“這不就順利到了？能出什麽事？”
章銀看到他跟他說話的時候, 還不忘抓住他女兒的手，輕嘆一聲，說：“行啦。我帶你們去住的地方把東西放好，然後再吃個飯先。”
章學成連電報都舍不得拍, 在火車上估計沒吃好。幸好他已經租了許硯家裏那一套小四合院了, 要不然章學成這麽不說一聲就過來，他肯定會手忙腳亂的。
章學成比他預料的晚來太多了，他都怕章學成不會過來。
“好。”章學成應著。
“你們在這裏等我。”章銀又應著, “我去找一輛三輪車。這麽多東西, 走過去不太方便。”
“遠嗎？”章學成問著, “要是不遠的話，我可以走過去的。”
章銀：……
大包小包的，章學成還瘸著一條腿，還有一個孩子，就算章學成願意走過去，章銀也不想走。
三千米呢，又不是只有一百米的距離。
“成叔，你們就在這裏等著，千萬不要亂跑，免得我等會找到三輪車回業不見你們。”章銀不想跟章學成廢話，也不想征求章學成的意見，章學成連拍電報那點錢都能省，他肯定是想不要叫車。
那哪裏能行？
不一會兒，章銀就從路邊找到兩輛拉客的三輪車。
章銀帶著這兩輛三輪車回來的時候，章學成和他女兒正乖乖在原地等著他，見他過來，章學成松了一口氣。
章銀假裝沒有看到，他幫著章學成將兩大包東西放到其中一輛三輪車上，隨後他坐上車，招呼章學成和他女兒坐另外一輛三輪車。
章學成看看空蕩蕩的三輪車，再看看章銀，嘴巴動了動，就想說話。
“上去吧。”章銀一眼就看穿了章學成心裏的想法，說著，“你不替你自己著想，也替你女兒想想，她還有力氣走嗎？”
章學成腿都瘸了，他女兒瘦小，單薄，又坐了那麽久的火車，身體已經累得不行，章學成竟然還想省錢走路過去。
他現在都有些懷疑從火車站到他們學校這一段路，章學成是不是瘸著腿，牽著他閨女的手，一邊問路，一邊走過來的。
“行啦。”章銀見章學成猶豫不定，還沒有上車，催促道，“快點上車吧。這點路費我還是能出得起的。”
他又不是吸人血的資本家，讓一個瘸了腿的人背著那麽多東西和一個小姑娘走那麽遠的路去他的店鋪。
聽著章銀這麽說，章學成這才微彎下腰，將自家閨女抱上三輪車，而後自己才慢慢地爬上去。
這速度比正常人要慢一些，不過，還是挺靈活的。
十來分鐘之後，他們終於到四合院前。
章銀付了錢，將東西搬下來，又去攙扶著章學成下來，將那個叫新新的小堂妹給抱下來。
隨後，他掏出鑰匙，將四合院的門打開。
“我們住這裏？”章學成猶豫地問著。
竟然住那麽好的房子嗎？
他來的時候也有想過，不過，想到自己再留在村裏，根本就養不活女兒，所以咬咬牙，狠狠心，將家裏的行李收拾好，帶著女兒就過來了。
他沒有想到會住那麽好的房子。
章銀點頭，彎下腰，將那一個大包給背起來。
哇豁。
這一個大包裏面也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重得很。
章銀差點閃了老腰，他定了定神，咬了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那一個包給背起來，隨後拿起旁邊的小包，對那對父女說：“進去吧。”
這麽重的包裹，也不知道章學成是怎麽扛得動的？
若是章學成的腿便是好的，這還好說，但是章學成腿腳不便，還要照顧一個女兒，手上還有另一個包裹，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扛過來的。
走進去之後，不用章銀說，章學成立刻就將門給關上，插銷給撥上。
章銀讚許地看了一眼章學成。
本來以為章學成不懂這些，沒想到章學成還挺懂的。
“這是在外面，不是在村裏，”章學成解釋著，“肯定得做好安全工作的。”
他坐火車的時候，怕人販子把他閨女抱走，眼睛睜開的時候，閨女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閉上眼睛的時候，則拿了一根布條，一頭綁著閨女的腰，一條綁著自己的手。
這樣有人動她閨女的話，他馬上就能知道。
在外面，不比在村裏面，安全方面得更加註意，出入得把門關上，要不然小偷進來偷東西就不好辦了。
“這個習慣很好。”章銀讚道，“這外面跟家裏不同，外面的人魚龍混雜，什麽的人都有。”
“這要時刻註意。特別是有小孩，要更加註意安全。”
在這個沒有監控的時代，小孩稍不留神就會被人抱走，真到那時，想找都沒有辦法去找。
章學成點頭。
章銀帶他們去房間，讓他們把東西放好。
準備出門時，章銀看了看他們兩人的衣服，瞇緊眼睛。
“怎麽不穿厚一點的衣服？”章銀問著。
章學成苦笑，說：“這已經是最厚的。我也沒想到北邊竟然會這麽冷，我和新新兩人都穿了兩件棉襖。”
但是還是不行，穿了兩件棉襖，裏頭也穿也不少單衣，但還感覺刺骨地冷。
這北方，也太冷了吧。
“來得太急，也沒有時間做一件厚一點的棉襖。”章學成補充著。
想做，但是沒有布票，也沒有棉花，也沒法做。
以前他跟人換到的布票和棉花票，甚至拿糧食換到的棉花，都送給那個女人，誰知都便宜萬家人，自家閨女什麽也撈不著。
說實在話的，這幾年他送過去的布票和棉花票還有錢，能做十套棉衣了，但是最終到他女兒手上的，也只有一件爛棉襖。
章銀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章銀帶他們去了路邊的私人飯店。
要了一葷三素，一個紅燒肉，一個炒白菜，炒豆芽和土豆絲。
倒不是他不想多叫一個葷菜，他怕這章學成他們久不吃葷腥，一下子吃得太多油膩的，會拉肚子。
吃過飯之後，章銀又帶著他們去澡堂。
本來他還有些擔心章學成他女兒去澡堂會害怕的，但是沒想到，章新她竟然不怕。
“你們今天先在這裏好好休息。”章銀說著，準備從口袋裏掏出錢和票，給章學成留了一些糧票和錢，讓他們晚餐先去外面吃，等休整好了，再自己買菜做飯。
結果還沒有等他掏出來，章學成點頭，自己去鋪好床。
被褥什麽的章銀都準備好了，也洗幹凈了，曬好了。
等章新睡著之後，不等章銀問，章學成就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章銀。
原來，章學成按照章銀所說的，先是偷偷地過去前妻所在的生產隊裏，而後又偷偷地詢問那個生產隊的社員，怕他們不說，章學成還準備了些錢。
結果，這錢沒有用上，那幾個社員就開始說了起來。
