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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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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城主將失蹤之事滿朝震動, 裴崢失民心已久, 便有人造謠齊帝嫉賢妒能, 故意縮減兵數派葉將軍去送死。

朝堂上靜靜地,裴崢閉目把玩玉佩, 底下大臣們俱不敢言。過了很久才聽帝王道:“提拔副將為主帥, 繼續攻城。”

他聲音冷淡不容置疑,大家互看了眼,將要說的話咽了下去。天子之意不可逆, 再如何便是奴才的命。

退朝之後裴崢留在書房, 曹直躬身在一旁候著, 聽見帝王忽然問:“你是否覺得孤對葉將軍太過殘忍?”

這書房裏伺候的只要他一人, 曹直低頭不敢回答。

帝王慢慢笑了聲:“是了,連你也覺得孤殘忍, 那她更會如此。”

他口中的“她”指的是誰曹直自然知道,因此附身道:“陛下苦心, 娘娘日後便會明白。”江裊已封後,眾人稱呼也都由夫人改為了娘娘。

書房裏檀香散去, 帝王輕笑了聲沒有說話,眉眼令人琢磨不透。

花園裏,空蟬閑來無事便出來走走,正好聽到了宮內女官們的議論。

“哎,你聽說了嗎?葉將軍的事。”

“噓。”另一個捂住嘴巴向四周看了眼, 見沒有人才繼續道:“這麽大的事哪能不知道啊, 葉將軍那麽年輕就戰死沙場, 五千兵力,陛下是真讓葉將軍去送死啊。”

“現在外面都說這次的事和皇後娘娘脫不了幹系,娘娘未入宮之前與將軍是青梅竹馬,想必陛下……”兩人一言一語猜測,遠遠見到老嬤嬤來了,便迅速息了聲低頭行禮。

“空蟬法師。”嬤嬤轉身看了不遠處白衣僧人一眼,微微示意。

大齊崇佛,百姓皆以光明寺為信仰,見到佛子自然有幾分尊敬,即便是空蟬如今已為階下囚。

“阿彌陀佛。”年輕僧人眉目輕斂還禮,遠遠望著氣質清華通透,倒叫人不由自主便心生仰慕。

齊帝裴崢雖是風華攝人,但性情終歸陰晴。平日裏宮人連直視也不敢,更何況想些其他的。跪著的兩個宮女們除帝王外還從未見過這麽好看的人,一時間有些怔了。

嬤嬤冷哼了聲:“事情都做完了嗎?還立在這兒。”這話叫宮女們面色微變,連忙起身離開。

待到幾人都走了空蟬才擡起眸子。他想到那日在花園中撞見夫人與葉將軍的場面,又憶及剛才宮女的話,不由微微凝眉。

清寧宮中,江裊喝下藥輕咳了聲。

殿內冷清的很。她不喜人多,帝王便也由著她,只留了幾個人伺候。但唯一的規矩卻是不許離開宮中。

江裊被關在這兒不知多久,雖為皇後,實則倒像是/禁/臠/一般。

夜裏裴崢又來了。

女孩蜷縮著躺在榻上,長睫在雪白的皮膚下蒙上一層陰影。她昏睡的樣子比白日裏要乖巧很多,青年摸了摸她額頭,忽然失笑。

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麽意思。

說是愛江裊,嗤,他這種人又怎麽會懂得愛。若是不愛又不想放開,便是她消失在視線一會兒都覺煩躁。

“阿裊,是你先招惹我的。”

蠟燭被剪斷,男人伸手抱住女孩,慢慢閉上眼。殿內靜不可聞,守夜人也隔了很遠。月光灑在榻上兩人身上,宛若尋常夫妻一般。

不知過了多久,江裊慢慢睜開眼。她病還未好,一到夜裏就昏迷,一連一月便是再遲鈍也有感覺。

女孩掌心掐的血紅,強迫自己清醒過來。

袖口裏的簪子不知道握了多久,聽聞身後人呼吸平穩,她慢慢轉過身去。月色照在江裊手中,屏風外也映出了尖銳的影子。

她垂眸將簪子抵在裴崢頸上卻遲遲沒有下手。她以為自己是在猶豫若是真的殺了他會給家族帶來多大的災難,但女孩心中卻不期浮現出她第一次遇見裴崢的場景。

被雨水打濕的石板路上,青袍紋鶴的青年負手立在池塘邊。她那時撞了他,是否早就註定有今日。

江裊指尖發顫,卻忽然聽得耳旁一道聲音:

“卿卿怎麽不動手?”

