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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敵友變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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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趙俊臣的註視下,柳蕊的白皙的臉龐越來越紅,更顯溫婉嬌柔,頗為可愛憐人。

只是,趙俊臣的註視未免也太久了些,惹得柳蕊秀眉輕蹙,低聲說道:“公子請自重。”

說話之間,柳蕊微微擡頭看了趙俊臣一眼,然後又快速垂下,但那般眼神,羞怯中帶著些許不滿,似乎已經把趙俊臣當成了登徒子來看待。

趙俊臣輕輕一笑,並沒有表示什麽不快。

其實,趙俊臣雖然看似在註視著柳蕊,但眼角餘光卻一直在看著柳子岷,卻發現對於自己的失儀失態,柳子岷不僅沒有絲毫不快,反而露出了歡喜之色,心中確定了對柳子岷想法的猜測,對於柳子岷的品行也多了些不屑。

柳子岷這般作為,顯然是想把自己的妹妹作為資本,賣給趙俊臣了。

“可惜了,當年柳文寀雖說迂腐,又被周尚景玩弄於鼓掌之間,但畢竟是清流領袖,出了名的正直。卻沒想到生出了這麽一個兒子,虎父犬子,一世清名,怕是要毀在這柳子岷手中了。”

在趙俊臣暗暗感慨的同時,柳子岷亦是聽到了柳蕊的輕聲指責,臉色一變,瞪了柳蕊一眼後,對趙俊臣拱手道:“這丫頭一向不懂規矩,缺了教養,還請許兄見諒。”

趙俊臣笑道:“無妨無妨,是我失態了。”

另一邊,聽柳子岷稱呼趙俊臣為許兄,詹善常微微一楞,但轉瞬間已是明白了過來。打量了柳子岷幾眼後,向趙俊臣問道:“許、許公子,這位公子是誰?眼生的緊,卻是從未見過。”

趙俊臣笑道:“是我疏忽了。”

說話間,趙俊臣指著柳子岷,向詹善常介紹到:“這位是柳子岷柳兄,山東煙臺人,今年已是在山東中了舉人功名,此次來京是為了參加年初三月的春闈會試,家學淵源,其父為我朝前都察院左都禦史柳文寀柳前輩。”

詹善常沖著柳子岷點頭示意,笑道:“原來是名門之後。”

柳子岷連忙說道:“這位前輩取笑了,家父戴罪之身,被朝廷貶斥,又哪裏算得了什麽名門。”

詹善常卻擺手道:“前輩之稱不可,你既然與許兄弟平輩相交,那我又豈可當你的前輩?”

雖然拒絕了柳子岷的稱呼,但詹善常卻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而趙俊臣也沒有把詹善常介紹給柳子岷的想法。

對此,柳子岷又哪裏看不出來?卻沒有追問,亦沒有絲毫不滿的神色,反而言語之間對趙俊臣與詹善常接連討好,神色也愈加的恭敬了,趙俊臣依舊不動聲色,但詹善常卻對柳子岷漸漸有了好感。

其實,柳子岷自出現之後,就一直在打量著詹善常,見其亦衣裝華貴,舉手擡舉間自有一番官威,顯然在官場中地位不低,但與趙俊臣說話之時,詹善常卻是恭敬異常,顯然相比較詹善常,看似平和近人的趙俊臣地位還要更高。

然而,他昨日與趙俊臣分開之後,著實向不少人打聽過“許慶彥”的存在,但卻無一人知曉,心中已是隱約猜到這只是化名,愈發覺得其身份不簡單。

就在柳子岷暗暗思索著趙俊臣身份的時候,趙俊臣突然問道:“說起來,柳兄出門在外,很不容易,如今不知住在哪裏?”

柳子岷連忙答道:“多些許兄關心,小弟家道中落,京城物價太貴,卻住不起那些客棧,自遞補了舉子功名後,有了入監的資格,這些日子就一直在國子監住著。”

趙俊臣看了看柳子岷的華貴衣裝,正是昨日穿的那件,有些臟了,卻沒有替換,又看了看柳蕊的樸素裝扮,以及隨時抱在懷中的大包裹,眼中若有所思,隱隱間帶著些許憐惜,又問道:“據我所知,國子監只讓監生入住吧?不知柳蕊姑娘這些日子又住在哪裏?”