他小孩隨著前妻嫁過去確實是過上了一段好日子，但是這好日子在前妻再次懷孕之後就變了。
小小年紀就得幹家務暫且不說，等她同母異父的弟弟出生之後，四歲的萬芳，也就是章新，就得洗弟弟的尿布！
說到這裏，章學成這個高壯的漢子的眼眶也忍不住紅了：“我真想不到他們竟然會這麽對待我的女兒！要是我知道的話，我早就接她回來了。”
“做家務是正常事，天天挨打被罵也是正常事！”章學成紅著眼眶說著，“大冬天的，她還得蹲在河邊洗全家的衣服，這些事情不是那些社說，我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做為一個父親，自己的女兒在別處受苦受累，而他卻是什麽也不知道，他不配做人家父親。
章銀看著虎目含淚的章學成，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章學成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他大大方方抹幹凈眼淚，又繼續說著：“我當時對他們的說法就存疑。畢竟我每次看到新新時，她都是穿著幹凈整潔的新衣服。我問她過得怎麽樣，她每次都說好，我也沒有細究。”
“後來我才知道，萬家那些人還威脅我女兒，恐嚇她說要是敢說一句萬家人不好，敢說她在萬家過得不好，他們就將她連同我一起賣掉。”
“我閨女怕我被賣掉，所以每次見到我之後，什麽也不敢說。”
章學成痛苦地抱著自己的頭。
他是個多麽粗心大意的父親啊。
但凡他看到自家閨女那粗糙的手，多問幾句，或者自己想辦法了解閨女的生活，也不至於要章銀提醒才知道閨女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也不至於閨女天天活在驚嚇與恐嚇當中。
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我按照你說的去做，偷偷走到她家旁邊，才過了一會兒，我就看到新新拖著一大木桶的衣服出來，當時我就忍不住想沖過去的，但是想到你說的話，硬生生地忍住了。”
“隨後，我看到我女兒拖著那一木桶衣服走到河邊，熟練地洗起衣服。這大冬天啊，他們全家都死了嗎？要一個八歲的女孩洗全家的衣服？”
他當下就忍不住了，就想跑去萬家鬧，想直接帶走閨女。
但是他看了一眼自己瘸掉的那一條腿，最終冷靜下來，默默地回去找了大隊長。
“後來我去找了大隊長，大隊長又叫了幾個強壯的社員，一起去她家，把我閨女給要回來。”
“我前妻後來的那個家婆，那個老虔婆不想給回，還想要撫養費！”
“狗屁的撫養費，我還想告他們虐待我閨女呢。”
他其實還想把以前給出去的錢和東西給要回來，還要去告他們，但是為了讓新新早點擺脫那一家子，他最後也只是把人給要了回來，什麽也沒要，也沒做。
“章銀，真是多虧了你和大隊長，要不我閨女也不能順利要回來。”
“閨女她在那萬家的時候，叫萬芳，我把她要回來之後，改了個名字給她，叫章新。”
“意味著重新開始。”
“閨女跟在你自己身邊好一些。”章銀想了想，安慰著，“這些都會過去的，好日子也會到來。”
章學成自然點點頭，又說：“我帶她回家之後，想著章新剛回家，還不適應，再帶她過來首都，那會更加不適應，我就沒有考慮要過來。”
“不過在家也不好，我前妻總是來騷擾新新，我趕了幾次，惱火了，最後還是決定過來首都。”
其實不僅是那個女人，萬家一家人，都時不時過來騷擾他們，罵他，罵新新。
他一個大人尚且聽不得這些話，更何況一個年紀那麽小的孩子？
他怕長期罵下去，新新會出問題，於是不再想，收拾行李，托大隊長幫買票，就過來京城了。
他當時想的是，京城的生活再不好，也比在家裏天天被人辱罵強！
結果來到之後發現，他住的地方挺好的，這忐忑的心一下子就放下大半。
章銀囑咐他好好休息，他晚上再買點鍋具什麽的帶過來。
章學成卻讓他不要買了，這些東西都要工業券，還要錢，他應該從家裏帶過來了。
“章銀，你晚上過來吃飯。”章學成誠摯地邀請著，“我閨女能從那一家子脫身，全都多虧了你。”
“你一定要過來吃飯。”
章學成將早就準備好的錢和票給拿出來，說：“成叔，這些你拿去買菜。”
章學成卻是很堅定地將那些錢和票給推回去，鄭重地說：“章銀，這一餐是好好感謝你。要不是你說讓我去找我閨女，我肯定還被蒙在鼓裏。要不是你拜托大隊長伸一把手，我也不會那麽快將閨女給接回來。”
“這一頓飯，我請。我還有些錢和票，請你去國營飯店吃飯，可能請不起，但是請你在家裏吃一頓，還是請得起的。這一餐當作是謝謝你！”
“請不要推辭，好嗎？”
他的態度鄭重而誠懇，眼裏全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
章銀不舍得拒絕，他應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章銀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但凡章學成細心一些，他家閨女也不會過得那麽慘。
說到細心，章銀苦笑一下。
他也不夠細心，要不然，也不會送電子手表給胡采薇了。
傍晚，章銀將存的布票和棉票找出來，比約定時間早到一個多小時。他來早一些，本來是想帶一下章學成去副食品店去買菜的，卻不想，他去到的時候，發現章學成已經在殺魚了。
原來，章學成已經帶著章新在旁邊轉了一圈，不僅找到了副食品店，還找到一個小巷子，那裏有不少菜販子在賣不用票的青菜。
章銀很是驚訝，不過想到幾年前章學成就敢自己一個人到江林市做泥水工賺錢，章銀又覺得這事很正常了。
也是，他之所以讓章學成過來京城幫他看店，就是看中章學成的大膽，若是章學成自己都找不到買菜的地方，那就難辦了。
章學成的手藝還算不錯，煮的都是家常菜，章銀吃過飯之後，將布票和棉票拿出來給章學成，囑咐他早點去買布和棉花做衣服，而後又拿出幾個表，先是教他這些表的構造是什麽，而後逐一教他怎麽用個表等。
章銀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上頭是這些表的一些知識，他囑咐章學成將這些給背下來，背不下來的話，至少多讀讀，等顧客問到的時候好回答。