寬大的袖擺拂過手背,他握著她的手往微微嘆了口氣。裴崢淺眠,早已醒了。只是想知道她想幹什麽,女孩直到最後一刻也狠不下心來。

男人手指冰涼,覆在她指尖之上。

江裊垂眸:“葉將軍死了?”她低聲問。

裴崢嗤笑了聲:“卿卿是為了此事。”他語氣淡淡,不知是自嘲還是如何。江裊想要收手,卻被他握的更緊了些。

“陛下殺了我吧。”男人聽見女孩說。

殿內靜靜地,青年眸光愈加深沈卻又笑了起來:“卿卿說笑了,孤怎麽會殺你。”他握著她的手將簪子抵於心口:“是卿卿想殺孤才是。”

男人聲音罕見的有些委屈,江裊看著血慢慢滲出,染紅了裏衣。他直直地看著她,眸光肆意溫柔。

江裊從未見過這樣的人,像個瘋子一樣。她想松手卻被他拉著一寸一寸往深。

“卿卿若還恨我便繼續。”

外面月色孤寒,他松了手,看著她笑。

裴崢並不是什麽君子,他肆意疏狂,心硬如鐵卻也會用苦肉計。他知道江裊心軟,他的小夫人呀,總是舍不得下手的。

江裊握著簪子神色微頓。他等著,似是一點兒也不怕。

‘真是個瘋子。’便連系統也忍不住變色。

江裊瞇了瞇眼:‘他知道我下不了手,或者說‘江裊’下不了手。’

她最終只是拔出了手中利器。

血濺在臉上,裴崢伸出舌尖來舔了舔血跡。抱著女孩的手始終沒有松開。他不知道自己愛不愛她,但他就是想要她。或許這對於他來說就已經是愛了,畢竟這世上能讓他這樣的人只有一個。

天漸漸亮了。

青年已經離開了,江裊坐在窗前看著清晨小雨,未曾管袖口上沾染的血跡。宮女們進來都嚇了一跳。

“夫人,您這是怎麽了?”女孩搖了搖頭,不說話。

殿內眾人互看了眼,嚇得跪在了地上。

她坐在窗邊一直從早上到晚上,藥放涼了也不喝。

正殿之外,曹直在臺階上守著,卻見一個小太監匆匆進來,那是在清寧宮當值的,往常也見過幾面。

小太監行了一禮在曹直耳邊低語了幾句,便見總管面色微變:“你去吧,我會稟告陛下的。”

直到大臣們都離去,曹直才敢進去。

“怎麽了?”裴崢淡淡問。

曹直微微有些猶豫:“清寧宮那邊說娘娘今日一天都未喝藥,這樣恐怕……”

男人指尖頓了頓:“隨她去吧。”

這答案有些出乎意料,曹直擡頭看了眼帝王,正準備就這樣帶到清寧宮去,卻又忽然聽見帝王道:“等等。”

書房裏檀香落下,風吹窗扇搖落,裴崢按了按眉心。

“去請空蟬法師到清寧宮,當著皇後的面放血,若是不喝,就一直放。”

“直到她喝為止。”男人聲音冷冽,慢慢閉上眼。

曹直擡頭忍不住提醒:“陛下,這樣對佛子,恐怕那些大臣們……”他有些猶豫。

帝王卻沒有說話。他心中已定,再有多言便是不長眼色。曹直跟隨裴崢多年,由太子至登基,自然了解他的脾氣,於是也不敢再廢話,連忙低頭離開。只是心中唏噓,帝王這樣對皇後,恐怕一輩子也得不到皇後真心。當局者迷,他身為旁觀者也已察覺陛下對於皇後的感情。