聽趙俊臣詢問,柳子岷臉上顯出尷尬之色,反倒是柳蕊神色間不見有什麽異常,只是手中筷子一頓,然後繼續小口小口的吃著豆花,卻把油條全留給了柳子岷。

良久之後,柳子岷終於說道:“她自是在客棧入住。”

看柳子岷與柳蕊的模樣,趙俊臣覺得事情似乎不是這麽簡單,想到昨日柳蕊那倔強含淚的模樣,心中略有好感,所以沈吟片刻後,終於開口道:“女孩子家,孤身住在客棧,怕是不方便,若是柳兄與柳姑娘不在意的話,今天就收拾一下,讓柳姑娘住到我府中如何?”

頓了頓後,想到自己這般隱藏身份似乎也沒什麽意思,而且這豆花攤的劉老丈也要回老家過年了,於是又補充道:“當然,國子監雖說是我朝最高學府,但亦是出了名的條件清苦,若是柳兄有意的話,不妨也與令妹一同前來,否則令妹怕是也不放心。而且再過半月就要過年了,人多也熱鬧些。”

說到這裏,趙俊臣對著柳蕊一笑。

聽趙俊臣要自己住到他的府中,柳蕊神色一慌,本正打算拒絕,但又聽趙俊臣邀柳子岷同往,總算安定了些,見趙俊臣又向自己看來,卻不敢與趙俊臣對視,含羞帶怯,頗為可愛。

另一邊,柳子岷卻不由的大喜,連聲稱謝。

如此一來,他不僅可以知曉趙俊臣的真實身份,更是可與趙俊臣進一步拉近關系,自是天大的好事。

想到趙俊臣的邀請因柳蕊而起,柳子岷看了柳蕊一眼,眼神之中若有所思。

而趙俊臣則是把許慶彥喚來,吩咐道:“你隨他們兄妹去收拾一下家當,然後一同領到咱們府中。”

許慶彥詫異了看了柳家兄妹一眼,然後點頭稱是。

詹善常則是意味深長的看了柳子岷一眼,拱手道:“機緣難得,恭喜柳公子了。”

………許慶彥帶著柳家兄妹去各自住處收拾行李的時候,趙俊臣身邊再無隨從,詹善常卻不敢讓趙俊臣獨自回府,所以在趙俊臣回府的路上,他也是親自跟著。

“那個柳子岷頗為知趣,倒也值得大人您的看重,春闈將近,要不要讓禮部的人給他些許方便?”

路上,詹善常向著趙俊臣問道。

趙俊臣卻笑道:“這個柳子岷確實知趣,有眼光,心思也玲瓏剔透,但除此之外,我在他身上卻再也找不到其他優點了,品行不佳,為人奸猾,又不孝不義,當然,這些缺點,到了官場上未必不是優點。”

說到這裏,趙俊臣自嘲一笑。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接著說道:“不過,我倒是更看重他的出身,雖然他自覺當年柳文寀得罪周尚景,因而連累了他,甚至不敢與人說明他的家世來歷,卻不知柳文寀當年身為清流領袖,頗有聲望,其正直不阿,至今也有所流傳,當年究竟因何而獲罪,朝中百官心中其實大都清楚,他身為柳文寀的嫡子,正所謂‘虎父無犬子’,這般身份若是安排好了,說不定會有大用處。”

詹善常遲疑道:“大人你是”

趙俊臣輕輕一笑,道:“貪官與清官,其區別不在於兩者所作所為有什麽不同,而僅僅只是因為名聲影響的不同罷了。可惜了,自古以來,誰是清官,誰是貪官,總是那些清流們說了算,你我亦是習以為常,這般下去可是不行。但話語權總在清流手中,朝野之人也信那些清流,咱們爭不過。既然如此,那麽就再扶持一股新的清流勢力也就是了。就算不能為咱們說話,但至少也要讓天下烏鴉一般黑。”

