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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起點和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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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這三個人的局在一開始就設好了,最早他們在巨卵面前的口無遮攔就已經是計劃的一部分了。

三個人一直在傳音交流,因為沐言沒從腐血狴靈魂中發現哪怕一點點和羅迪有關的記憶。

他和格雷澤堅持認為血鴉已經有了足夠的智慧,主動將其藏了起來打算作為要挾,但紮老師不這麽認為。

“你們都是自詡善良的合法公民,而我曾經是一個邪惡的死靈法師,所以你們無法理解一個真正的混蛋在怎麽想。”紮老師這樣說,並堅持認為血鴉已經完全分解了羅迪的靈魂,現在只是假意偽裝並打算逃離這兒。

他說一個人揣測別人的行為是以自身人格為基礎的,一個真正的混球不會相信諸如“善良”、“原諒”、“仁慈”這些虛偽的東西,在他看來,沐言這群人的目的是從他那兒得到什麽,然後再殘忍的折磨殺死他。之所以這樣想因為他的人格亦是如此。

所以他不會留餘地,他會率先一步毀掉羅迪的靈魂,並作出一個假象,用並不存在的籌碼進行博弈,最終成功後還能狠狠羞辱對手,這才是一個純粹的混蛋應該做的。

事實的確如此,紮老師猜的一點兒沒錯。

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血鴉的靈魂已經被紮老師抹去意識,封存在水晶球裏,就像一灘毫無生氣的死水。

沐言抱著水晶球在門口發呆。

……

房間裏,剛才還吵得不可開交的兩人在送走所有人後就熄火了。兩個強大的傳奇法師面對面坐著,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你也看見了,那小子一定很自責,我們調節氣氛失敗了。”格雷澤道:“他一直這樣,喜歡把錯誤攬在自己身上。”

“也正是這種善良吸引了這群人,不是麽。”紮老師嘆了口氣,“這沒什麽不好,只是這個世界太不講道理,受傷害的往往是他這種人。”

“我們這群做老師的……唉……”格雷澤伸手打開一道光幕,上面正是沐言靠著樹幹發呆的樣子。

紮老師看了眼,說道:“想想辦法啊,學院派大法師,你們是古早時期知識的傳承者,這時候該你出馬了。”

格雷澤知道他這句話並不是嘲諷或違心的稱讚,而是真誠的懇求,可他也無能為力。

“學院派能夠解決大多數程序化問題,可一直以來出現新問題時,都是自由派的野法師率先提出創意和思路……”格雷澤搖頭嘆息道:“我們的思維已經僵化了,即便是死靈學派,也無法面對已經被消化的靈魂。”

紮老師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突然,他擡起頭,目光有些詭異。

“你知道嗎,我曾經有過一具骨靈劍士……”

……

沐言一直在想一個很深奧的問題:智慧個體如何確定自我的存在。

接觸靈魂學派越久,他就越在意這個問題,因為見過許多靈傭,以及記憶的移動和拼接,他開始對一些哲學問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如果一個靈傭產生了自我意識,經歷過許多事,然後將這段記憶移走,賦予另一個空白靈傭,那兩者誰扮演“記憶”的主人?

前者是產生記憶的人,但不擁有記憶。後者擁有記憶,並依循記憶行事,但本質上這份記憶不屬於他。如果存在一個在這段經歷中出現過的第三人,那他會認可前者還是後者作為“自己接觸過的那位”?

他想起了自己剛接觸《黃昏紀元》那段時間,主治醫師極力阻止他使用游戲倉,原因也很簡單,他在游戲中體會到的東西並不屬於他。

起初他不理解這句話,可在進入游戲後,他看到蔚藍的天空、大海和金黃的沙灘後,抑制不住激動撒丫子奔跑,然後一個前撲摔倒在沙子上時,他這才明白“不屬於他”是什麽意思。

他從來都不會奔跑、跳躍,腦海中甚至沒有相關概念。但當他學會這些行為後,他的身體又無法支持它們。

當在游戲中時,那具身體不屬於他的靈魂,

當離開游戲時,他的靈魂不屬於這具身體。

他開始逐漸明白為什麽會誕生夏穆這樣一個存在了,他孱弱的肉體、他的靈魂以及游戲中的身體——或者說靈傭,這三者是分離的,就像《黃昏紀元》在發售是那句傳唱度極高的廣告詞說的一樣:肉體限制了你的靈魂,但我們可以解放它。

現在,他的靈魂的確被解放了,可代價呢?代價是限制了夏穆的靈魂。那具身體不屬於他,他只是一個寄宿者,

後者在那場試煉中歇斯底裏的那些咆哮,那些恨鐵不成鋼的憤怒,他現在已經越來越能夠理解了。

我為什麽會突然想到這些?

