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倫抵達怛羅斯的第二日，其部近衛軍分作兩部，已經分別抵達烏滸河流域的步師城、阿緩城一帶，現如今虎衛軍、羽林軍正在附近攻城掠地。

虎衛軍主將趙破虜，連日攻城掠地，受降都已經受得麻木了。

他原以為到了西域，會有一些大戰硬仗等著他，卻不料沿途的城池、部落，不等他們如何施展手段，防線就徹底崩塌。

然後一群人就跑了過來，滿臉堆笑的向他們親切見禮，表明自己是西域商行的誰誰誰，說些恭迎王師到來，可算盼到王師到來了之類的廢話。

這讓他感覺有力無處使，心裏很是不快。

羽林軍主將陳青林，比趙破虜還要心煩。他的軍隊後面還跟著於闐國的國王，每當大軍攻占一座城池，征服一個部落，對方就對他歌功頌德，說天朝王師果然是氣勢非凡，這種戰力真是見了讓人無比膽寒。

陳青林青著一張臉，對於闐國國王的奉承很不高興。他的部曲一場正經攻城戰沒打，僅是弓弩齊射，敵軍就投降了，實力完全沒有發揮出來。在這種情況下，他認為對方的吹捧完全是在說反話。

不過陳青林也不好計較，畢竟對方是於闐國的國王。

在西域各邦之中，於闐國對大唐最是恭敬有加。這回王師不準各邦派遣仆從軍征戰，對方竟然就帶著自己的三千親衛，死皮賴臉的要跟著。

等到趙破虜臨近步師城，陳青林臨近阿緩城的時候，這兩位長安禁軍的有名悍將，都沒遇見自己想象中的對手。

他們同時覺得，自己應該加快行軍步伐，早日將黑汗國全境攻占，再去大食國看看，說不定會遇到像樣的對手。

而此時，步師城的城頭，大食哈裏發近衛軍兩位副統領之一的阿裏，已經接到了唐軍即將到來的消息，也知道了對方驕縱輕敵的姿態。

他滿面笑容的對身旁的黑汗國守將道：“唐軍自從進入喀喇汗，便所向披靡，從來沒遇到過對手，大小城池、部落，都是幾個時辰便攻克。他們怎麽都不會料到，在這步師城，會有讓他們刻骨銘心的存在。”

守將笑得諂媚：“唐軍近乎是不費吹灰之力，便連戰連捷，是人都會驕傲自滿，目無餘子。要是他們到了步師城，還像之前那樣進攻，那就無異於走上了絞刑架！”

阿裏瞥了守將一眼，淡淡道：“無論唐軍以何種姿態前來攻城，只要他們到了這裏，那就是走上了死路。我會在這裏大開一座地獄之門，等著他們前來赴死！”

守將連忙彎腰行禮，由衷道：“聖軍之強，猶如天上的太陽，超乎所有人的想象，想讓唐軍滅，他們就只能滅！”

阿裏哈哈一笑，“這話說得不錯。說到底，不管唐軍是謹慎作戰，還是大意輕敵，也不管他們是主動來攻，還是半道駐紮，只要我們來了，他們就該死了！”

言及此處，他眸中閃過一抹寒芒，“到了戰時，你的部曲，就負責控制城中，絕對不能讓唐朝細作，在城中掀起任何風浪！這件事很簡單，你不會都做不好吧？”

守將神色一凜，知道這是對方對自己的警告。事到如今，他也知道，自己的城池裏肯定有唐朝細作，只是哪些人被唐人收買了，監察院眼下都不得而知，他一時之間自然也查不出來。

守將連忙道：“聖使放心，我一定會看好城中！”

“那就再好不過了。”

......