章學成接過那一張表，看了看，而後說：“多讀讀這個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只是，章銀，你有字典嗎？”
“我小學畢業好多年了，這上頭好多字不認識，得找一本字典查查看。”
“你會拼音？”章銀反問著。
章學成靦腆地笑了笑，但是話裏又帶著一股自豪，說：“我不會，但我閨女會。萬家那一家人好面子，他們待我閨女差，但是又怕別人說他們虐待人，所以送我閨女上學。別看我閨女現在看著小，事實上，她已經八歲了，上二年級了。”
“她成績不錯。我就想著，先在京城好好幹著活先，然後再慢慢給章新找學校。”
“我吃夠沒有文化的苦，不能再讓孩子走我的老路。她還那麽小，得好好讀書，以後像你這樣這麽有出息。”
章銀他爸，也就是他堂哥章志高讀書多，一畢業之後，就被分配到食品廠做正式工，找的老婆也是城裏的，三個子女，個個都有出息，章銀更是其中的翹楚，也是他們生產隊的驕傲。
他讀書少，小學畢業之後就沒有錢讀了，不得已利用農閑去做泥水工，結果腿摔斷了，老婆帶著閨女改嫁。
若是他是個正式工，領著國家的工資，吃國家飯，就算他腿摔斷了，也不怕沒有錢醫治，老婆也會看在他每個月都有工資的份上繼續跟他過日子。
說到底，就是他沒有文化，賺不了錢，所以沒了健康，沒有老婆和孩子。
他是沒有辦法，從小家裏窮，兄弟姐妹多，就算成績好，但是也沒有錢讀。
他閨女不一樣，他只有他閨女一個孩子，以後也不想再找了，不管怎麽辛苦，他都要拼盡全力賺錢讓閨女上學，像章銀一樣那麽有出息。
因為這一席話，章銀高看了章學成一眼。
章學成願意繼續送章新去上學，而不是看章新是個女孩子，就不送她去學校，並且還說要自己找學校，而不是立刻就托他去找。
這種自力更生的想法，很讓他欽佩。
“你先找著，先去打聽，找不到再跟我說。”章銀見此，主動接上話，說著，“回頭我送本字典給你。”
他也沒有門路，不過，若是章學成實在是找不到的話，那他就厚著臉皮找許硯幫忙。
許硯應該也願意幫這個忙，畢竟章學成是替他們看店的。
不過章銀回去之後，沒有立即跟許硯說這一件事。秋季期都快結束了，現在找學校再插班進入也沒有什麽意義。
等章學成先找著先，找不到他們再幫忙。
不過，章學成之前娶的那個老婆也不是個好的，要是娶的是個好的，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古人說娶妻娶賢，是有道理的。
章銀便想到胡采薇，胡采薇的人品絕對過關，個人能力也非常優秀，並且他對她有濃濃的好感，但是想到他上次拿土特產給胡采薇時，胡采薇的態度，章銀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大冬天的，胡采薇也不晨跑了，又不是跟他同一個專業，最近她連圖書館也不去了，每天就是上課下課。
他去要了化學專業的課表，想著能不能制造偶遇，但每次胡采薇都跟她專業的其餘三個女生一起走，他根本找不到機會。
他也想過去她的宿舍裏找她，但是單獨找上去，又怕她不耐煩。
想到這裏，章銀又嘆了一聲。
“章銀，這裏是有什麽問題嗎？”許硯滿臉疑惑地指著實驗中的某個線路，不明所以地問著，“我聽到你嘆了兩次氣了。”
剛才章銀嘆第一次氣的時候，他就想問的，畢竟在以前的實驗過程中，章銀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一種現象。
但是看章銀滿臉嚴肅，他也就沒有問。
直到章銀再嘆了一聲。
他不得不問了。
不問清楚，等會實驗出現什麽問題，他們又得重新做。
章銀被打斷思路，回神，發現自己竟然在幫實驗的過程中走神了！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用雙手搓了一把臉，說：“沒事。我只是想到一些別的事。我們繼續做實驗吧。”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許硯看了章銀一眼，見他滿臉疲憊，便說著，“好好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再繼續？”
章銀這一狀態明顯不對，再繼續做實驗，也沒有什麽效果，還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等明天再說了。
章銀看了看桌上的電路圖，又看了看許硯，第一次感覺思緒有些亂，他點點頭，說：“好，你先在這裏做著，遇到什麽不懂的，寫下來，明天再問我。”
“我回去休息一下，放松一下。”
說罷，章銀就離開實驗室，準備回寢室，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他走著走著，竟然走到胡采薇的宿舍前。
他只來過一次胡采薇的宿舍，卻他記得很清楚，腳像是有意識一樣，走到了她租的宿舍前。
他往那一棟樓看過去，樓裏大部分房間裏的燈光都是亮著的。
他不知道胡采薇的房間是哪一間，但是敢肯定，那麽勤奮的她，此刻肯定正在房間裏學習。
章銀站在門口不遠處，幽幽地看著那一棟樓，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感覺到有些冷，擡頭一看，發現竟然下雪了。
漫天的雪花透過昏黃的燈光，緩緩地飄落下來，美得像一幅畫。
章銀是個南方人，未穿越之前，只在電子產品上看見過雪，他一直覺得下雪很浪漫，但是穿越之後，除了第一次看到下雪他是這麽想之外，其他時候，下雪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字——冷。
他往自己的脖子裏摸了摸，濕濕，難怪會感覺到冷。
章銀嘆了一聲，看了一下手表，呵，他竟然在胡采薇宿舍的大門口那裏傻乎乎地站了一個多小時。
他什麽事情也沒有做，就那麽傻乎乎地站在門口裏，站了一個多小時，連什麽時候下雪都不知道。
他嘆了一聲，而後轉身。
只是一轉身，差點就碰上一個人。
他定眼一看，正是胡采薇。
胡采薇自然也看到了他，漂亮的杏眼微微瞪圓了，詫異地，又帶著一些不確定地語氣問著：“章銀，是你？你怎麽在這裏？”
像是做壞事被人抓住一樣，章銀的心一下子就慌了，想也不想，就回著：“我，我路過。”
這話一出來，他都想扇自己的嘴巴了。
這是什麽狗屁的回答？