聽趙俊臣這麽說,詹善常恍然,笑道:“大人高明。”

趙俊臣沈吟片刻後,接著說道:“至於這個柳子岷嘛,這段時間我暫且先看看他究竟是否值得大用,若是值得,那麽今後我自會有安排,若是不值得,那就讓他該幹嘛幹嘛去,所謂‘名門之後’,京城遍地都是,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就看他自己的選擇了。”

詹善常笑著點頭應是。

說話間,詹善常已是隨著趙俊臣來到了趙府左近,雖然趙俊臣邀請詹善常入府一聚,但詹善常卻是知趣的告辭了。

………不提趙俊臣回府後如何處理公務,卻說又過了大約一個時辰後,許慶彥帶著柳子岷與柳蕊來到了趙府外,指著偌大的趙府,對他們兄妹二人說道:“兩位,這裏就是我家少爺的府邸了,隨我進去吧。”

聽許慶彥這麽說,不管是柳子岷還是柳蕊,看著眼前的趙府,皆是被鎮住了。

柳家家道中落,他們又何曾見過如此氣派奢華的府邸?一時間都是有些緊張。

小心翼翼的跟在許慶彥身後,兩人看著趙府裏的奢華裝飾,種種假山走廊,花林閣樓,目不暇接,看著來來往往的丫鬟仆人,不計其數,其身上的穿戴,竟是連尋常百姓家穿不起的上好衣裝,更是好像劉姥姥逛大觀園一般,雖然想要矜持一些,卻總不免有些局促不安。

趙府占地極大,許慶彥帶著他們走了許久才到後院,接著卻是把他們兄妹二人交給了府裏的一位管事,吩咐道:“這兩位是少爺的客人,給他們找一件單獨的小院招待著,記得要客氣些。”

待那名管事應下後,許慶彥對著兩人拱手示意後,就準備離開。

“請留步。”然而,許慶彥剛剛走了兩步,就被總算是回過神來的柳子岷攔了下來。

只見柳子岷小心翼翼的問道:“貴府少爺自稱許慶彥,怕是化名吧?不知他真實身份究竟為何?”

許慶彥猶豫了一下後,終於說道:“許慶彥是我的名字,至於我家少爺的名諱嘛……你不是想求見戶部尚書趙大人嗎?這裏是趙府,你可聽說過京城中還有其他哪位趙大人能住這般府邸?”

聽許慶彥這麽說,無論柳子岷還是柳蕊,皆是楞住了,接著卻是神色各異,柳子岷高興激動的渾身顫抖,柳蕊卻是神色覆雜,面色微微蒼白,眼神變幻著,卻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麽。

………趙俊臣正在書房中審閱著戶部折子,自從擔任了戶部尚書之後,趙俊臣對於戶部的大小事情,反而盯得更緊了。

因為做賬的方式改變了,戶部那些蛀蟲們再無後顧之憂,不過三兩日,就漸漸有些肆無忌憚了,若是趙俊臣不緊緊盯著,這些蛀蟲們失了拘束,誰也不知道他們會生出怎樣的麻煩來。

而就在趙俊臣審閱著折子的時候,許慶彥推門而入,手中抱著兩卷畫軸。

趙俊臣擡頭一看,見到許慶彥手中的畫軸,笑道:“你把我的身份告訴他們兄妹了?”

許慶彥亦是笑著點頭,說道:“少爺你是沒見那個柳子岷的表情,待知道少爺你的身份後,激動的渾身都顫抖了起來,跟抽風似地,然後就把這兩卷畫軸硬是塞到了我手裏,讓我轉交給少爺,還說想要求見少爺。”

“是仇英大師的《漢宮春曉圖》,和南朝陸探微的《降靈文殊圖》?”