沐言拍了拍腦袋,讓縹緲的思緒回歸現實,然而頭一擡就看到兩位老師正笑瞇瞇地望著自己,他急忙站起身。

“我們想到方法了。”紮老師道,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欣喜。

“這絕對是自由派和學院派有史以來最傑出的一次合作。”

“沒錯。”

格雷澤也這麽認為。

……

伊莫特魯靠近樹心的屋子裏,存放血鴉靈魂的水晶球漂浮在空中,三位死靈法師呈三角形圍坐,最中間是渾身充斥著白色火焰的帕派瑞斯。

小骷髏負責提供充沛的靈魂能量,形成火焰進行加熱,讓血鴉的靈魂沸騰起來。

血鴉的意識被抹除了,現在他的靈魂就像一鍋高湯,記憶在其中翻騰。

這裏面也有羅迪的記憶。

他們要做的就是將羅迪的記憶全部剝離,而且盡可能地不造成損傷。

紮老師舉了個很形象的例子,羅迪就是一張巨大的棕櫚葉,被一頭牛吃掉了。他們殺了這頭牛,把它的胃和大腸掏空,打算從這堆糊狀物裏重新找到棕櫚葉的殘渣,並將其覆原。

紮老師不愧是資深死靈法師,口味就是重一些。

不過好在血鴉對羅迪做的事不涉及化學變化,只是單純的撕碎,所以他們的工作也沒想象中那麽可怕。

紮老師的計劃就是建立在覆原了這片棕櫚葉的基礎上,與沐言之前縹緲的思緒還有一些相似之處。

他曾經擁有過的那具骨靈劍士——也就是西利歐的骸骨——是沒有靈魂的,西利歐回歸冥河沒多久就被夏洛克的祖先撈走了。但紮老師為其賦予了劣質靈魂後,後者卻被這具骸骨逐漸清潔、凈化了,並賦予了原主人的戰鬥技巧,甚至是性格。

這種反作用是他沒想到的。

所以他才產生了這個計劃,如果能徹底覆原羅迪的記憶,那是否就可以讓這份完整的記憶反向孕育出一個靈魂,而這個靈魂恰好是他本人呢?

沐言無法判斷這種想法是否正確,或者說迄今為止沒有人可以回答這個問題,哪怕他們真正孕育出了羅迪的靈魂,後者也被露茜接受,也並不能證明這就是他。

但沐言想試試,因為這個想法給了他一絲啟發,一個從許久之前就在思考,但一直找不到頭緒的問題或許將因此解決。

這是一個機會,他一定要抓住。

……

格雷澤驚訝的發現沐言似乎有些過於認真了,三人挑揀殘片的速度起初是持平的,但現在沐言卻像打了雞血一樣越來越快,隱約有種把他和達米安甩在身後的趨勢。

紮老師也發現了異常,生性高傲的達米安先生在心底哼了聲,和自己的學生開始了比賽。

連帶著格雷澤也提速了……

於是原本計劃一天完成的工作天還沒亮就結束了,隨著最後一塊拼圖被挑出來,羅迪完整的記憶被拼在一起,由紮老師小心翼翼地放回了他的身體裏。

面色蒼白的精靈看上去就如同一具屍體,只有胸膛緩慢的心跳在證實他還擁有一線生機。

忙完這一切,饒是兩位傳奇法師也松了口氣,他們回頭一看,沐言已經毫無形象地趴在地上睡著了。

“你似乎還沒告訴過我,你們是怎麽在赫魯遇見的。”紮老師看了格雷澤一眼,“比如他是怎麽去的赫魯,你們又如何回來。”

格雷澤笑笑,“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仿佛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具體你可以去問問埃裏克,對了,關於埃裏克的故事,沐言說你知道的更詳細一些。”

“夜色鎮那個可憐蟲?”紮老師一挑眉毛,隨即搖搖頭。“如果他願意,會主動講給你們聽,那不是多麽有趣的故事。”

“他的故事也一樣,算不上多麽有趣。”格雷澤望著沐言,若有所指。“我們的好學生身上蘊含著無法想象的秘密,他也背負著巨大的壓力……”

“因為他要守護的東西太多了。”紮老師上前把沐言背在背上。“我們這些做老師的,是不是該分擔一些?”