他分明就是想過來找胡采薇，要不然腳也不會無意識地走到這裏。
只是他怎麽答的這個答案？
路過？
章銀都不知道自己的腦袋怎麽好端端的，就抽風了。
胡采薇臉上閃過一抹失望，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哦。”
氣氛一下子就尷尬起來了。
“你剛從圖書館裏看書回來？”章銀趕緊找話題，想抓住機會多和胡采薇聊幾句。
胡采薇輕輕地搖頭，說：“不是。我加入了我們系吳教授的一個項目，剛在實驗室裏做完實驗回來。”
“挺晚的。”章銀接過話，應著。
“是的。”胡采薇也點點頭，說，“挺晚的。我先回寢室了。”
說罷，她根本就不等章銀回應，就往大門那裏走。
章銀下意識伸出手，想去拉著胡采薇的手，但是這手伸到一半，想到胡采薇這冷淡的態度，他又將手給收回去了。
最終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胡采薇回他的寢室。
章銀失魂落魄地走回寢室。
寢室裏只有聞滔一個人在，他躺在自己的被窩裏，身上蓋著厚而松軟的棉被，也不知道在看什麽書，時而發出呵呵的笑聲。
就連他走進寢室，聞滔連眼皮也不擡一下。
章銀洗漱完畢，出來一看，聞滔還在看著那一本書，時不時發出一聲傻笑。
“聞滔，你在看什麽書？”章銀聽到聞滔這笑聲，心裏越發煩躁，問著。
“看《紅樓夢》。”聞滔揚了揚手上的書，說著。
“《紅樓夢》有那麽好笑？”章銀不解地問著。他以前也看過《紅樓夢》，高中甚至還學過《紅樓夢》的其中一小節，他怎麽沒感覺這一本名著會逗人發笑？
聞滔給他的感覺不像是在看《紅樓夢》，反而像是在看《笑話大全》一樣。
“你不懂？”聞滔晃了晃頭，笑道，“我正看到劉姥姥進大觀園呢。”
“我有點事問你。”章銀見聞滔這麽得空，寢室裏也沒有別人，便問著。
“你說。”聞滔繼續看著手中的書，頭也不擡地說著。
章銀一把就奪過聞滔手中的書，拿在手上。
“你做什麽？”聞滔冷不丁被要搶走了書，立刻起身，“把書還我。”
“你先聽我說。”章銀背著手，那一本《紅樓夢》放到背後，不讓聞滔拿，說著。
一邊看書，一邊回答他的話，答案肯定是不會經過腦袋思考的。
他這個問題至關重要，得聞滔集中全部精神來聽，而後思考才成。
看到章銀臉上那嚴肅的表情，聞滔也不好意思再要回來自己的那一本書，他只好端正態度，坐著，說：“好了，你可以問了。”
快點問完吧，問完之後再把書還給他，他正看得入迷，還想繼續看呢。
“我問你，你出差回到家，是先去工作單位匯報，將手頭上的事情忙完再回家見你老婆？還是先回家見你老婆，然後再去工作單位匯報再忙手頭上的工作？”章銀鄭重地問著。
聞滔盯著章銀看了好一會兒，說：“我沒有工作單位，怎麽出差？”
章銀：……
“假設！假設你有工作單位，領導讓你去外地出差一周。出差回來，你是先去工作單位忙工作，等工作告一段落再回家？還是先回家，然後再去工作單位忙工作？”章銀又再次問著。
“這不是廢話嗎？我孩子在家裏等著呢，我肯定是先回家啊。除非是非常重要且非常緊急的事，要不然我肯定是先回家的。”聞滔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就回著。
“要是你還沒有孩子，只有老婆在家呢。”章銀皺了皺眉頭，又問著。
“也是一樣的。我老婆和孩子都在家裏。我出差一周，足足有一周的時間沒有見到他們，心裏肯定想得緊的。出差回來，第一時間肯定是先回去見他們，然後再去單位忙活。”聞滔又是毫不猶豫地應著。
說罷之後，聞滔疑惑地看著章銀，見章銀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便問著：“好好的，你怎麽問這種傻問題？”
隨後，不等章銀回答，聞滔自己就笑起來，說：“哦哦，我忘記了，你還沒有對象，沒有結婚呢。你沒對象，沒有結婚，不會明白這種感覺的。”
“有了對象，結了婚，有了孩子，心裏就有了牽掛！這一出差就是一周，回來之後，肯定是第一時間就回去見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他們在家裏，也會擔心我。我一回去，他們見我此行安全無恙，提著的心就放下。不僅是我第一時間想見到他們，他們也是第一時間想見到我。”
“你沒對象，我這麽說，你也不會懂的。”
章銀實際上是懂了。他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的那一本《紅樓夢》遞回去給聞滔，而後爬上自己的床，躺下，閉上眼睛思考。
他之前就想著問題很有可能出現在這裏，但是一直沒敢確定。
明明他之前和胡采薇聊得挺好，他也感覺到胡采薇應該是對他有好感的，要不然，胡采薇不會知道他要去羊城，立刻毫不猶豫地給了兩瓶醬菜給他。
這兩瓶醬菜肯定是胡采薇自己做來改善她的夥食的。
然而等忙了一周再過去找胡采薇，胡采薇的態度就肉眼可見冷淡下來了。
那是不是就像聞滔所說的，不僅是他第一時間想見到胡采薇，胡采薇也會第一時間想親眼看到他，確定他是否安全？
章銀不是個傻的，相反他聰明的很，若不然，也不會考上京大。
“章銀，你問這個做什麽？”聞滔見章銀問完問題之後沒有什麽其他動作，直接上床睡覺，便高聲問著。
“沒做什麽。”章銀應道。
“哦哦哦。”聞滔意味深長地應了三個哦，一個比一個聲調長。
“睡覺。”章銀將被子一拉，蓋住頭，翻了個身，說著。
“睡個屁覺，你這樣光問我問題是不行的。”聞滔應著，“這找對象就跟做實驗一樣，出現問題，就得想辦法把問題給解決，並且態度要誠懇，積極。”
“你想想，要是你的實驗出現了問題，你不積極勤快找出原因，解決問題，實驗就不能成功。這追對象也是一樣的，得態度積極，勤快，要不然是追不到的。”
“那你當年是怎麽追上你對象的？”章銀一聽，將被子一拉，探出個頭，好奇地問著。
聞滔只是嘿嘿笑。
“別光顧著笑啊，快說呀。”章銀心裏有些著急，說著。
“不用追。我們是相親認識的。我一相親，就相中她了。後來約到圩上，逛了兩圈，就確定關系。不過，等關系確定下來之後，我一得空就往我老丈人家裏跑，劈柴，挑水，下地幫著割禾什麽的，反正見縫插針地幹活。”
“嘿，想要有對象，得積極，勤快！”
章銀細細地咀嚼這兩個關鍵詞，心裏就有想法。
作者有話說：