趙俊臣問道。

許慶彥臉上閃過一絲激動之色,點頭道:“對,就是這兩卷,我問過府裏的師爺了,他們說這兩幅畫,加起來能賣兩三萬兩銀子呢,這柳子岷倒也懂得下本錢。”

趙俊臣又是一笑,說道:“這兩幅畫可都是珍品,又哪裏是銀子能衡量價值的,收起來吧。”

趙俊臣沒有欣賞名畫的品味眼光,所以也不急著查看。

頓了頓後,趙俊臣又說道:“不過,我暫且先不見他,你讓人給他們兄妹好吃好喝供著,趁機看看他城府性子如何,一應要求能滿足就滿足,但若是他再求見,一律推掉。”

“明白了。”

“對了。”腦子裏突然閃過柳蕊的模樣,趙俊臣問道:“你跟著他們去收拾行李,可知道那柳蕊這些日子究竟住在哪裏?”

聽趙俊臣這麽詢問,許慶彥臉上竟是露出了敬佩憐惜之色,說道:“她住在國子監的馬棚裏。”

趙俊臣楞住了,下意識的反問道:“馬棚?”

許慶彥點頭,說道:“是啊,他們老柳家除了這兩幅畫,早已經落魄的連普通人家都不如了。他們兄妹來到京城後,沒多長時間手裏的銀子就用完了。那國子監裏有馬棚,卻沒有馬,地方空著,所以柳蕊姑娘這段日子就一直偷偷住在那裏。不僅如此,她還在國子監替人縫洗衣裳,每天賺點銅錢,然後全都交給了那個柳子岷,供那柳子岷與國子監的其他書生吃喝玩樂。但那柳子岷卻不是東西,礙於面子,在其他監生面前,卻是一副不認識柳蕊姑娘的樣子。”

說到這裏,許慶彥一臉的憤憤,顯然對於柳子岷的人品十分的不屑,想要再說些什麽,但看了一眼手中的畫卷,想到畫卷的價值,最終竟是什麽都沒說。

趙俊臣沈默片刻後,臉上閃過一絲敬佩,嘆息道:“怪不得她把包裹一直隨身帶著,真是難為她了,也不知她是怎麽熬過來的,這些日子你讓人好好照顧一下柳蕊姑娘,恩,快過年了,讓府裏的裁縫給他們兄妹做兩身合適的衣裳,莫要虧待了他們。”

“明白了。”

許慶彥亦是認真的點頭。

就在這時,卻聽到門外有趙府下人稟報道:“老爺,剛剛入府的那位柳蕊姑娘,求見老爺。”

趙俊臣想到柳子岷今日的所作所為,下意識的以為這時柳子岷的安排,搖頭失笑,對許慶彥吩咐道:“這個柳子岷,一幅玲瓏心竅,但就是人品太糟糕,慶彥,你去讓那柳蕊姑娘回去吧,現在還不是我見他們兄妹的時候。”

許慶彥自是點頭去了,然而離開沒多久,許慶彥竟是又回來了,臉色有些怪異。

“怎麽了?”

見許慶彥這般模樣,趙俊臣心中奇怪,問道。

許慶彥答道:“少爺,那柳蕊姑娘堅持要見你,說她這次求見只是她自己的意思,與柳子岷無關,我推說少爺你有事,沒工夫見她,卻沒想到這姑娘太過倔強,竟是跪了下來,無論我怎麽拉她就是不願意起身,非要見少爺不可。”

趙俊臣微微一楞,猶豫了片刻後,終於說道:“罷了,讓她進來吧,這般堅持,卻也不知有何事。”

………當柳蕊進入趙俊臣的書房時,趙俊臣已是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只是靜靜的看著柳蕊的一舉一動。

之前,柳蕊表現的頗為害羞,在趙俊臣面前總是垂頭不語,不敢與趙俊臣對視,所以趙俊臣也只是見過她的大概容貌,只知道她是一位溫婉柔美的姑娘,但具體模樣,卻看不清楚,總是一撇而逝。

但此時,柳蕊來到書房後,卻是少有的擡著頭,與趙俊臣對視著。

卻見她五官精致,淡妝素抹,柳眉彎彎,含著怯色的大眼睛,楞楞的看著眼前的趙俊臣,讓人不由心生憐愛。

與柳蕊對視片刻後,趙俊臣剛準備說些什麽,柳蕊突然跪在了趙俊臣面前。

“趙大人,求你了,放過我哥哥吧。”

語氣中,帶著再也堅持不住的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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