可惜那兩人……太監嘆了口氣,想著接下來要辦的差事,微微搖了搖頭。

另一邊,太醫替僧人包紮著傷口:“法師這幾日心力已有些不足,若是長此以往下去,怕是不好。”他雖這樣說著,卻知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帝王執意如此,誰也不敢阻擋。

正說著,便聽房門被敲響。張太醫起身開門,卻見陛下身邊大太監立於門外。

“曹公公,這?”他有些疑惑,曹直嘆了口氣:“陛下的旨意,張太醫與法師往清寧宮走一趟吧。”

曹直看向房內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法師。”

清寧宮中,江裊一天不吃不喝,始終坐在窗前。女孩身子纖細,那樣蜷縮著看起小小的一團。任誰也不覺得她會是母儀天下的皇後。

江裊不說話,殿中人便也不敢出聲,只跪在地上望娘娘能心軟。

曹直帶空蟬來時便是這般氛圍。太監輕咳了聲,問一旁女官:“夫人可有喝藥?”

女官微微搖頭。

曹直拿著拂塵的手頓了頓,附身道:“娘娘還是喝吧,陛下有令,若是娘娘不喝,那出家人便要受罪了。”他看了太醫一眼。張太醫無奈,只得割開白衣僧人手腕。

舊疤未愈又添新傷。大殿上靜靜地,血珠滴在碗裏的聲音格外清晰,江裊終於擡起頭來。

面前的佛子依舊面容平和清透,只是唇上慢慢失了血色。宮女們有些不忍看已轉過頭去。比起這殿上所有人,他更像是一尊佛像。江裊看著他,過了很久忽然問:“法師不恨我嗎?”

因為她,他才被關在宮中,因為她,他被當眾折辱放血。白衣被血染紅,手腕上模糊一片,空蟬卻只是淡淡搖了搖頭。

曹直在門外守著,他代表陛下,也知道娘娘這時定是不想看見他的。

張太醫低頭不敢看殿內情形。江裊輕笑了聲,有些自嘲:“我知道了,你是高僧,高僧又怎麽會有這些凡人的情緒呢。”女孩一日滴水未進,聲音虛弱。可即便是這樣弱到讓人心軟的聲音也未曾打動那僧人的心。

他閉著眼,任由手腕上的血滴著,始終不語。

不知過了多久,江裊慢慢垂眸:“罷了,將藥拿過來吧。”

宮女連忙將新熱的藥呈上。精致的瓷碗中顏色鮮艷,江裊指尖輕頓,又拿起一飲而盡。

‘她終歸還是善良之人。’空蟬心中不知怎的閃過這個念頭,面上卻依舊不動聲色。直到被人按住流血的傷口。

“我替大師包紮吧。”女孩低聲道。

她從一旁太醫手中接過紗布,低頭認真挽著。從空蟬的角度能看見她若輕垂的長睫和燈光下溫柔的側顏。

在止血時江裊手不小心拂過僧人腕骨,微微停頓。空蟬此前從未與人這般親近過,這種感覺很奇怪,僧人想要收回手來,卻被按住。

“還未好呢。”江裊微微勾起唇角,神色虔誠。

空蟬是佛子,這樣的姿態誰都不會想歪。但僧人心底卻難得生出了一股平和之外的情緒。燭火明滅照在女孩指尖,像是燃了火苗,比刀/鋒/還利,在皮膚上灼熱疼痛。

最後一個結打好,空蟬收回手來:“多謝夫人。”

江裊面色又淡了下去 :“我害大師如此,應該的。”

空蟬指尖微頓,緩緩凝眉。

已到宮禁之時,他與張太醫跟著宮女離開。

僧人若有所感回頭看了眼,江裊坐在妝臺前烏發散下,肌膚若雪。她轉過頭來眼中笑意倏忽而逝,空蟬不知怎的又想起了那句話:‘得見大師,不勝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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