27個晉江幣的交易，明天我爭取多寫一些！30個小紅包，先到先得。感謝在2022-07-21 23:57:47~2022-07-22 23:56: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旺旺 3瓶；4567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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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字的, 也坐過火車。”章學成見章銀只是沈默地看著他, 又補了一句。
章銀嘆了一聲, 說：“不提前說一聲, 難道不怕出問題嗎？”
章學成疑惑地看著章銀，一時之間不明白章銀的話，他憨厚地笑了笑, 說：“能出什麽問題？我們在江林市上火車，上了火車之後到京城就下車。下來之後，我不知道該搭什麽公車到京大, 我就問路上的行人。”
“多問幾個，肯定知道怎麽過來。”
“這不就順利到了？能出什麽事？”
章銀看到他跟他說話的時候, 還不忘抓住他女兒的手，輕嘆一聲，說：“行啦。我帶你們去住的地方把東西放好，然後再吃個飯先。”
章學成連電報都舍不得拍, 在火車上估計沒吃好。幸好他已經租了許硯家裏那一套小四合院了, 要不然章學成這麽不說一聲就過來，他肯定會手忙腳亂的。
章學成比他預料的晚來太多了，他都怕章學成不會過來。
“好。”章學成應著。
“你們在這裏等我。”章銀又應著, “我去找一輛三輪車。這麽多東西, 走過去不太方便。”
“遠嗎？”章學成問著, “要是不遠的話，我可以走過去的。”
章銀：……
大包小包的，章學成還瘸著一條腿，還有一個孩子，就算章學成願意走過去，章銀也不想走。
三千米呢，又不是只有一百米的距離。
“成叔，你們就在這裏等著，千萬不要亂跑，免得我等會找到三輪車回業不見你們。”章銀不想跟章學成廢話，也不想征求章學成的意見，章學成連拍電報那點錢都能省，他肯定是想不要叫車。
那哪裏能行？
不一會兒，章銀就從路邊找到兩輛拉客的三輪車。
章銀帶著這兩輛三輪車回來的時候，章學成和他女兒正乖乖在原地等著他，見他過來，章學成松了一口氣。
章銀假裝沒有看到，他幫著章學成將兩大包東西放到其中一輛三輪車上，隨後他坐上車，招呼章學成和他女兒坐另外一輛三輪車。
章學成看看空蕩蕩的三輪車，再看看章銀，嘴巴動了動，就想說話。
“上去吧。”章銀一眼就看穿了章學成心裏的想法，說著，“你不替你自己著想，也替你女兒想想，她還有力氣走嗎？”
章學成腿都瘸了，他女兒瘦小，單薄，又坐了那麽久的火車，身體已經累得不行，章學成竟然還想省錢走路過去。
他現在都有些懷疑從火車站到他們學校這一段路，章學成是不是瘸著腿，牽著他閨女的手，一邊問路，一邊走過來的。
“行啦。”章銀見章學成猶豫不定，還沒有上車，催促道，“快點上車吧。這點路費我還是能出得起的。”
他又不是吸人血的資本家，讓一個瘸了腿的人背著那麽多東西和一個小姑娘走那麽遠的路去他的店鋪。
聽著章銀這麽說，章學成這才微彎下腰，將自家閨女抱上三輪車，而後自己才慢慢地爬上去。
這速度比正常人要慢一些，不過，還是挺靈活的。
十來分鐘之後，他們終於到四合院前。
章銀付了錢，將東西搬下來，又去攙扶著章學成下來，將那個叫新新的小堂妹給抱下來。
隨後，他掏出鑰匙，將四合院的門打開。
“我們住這裏？”章學成猶豫地問著。
竟然住那麽好的房子嗎？
他來的時候也有想過，不過，想到自己再留在村裏，根本就養不活女兒，所以咬咬牙，狠狠心，將家裏的行李收拾好，帶著女兒就過來了。
他沒有想到會住那麽好的房子。
章銀點頭，彎下腰，將那一個大包給背起來。
哇豁。
這一個大包裏面也不知道裝了什麽東西，重得很。
章銀差點閃了老腰，他定了定神，咬了咬牙，使出吃奶的力氣，將那一個包給背起來，隨後拿起旁邊的小包，對那對父女說：“進去吧。”
這麽重的包裹，也不知道章學成是怎麽扛得動的？
若是章學成的腿便是好的，這還好說，但是章學成腿腳不便，還要照顧一個女兒，手上還有另一個包裹，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扛過來的。
走進去之後，不用章銀說，章學成立刻就將門給關上，插銷給撥上。
章銀讚許地看了一眼章學成。
本來以為章學成不懂這些，沒想到章學成還挺懂的。
“這是在外面，不是在村裏，”章學成解釋著，“肯定得做好安全工作的。”
他坐火車的時候，怕人販子把他閨女抱走，眼睛睜開的時候，閨女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閉上眼睛的時候，則拿了一根布條，一頭綁著閨女的腰，一條綁著自己的手。
這樣有人動她閨女的話，他馬上就能知道。
在外面，不比在村裏面，安全方面得更加註意，出入得把門關上，要不然小偷進來偷東西就不好辦了。
“這個習慣很好。”章銀讚道，“這外面跟家裏不同，外面的人魚龍混雜，什麽的人都有。”
“這要時刻註意。特別是有小孩，要更加註意安全。”
在這個沒有監控的時代，小孩稍不留神就會被人抱走，真到那時，想找都沒有辦法去找。
章學成點頭。
章銀帶他們去房間，讓他們把東西放好。
準備出門時，章銀看了看他們兩人的衣服，瞇緊眼睛。
“怎麽不穿厚一點的衣服？”章銀問著。
章學成苦笑，說：“這已經是最厚的。我也沒想到北邊竟然會這麽冷，我和新新兩人都穿了兩件棉襖。”
但是還是不行，穿了兩件棉襖，裏頭也穿也不少單衣，但還感覺刺骨地冷。
這北方，也太冷了吧。
“來得太急，也沒有時間做一件厚一點的棉襖。”章學成補充著。
想做，但是沒有布票，也沒有棉花，也沒法做。
以前他跟人換到的布票和棉花票，甚至拿糧食換到的棉花，都送給那個女人，誰知都便宜萬家人，自家閨女什麽也撈不著。
說實在話的，這幾年他送過去的布票和棉花票還有錢，能做十套棉衣了，但是最終到他女兒手上的，也只有一件爛棉襖。
章銀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章銀帶他們去了路邊的私人飯店。
要了一葷三素，一個紅燒肉，一個炒白菜，炒豆芽和土豆絲。