格雷澤捂著嘴咳了幾聲,突然自言自語道:“聽露茜說銀月城的精靈好像遇到了麻煩,不知道兩個傳奇法師能不能解決……”

紮老師眼前一亮,露出一個會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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薩弗隆尖塔,暗紅色的天空不時掠過奧瑟拉的影子。

尖塔頂端是一個平臺,平臺上燃燒著一團熊熊烈火,裏面是被鎖鏈困在王座上的李奧瑞克。

自從上次和奧杜因撕破臉皮後,嘉頓就沒怎麽搭理李奧瑞克這條奧杜因的狗,反而把他囚禁在這兒,用永世不滅的火焰烤灼他。

他還貼心地給李奧瑞克準備了一個烈焰王座,號稱是晨星皇宮那把椅子的同款。還送了把劍給他,叫炎之愉悅,希望他能在永世的烈焰中得到無邊的享受。

惡趣味一覽無餘。

今天,罕有訪客到來的烈焰王座竟然打開了一道傳送門,從裏面走出三道人影。

李奧瑞克看清了來者,不禁停止了日覆一日的辱罵和咆哮。

“蘭……蘭斯洛!??”

“沒錯,兄長,是我。”

蘭斯洛笑笑。訪客正是嘉頓帶著蘭斯洛,以及他的仆人獨臂劍士蘭頓。

“你……你和這些罪惡的神靈勾結在一起!你眼裏還有聖言者嗎!你這個萬惡的瀆神者!!”

李奧瑞克歇斯底裏道,但緊接著就被蘭登一劍阻斷了聲音。

“我記得你,你手上沾染著他們的血!”

蘭登手持誓約勝利之劍,抵在李奧瑞克胸口的黑色鱗片上。這位昔日侍衛長口中的“他們”是晨星喪命於那場動亂的五萬條人命。

他看的很清楚,這具骷髏架子之所以在烈火中保持清醒,全靠枚鱗片的保護。

“誓約勝利之劍……”李奧瑞克的聲音一下子微弱了,然後瞬間變得怒不可遏。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你自詡是晨星的子民?你知道現在自己面對的是誰!?是我建立了晨星!當年是我麾下的將士們用這把劍帶來了勝利!而你,現在用它對著這位王者!?”

“閉上你的嘴!惡心的亡靈!”蘭登冷聲道:“晨星的王已經死了!而你,只是一個骯臟畸形的怪物!你沒有資格提起他的名諱!”

“愚蠢!你應該和那些賤民一起葬身火海!”裏奧怒道。

蘭登冷冷瞧著他,然後收起了劍,不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坨垃圾。

李奧瑞克感覺自己被藐視了,像潑婦一樣罵個不停。

“王不會辱罵他的子民。”蘭登回頭道:“而你,像個上躥下跳的小醜一樣可笑。”

辱罵聲戛然而止。

李奧瑞克感覺自己的最後一絲尊嚴也被人無情剝奪了。

嘉頓在一旁看的眼皮子直跳,目光在蘭登身上來來回回掃了好幾遍。

他開始思考這小子和歷史上哪個有能耐的人有種類似的氣質:不卑不亢,還能在關鍵時刻言辭激烈……他甚至生出了向蘭斯洛把他要到手,然後改造成自己信徒的打算。

蘭斯洛靜靜看完這一切,嘴角始終噙著笑意,最後他走到低垂著頭的李奧瑞克面前,手掌穿過火焰,貼在他光潔的顱骨上。

“裏奧大哥,為什麽是劍花旗呢?”他問。

李奧瑞克一楞,猛然間回憶起七百多年前,那個陽光明媚的日子。仿佛現在他和蘭斯洛都回到了二十歲,站在晨星堡的房頂上,眺望遠方,身旁的劍花旗獵獵作響。

塵封的記憶也慢慢浮現,好像一切都那麽清晰。

“長劍代表戰鬥,象征根植於自身的勇氣和信念……

這位昔日王者喃喃道:

“花代表榮譽,象征來之不易的安定生活……

“我希望這面旗幟能時刻警惕我們將來的人民永遠不要忘記,一切美好皆來自不懈的追求,而不是他人的恩賜。”

“那為什麽是荊棘花呢?”蘭斯洛又問。

“它代表抗爭……和不屈……”

“是啊,抗爭,”蘭斯洛目光深邃,喃喃道:“和不屈。”

“可是你屈服了,屈服於內心的黑暗和貪婪,你回應了那個聲音。”

李奧瑞克的身體開始顫抖,因為恥辱,長久以來他第一次感受到羞愧和對自身的憤怒。

“你還有一個機會,哥哥。”蘭斯洛道:“向我展示你最後的勇敢。”

顫抖漸漸停止了。

他舒了口氣。

“動手吧。”

聲音中充滿了解脫。

“如你所願。”

一團金色光芒包裹了兩人,這位昔日王者迎來了生命的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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