倒不是他不想多叫一個葷菜，他怕這章學成他們久不吃葷腥，一下子吃得太多油膩的，會拉肚子。
吃過飯之後，章銀又帶著他們去澡堂。
本來他還有些擔心章學成他女兒去澡堂會害怕的，但是沒想到，章新她竟然不怕。
“你們今天先在這裏好好休息。”章銀說著，準備從口袋裏掏出錢和票，給章學成留了一些糧票和錢，讓他們晚餐先去外面吃，等休整好了，再自己買菜做飯。
結果還沒有等他掏出來，章學成點頭，自己去鋪好床。
被褥什麽的章銀都準備好了，也洗幹凈了，曬好了。
等章新睡著之後，不等章銀問，章學成就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章銀。
原來，章學成按照章銀所說的，先是偷偷地過去前妻所在的生產隊裏，而後又偷偷地詢問那個生產隊的社員，怕他們不說，章學成還準備了些錢。
結果，這錢沒有用上，那幾個社員就開始說了起來。
他小孩隨著前妻嫁過去確實是過上了一段好日子，但是這好日子在前妻再次懷孕之後就變了。
小小年紀就得幹家務暫且不說，等她同母異父的弟弟出生之後，四歲的萬芳，也就是章新，就得洗弟弟的尿布！
說到這裏，章學成這個高壯的漢子的眼眶也忍不住紅了：“我真想不到他們竟然會這麽對待我的女兒！要是我知道的話，我早就接她回來了。”
“做家務是正常事，天天挨打被罵也是正常事！”章學成紅著眼眶說著，“大冬天的，她還得蹲在河邊洗全家的衣服，這些事情不是那些社說，我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做為一個父親，自己的女兒在別處受苦受累，而他卻是什麽也不知道，他不配做人家父親。
章銀看著虎目含淚的章學成，不知道該怎麽安慰。
章學成也不需要他的安慰，他大大方方抹幹凈眼淚，又繼續說著：“我當時對他們的說法就存疑。畢竟我每次看到新新時，她都是穿著幹凈整潔的新衣服。我問她過得怎麽樣，她每次都說好，我也沒有細究。”
“後來我才知道，萬家那些人還威脅我女兒，恐嚇她說要是敢說一句萬家人不好，敢說她在萬家過得不好，他們就將她連同我一起賣掉。”
“我閨女怕我被賣掉，所以每次見到我之後，什麽也不敢說。”
章學成痛苦地抱著自己的頭。
他是個多麽粗心大意的父親啊。
但凡他看到自家閨女那粗糙的手，多問幾句，或者自己想辦法了解閨女的生活，也不至於要章銀提醒才知道閨女過著水深火熱的日子，也不至於閨女天天活在驚嚇與恐嚇當中。
他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我按照你說的去做，偷偷走到她家旁邊，才過了一會兒，我就看到新新拖著一大木桶的衣服出來，當時我就忍不住想沖過去的，但是想到你說的話，硬生生地忍住了。”
“隨後，我看到我女兒拖著那一木桶衣服走到河邊，熟練地洗起衣服。這大冬天啊，他們全家都死了嗎？要一個八歲的女孩洗全家的衣服？”
他當下就忍不住了，就想跑去萬家鬧，想直接帶走閨女。
但是他看了一眼自己瘸掉的那一條腿，最終冷靜下來，默默地回去找了大隊長。
“後來我去找了大隊長，大隊長又叫了幾個強壯的社員，一起去她家，把我閨女給要回來。”
“我前妻後來的那個家婆，那個老虔婆不想給回，還想要撫養費！”
“狗屁的撫養費，我還想告他們虐待我閨女呢。”
他其實還想把以前給出去的錢和東西給要回來，還要去告他們，但是為了讓新新早點擺脫那一家子，他最後也只是把人給要了回來，什麽也沒要，也沒做。
“章銀，真是多虧了你和大隊長，要不我閨女也不能順利要回來。”
“閨女她在那萬家的時候，叫萬芳，我把她要回來之後，改了個名字給她，叫章新。”
“意味著重新開始。”
“閨女跟在你自己身邊好一些。”章銀想了想，安慰著，“這些都會過去的，好日子也會到來。”
章學成自然點點頭，又說：“我帶她回家之後，想著章新剛回家，還不適應，再帶她過來首都，那會更加不適應，我就沒有考慮要過來。”
“不過在家也不好，我前妻總是來騷擾新新，我趕了幾次，惱火了，最後還是決定過來首都。”
其實不僅是那個女人，萬家一家人，都時不時過來騷擾他們，罵他，罵新新。
他一個大人尚且聽不得這些話，更何況一個年紀那麽小的孩子？
他怕長期罵下去，新新會出問題，於是不再想，收拾行李，托大隊長幫買票，就過來京城了。
他當時想的是，京城的生活再不好，也比在家裏天天被人辱罵強！
結果來到之後發現，他住的地方挺好的，這忐忑的心一下子就放下大半。
章銀囑咐他好好休息，他晚上再買點鍋具什麽的帶過來。
章學成卻讓他不要買了，這些東西都要工業券，還要錢，他應該從家裏帶過來了。
“章銀，你晚上過來吃飯。”章學成誠摯地邀請著，“我閨女能從那一家子脫身，全都多虧了你。”
“你一定要過來吃飯。”
章學成將早就準備好的錢和票給拿出來，說：“成叔，這些你拿去買菜。”
章學成卻是很堅定地將那些錢和票給推回去，鄭重地說：“章銀，這一餐是好好感謝你。要不是你說讓我去找我閨女，我肯定還被蒙在鼓裏。要不是你拜托大隊長伸一把手，我也不會那麽快將閨女給接回來。”
“這一頓飯，我請。我還有些錢和票，請你去國營飯店吃飯，可能請不起，但是請你在家裏吃一頓，還是請得起的。這一餐當作是謝謝你！”
“請不要推辭，好嗎？”
他的態度鄭重而誠懇，眼裏全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愛。
章銀不舍得拒絕，他應了下來。
回去的路上，章銀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但凡章學成細心一些，他家閨女也不會過得那麽慘。
說到細心，章銀苦笑一下。
他也不夠細心，要不然，也不會送電子手表給胡采薇了。
傍晚，章銀將存的布票和棉票找出來，比約定時間早到一個多小時。他來早一些，本來是想帶一下章學成去副食品店去買菜的，卻不想，他去到的時候，發現章學成已經在殺魚了。
原來，章學成已經帶著章新在旁邊轉了一圈，不僅找到了副食品店，還找到一個小巷子，那裏有不少菜販子在賣不用票的青菜。
章銀很是驚訝，不過想到幾年前章學成就敢自己一個人到江林市做泥水工賺錢，章銀又覺得這事很正常了。
也是，他之所以讓章學成過來京城幫他看店，就是看中章學成的大膽，若是章學成自己都找不到買菜的地方，那就難辦了。
章學成的手藝還算不錯，煮的都是家常菜，章銀吃過飯之後，將布票和棉票拿出來給章學成，囑咐他早點去買布和棉花做衣服，而後又拿出幾個表，先是教他這些表的構造是什麽，而後逐一教他怎麽用個表等。
章銀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上頭是這些表的一些知識，他囑咐章學成將這些給背下來，背不下來的話，至少多讀讀，等顧客問到的時候好回答。
章學成接過那一張表，看了看，而後說：“多讀讀這個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只是，章銀，你有字典嗎？”
“我小學畢業好多年了，這上頭好多字不認識，得找一本字典查查看。”
“你會拼音？”章銀反問著。
章學成靦腆地笑了笑，但是話裏又帶著一股自豪，說：“我不會，但我閨女會。萬家那一家人好面子，他們待我閨女差，但是又怕別人說他們虐待人，所以送我閨女上學。別看我閨女現在看著小，事實上，她已經八歲了，上二年級了。”
“她成績不錯。我就想著，先在京城好好幹著活先，然後再慢慢給章新找學校。”
“我吃夠沒有文化的苦，不能再讓孩子走我的老路。她還那麽小，得好好讀書，以後像你這樣這麽有出息。”
章銀他爸，也就是他堂哥章志高讀書多，一畢業之後，就被分配到食品廠做正式工，找的老婆也是城裏的，三個子女，個個都有出息，章銀更是其中的翹楚，也是他們生產隊的驕傲。
他讀書少，小學畢業之後就沒有錢讀了，不得已利用農閑去做泥水工，結果腿摔斷了，老婆帶著閨女改嫁。
若是他是個正式工，領著國家的工資，吃國家飯，就算他腿摔斷了，也不怕沒有錢醫治，老婆也會看在他每個月都有工資的份上繼續跟他過日子。
說到底，就是他沒有文化，賺不了錢，所以沒了健康，沒有老婆和孩子。
他是沒有辦法，從小家裏窮，兄弟姐妹多，就算成績好，但是也沒有錢讀。
他閨女不一樣，他只有他閨女一個孩子，以後也不想再找了，不管怎麽辛苦，他都要拼盡全力賺錢讓閨女上學，像章銀一樣那麽有出息。
因為這一席話，章銀高看了章學成一眼。
章學成願意繼續送章新去上學，而不是看章新是個女孩子，就不送她去學校，並且還說要自己找學校，而不是立刻就托他去找。
這種自力更生的想法，很讓他欽佩。
“你先找著，先去打聽，找不到再跟我說。”章銀見此，主動接上話，說著，“回頭我送本字典給你。”
他也沒有門路，不過，若是章學成實在是找不到的話，那他就厚著臉皮找許硯幫忙。
許硯應該也願意幫這個忙，畢竟章學成是替他們看店的。
不過章銀回去之後，沒有立即跟許硯說這一件事。秋季期都快結束了，現在找學校再插班進入也沒有什麽意義。
等章學成先找著先，找不到他們再幫忙。
不過，章學成之前娶的那個老婆也不是個好的，要是娶的是個好的，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古人說娶妻娶賢，是有道理的。
章銀便想到胡采薇，胡采薇的人品絕對過關，個人能力也非常優秀，並且他對她有濃濃的好感，但是想到他上次拿土特產給胡采薇時，胡采薇的態度，章銀又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大冬天的，胡采薇也不晨跑了，又不是跟他同一個專業，最近她連圖書館也不去了，每天就是上課下課。
他去要了化學專業的課表，想著能不能制造偶遇，但每次胡采薇都跟她專業的其餘三個女生一起走，他根本找不到機會。
他也想過去她的宿舍裏找她，但是單獨找上去，又怕她不耐煩。
想到這裏，章銀又嘆了一聲。
“章銀，這裏是有什麽問題嗎？”許硯滿臉疑惑地指著實驗中的某個線路，不明所以地問著，“我聽到你嘆了兩次氣了。”
剛才章銀嘆第一次氣的時候，他就想問的，畢竟在以前的實驗過程中，章銀從來就沒有出現過這一種現象。
但是看章銀滿臉嚴肅，他也就沒有問。
直到章銀再嘆了一聲。
他不得不問了。
不問清楚，等會實驗出現什麽問題，他們又得重新做。
章銀被打斷思路，回神，發現自己竟然在幫實驗的過程中走神了！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用雙手搓了一把臉，說：“沒事。我只是想到一些別的事。我們繼續做實驗吧。”
“要不，你先回去休息？”許硯看了章銀一眼，見他滿臉疲憊，便說著，“好好休息一個晚上，明天再繼續？”
章銀這一狀態明顯不對，再繼續做實驗，也沒有什麽效果，還不如先回去好好休息，等明天再說了。
章銀看了看桌上的電路圖，又看了看許硯，第一次感覺思緒有些亂，他點點頭，說：“好，你先在這裏做著，遇到什麽不懂的，寫下來，明天再問我。”
“我回去休息一下，放松一下。”
說罷，章銀就離開實驗室，準備回寢室，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他走著走著，竟然走到胡采薇的宿舍前。
他只來過一次胡采薇的宿舍，卻他記得很清楚，腳像是有意識一樣，走到了她租的宿舍前。
他往那一棟樓看過去，樓裏大部分房間裏的燈光都是亮著的。
他不知道胡采薇的房間是哪一間，但是敢肯定，那麽勤奮的她，此刻肯定正在房間裏學習。
章銀站在門口不遠處，幽幽地看著那一棟樓，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感覺到有些冷，擡頭一看，發現竟然下雪了。
漫天的雪花透過昏黃的燈光，緩緩地飄落下來，美得像一幅畫。
章銀是個南方人，未穿越之前，只在電子產品上看見過雪，他一直覺得下雪很浪漫，但是穿越之後，除了第一次看到下雪他是這麽想之外，其他時候，下雪給他的感覺就是一個字——冷。
他往自己的脖子裏摸了摸，濕濕，難怪會感覺到冷。
章銀嘆了一聲，看了一下手表，呵，他竟然在胡采薇宿舍的大門口那裏傻乎乎地站了一個多小時。
他什麽事情也沒有做，就那麽傻乎乎地站在門口裏，站了一個多小時，連什麽時候下雪都不知道。
他嘆了一聲，而後轉身。
只是一轉身，差點就碰上一個人。
他定眼一看，正是胡采薇。
胡采薇自然也看到了他，漂亮的杏眼微微瞪圓了，詫異地，又帶著一些不確定地語氣問著：“章銀，是你？你怎麽在這裏？”
像是做壞事被人抓住一樣，章銀的心一下子就慌了，想也不想，就回著：“我，我路過。”
這話一出來，他都想扇自己的嘴巴了。
這是什麽狗屁的回答？
他分明就是想過來找胡采薇，要不然腳也不會無意識地走到這裏。
只是他怎麽答的這個答案？
路過？
章銀都不知道自己的腦袋怎麽好端端的，就抽風了。
胡采薇臉上閃過一抹失望，不過很快就消失不見：“哦。”
氣氛一下子就尷尬起來了。
“你剛從圖書館裏看書回來？”章銀趕緊找話題，想抓住機會多和胡采薇聊幾句。
胡采薇輕輕地搖頭，說：“不是。我加入了我們系吳教授的一個項目，剛在實驗室裏做完實驗回來。”
“挺晚的。”章銀接過話，應著。
“是的。”胡采薇也點點頭，說，“挺晚的。我先回寢室了。”
說罷，她根本就不等章銀回應，就往大門那裏走。
章銀下意識伸出手，想去拉著胡采薇的手，但是這手伸到一半，想到胡采薇這冷淡的態度，他又將手給收回去了。
最終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胡采薇回他的寢室。
章銀失魂落魄地走回寢室。
寢室裏只有聞滔一個人在，他躺在自己的被窩裏，身上蓋著厚而松軟的棉被，也不知道在看什麽書，時而發出呵呵的笑聲。
就連他走進寢室，聞滔連眼皮也不擡一下。
章銀洗漱完畢，出來一看，聞滔還在看著那一本書，時不時發出一聲傻笑。
“聞滔，你在看什麽書？”章銀聽到聞滔這笑聲，心裏越發煩躁，問著。
“看《紅樓夢》。”聞滔揚了揚手上的書，說著。
“《紅樓夢》有那麽好笑？”章銀不解地問著。他以前也看過《紅樓夢》，高中甚至還學過《紅樓夢》的其中一小節，他怎麽沒感覺這一本名著會逗人發笑？
聞滔給他的感覺不像是在看《紅樓夢》，反而像是在看《笑話大全》一樣。
“你不懂？”聞滔晃了晃頭，笑道，“我正看到劉姥姥進大觀園呢。”
“我有點事問你。”章銀見聞滔這麽得空，寢室裏也沒有別人，便問著。
“你說。”聞滔繼續看著手中的書，頭也不擡地說著。
章銀一把就奪過聞滔手中的書，拿在手上。
“你做什麽？”聞滔冷不丁被要搶走了書，立刻起身，“把書還我。”
“你先聽我說。”章銀背著手，那一本《紅樓夢》放到背後，不讓聞滔拿，說著。
一邊看書，一邊回答他的話，答案肯定是不會經過腦袋思考的。
他這個問題至關重要，得聞滔集中全部精神來聽，而後思考才成。
看到章銀臉上那嚴肅的表情，聞滔也不好意思再要回來自己的那一本書，他只好端正態度，坐著，說：“好了，你可以問了。”
快點問完吧，問完之後再把書還給他，他正看得入迷，還想繼續看呢。
“我問你，你出差回到家，是先去工作單位匯報，將手頭上的事情忙完再回家見你老婆？還是先回家見你老婆，然後再去工作單位匯報再忙手頭上的工作？”章銀鄭重地問著。
聞滔盯著章銀看了好一會兒，說：“我沒有工作單位，怎麽出差？”
章銀：……
“假設！假設你有工作單位，領導讓你去外地出差一周。出差回來，你是先去工作單位忙工作，等工作告一段落再回家？還是先回家，然後再去工作單位忙工作？”章銀又再次問著。
“這不是廢話嗎？我孩子在家裏等著呢，我肯定是先回家啊。除非是非常重要且非常緊急的事，要不然我肯定是先回家的。”聞滔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就回著。
“要是你還沒有孩子，只有老婆在家呢。”章銀皺了皺眉頭，又問著。
“也是一樣的。我老婆和孩子都在家裏。我出差一周，足足有一周的時間沒有見到他們，心裏肯定想得緊的。出差回來，第一時間肯定是先回去見他們，然後再去單位忙活。”聞滔又是毫不猶豫地應著。
說罷之後，聞滔疑惑地看著章銀，見章銀臉上沒有什麽表情，便問著：“好好的，你怎麽問這種傻問題？”
隨後，不等章銀回答，聞滔自己就笑起來，說：“哦哦，我忘記了，你還沒有對象，沒有結婚呢。你沒對象，沒有結婚，不會明白這種感覺的。”
“有了對象，結了婚，有了孩子，心裏就有了牽掛！這一出差就是一周，回來之後，肯定是第一時間就回去見自己的老婆和孩子。”
“他們在家裏，也會擔心我。我一回去，他們見我此行安全無恙，提著的心就放下。不僅是我第一時間想見到他們，他們也是第一時間想見到我。”
“你沒對象，我這麽說，你也不會懂的。”
章銀實際上是懂了。他面無表情地將手中的那一本《紅樓夢》遞回去給聞滔，而後爬上自己的床，躺下，閉上眼睛思考。
他之前就想著問題很有可能出現在這裏，但是一直沒敢確定。
明明他之前和胡采薇聊得挺好，他也感覺到胡采薇應該是對他有好感的，要不然，胡采薇不會知道他要去羊城，立刻毫不猶豫地給了兩瓶醬菜給他。
這兩瓶醬菜肯定是胡采薇自己做來改善她的夥食的。
然而等忙了一周再過去找胡采薇，胡采薇的態度就肉眼可見冷淡下來了。
那是不是就像聞滔所說的，不僅是他第一時間想見到胡采薇，胡采薇也會第一時間想親眼看到他，確定他是否安全？
章銀不是個傻的，相反他聰明的很，若不然，也不會考上京大。
“章銀，你問這個做什麽？”聞滔見章銀問完問題之後沒有什麽其他動作，直接上床睡覺，便高聲問著。
“沒做什麽。”章銀應道。
“哦哦哦。”聞滔意味深長地應了三個哦，一個比一個聲調長。
“睡覺。”章銀將被子一拉，蓋住頭，翻了個身，說著。
“睡個屁覺，你這樣光問我問題是不行的。”聞滔應著，“這找對象就跟做實驗一樣，出現問題，就得想辦法把問題給解決，並且態度要誠懇，積極。”
“你想想，要是你的實驗出現了問題，你不積極勤快找出原因，解決問題，實驗就不能成功。這追對象也是一樣的，得態度積極，勤快，要不然是追不到的。”
“那你當年是怎麽追上你對象的？”章銀一聽，將被子一拉，探出個頭，好奇地問著。
聞滔只是嘿嘿笑。
“別光顧著笑啊，快說呀。”章銀心裏有些著急，說著。
“不用追。我們是相親認識的。我一相親，就相中她了。後來約到圩上，逛了兩圈，就確定關系。不過，等關系確定下來之後，我一得空就往我老丈人家裏跑，劈柴，挑水，下地幫著割禾什麽的，反正見縫插針地幹活。”
“嘿，想要有對象，得積極，勤快！”
章銀細細地咀嚼這兩個關鍵詞，心裏就有想法。
作者有話說：
27個晉江幣的交易，明天我爭取多寫一些！30個小紅包，先到先得。感謝在2022-07-21 23:57:47~2022-07-22 23:56: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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