與此同時，俱蘭城內，李曄正在接見不塵道人。

“陛下，這是張長安緊急傳回的軍情。”不塵將一份封印在漆盒內的文書奉上。

“張長安？這小子進入大食倒是有些時日了，他那邊情況如何？”李曄接過文書，打開的時候問了一句。

不塵畢恭畢敬道：“回稟陛下，張長安跟賽典赤抵達巴格達後，因為抓捕盧嚕楔的大功，後者得到智慧宮不小獎賞，這廝本就是貴族子弟，稍微走動了一番，就出任了大神殿的核心祭師。”

李曄展開文書，微微點頭。

賽典赤在黑汗國的時候，就是東部監察院的主事祭師，地位只比忽速納丁稍差，也算得上是地方上的一位大員。立下大功之後，靠著自己的身份進入大神殿，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從大軍以秋風掃落葉之勢，攻占黑汗國的情況就能看出來，西域商行前些年努力的戰果，是多麽龐大。而張長安這步棋，因為他個人的才能體現，如今打進了大食政教的核心，也讓李曄越來越重視。

不過就短期而言，李曄並不認為，張長安一到巴格達，就會有特別大的收獲。對西域商行的幫助，還需要時間來體現。

並不是說這個時間需要三五年，賽典赤如今地位非凡，要接觸機密很容易，但要大規模幫助大食的西域商行，怎麽也得需要一兩個月。

所以剛開始閱覽文書的時候，李曄沒有十分在意，在他想來，張長安約莫就是做些例行匯報，其中有些內容可能比較重要，不塵覺得有必要給他看看罷了。

然而當李曄閱罷文書，眼神立即變得凜冽。

張長安匯報的，只有一件事，而且還是一份軍情。

哈裏發近衛軍，在前幾日就離開了巴格達！

馬倫的近衛軍，除了戍衛巴格達，主力平日都駐紮在城外的軍營內，因為其類似皇帝親軍的性質，尋常重臣想要知道他們的情況，那都是癡人說夢。

一般時候，根本沒有人敢，也沒有人會去關註近衛軍的情況。

而且這回近衛軍出動得很隱蔽，應該是想要出其不意，所以知道他們動向的人就更好。對於尋常軍隊來說，大規模出動要不引人註意很難。但對純練氣修士軍隊而言，這就很簡單。

戍衛城池的那部分近衛軍，並沒有調動，所以西域商行也沒有及時發現。

等到賽典赤在大神殿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近衛軍已經出動了好幾日。張長安當時就是大驚，他很清楚，要是近衛軍突然出現在戰場上，會對戰局有多麽大的影響！

於是他連夜下令給巴格達的西域商行，讓他們啟用緊急傳遞消息的方案，派遣了數波大修士來傳遞這份消息。

不僅如此，張長安在這份消息後面，還描述了近衛軍的戰力。

“根據張長安得到的消息，馬倫的近衛軍有練氣修士四十萬，眼下除了五萬戍守巴格達，另外三十五萬都消失在了大食。”

不塵想了想說道，“西域商行這些年也探明，在大食常備軍中，也有兩支純練氣修士組成的軍隊，分別由席祿熾、蒙希塔茲兩位副大埃米爾統領，人數在十萬左右。整個大食，有純練氣修士軍隊，共計六十萬！”

說到這裏，不塵神色肅穆，牙疼般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到了此時，大唐算是完全掌握了，大食軍隊的虛實。

但這份軍力，卻是讓不塵心下駭然。

長安禁軍中，只有狼牙、虎衛、羽林三軍，是純練氣修士軍隊，就數量而言，大食是唐軍的兩倍！

李曄放下情報，凝神沈思。軍情雖然重要，情況雖然緊急，他還不至於亂了方寸。該有的應對之策，他需要全面考量再作布置，沒有一條一條發出去的道理。

半響，李曄見不塵有些緊張，便笑了笑，不以為意道：“不必忐忑，大食練氣修士軍隊的數量，雖然是長安禁軍的兩倍，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會在戰場上取得壓倒性的優勢。

“戰爭，從來都不是靠人數取勝的。”

大唐全民修行已經很多年了，雖說很多普通百姓，因為忙於生計和年齡的原因，沒有取得多少成績，但大唐底蘊深厚，再加上外邦修真資源的大量湧入，這些年的修士增長絕對可觀。

若是僅以練氣修士的數量而言，長安禁軍遠不至於只有三支軍隊，是由純練氣修士組成。

追根揭底，李曄看重的是軍隊的綜合戰力，真實戰力，而不是一群只會術法對轟的修士。

另外，長安禁軍是只有狼牙、虎衛、羽林三軍是純練氣修士軍隊，但嶺南海師可沒有包括在內。

“就天下教派而言，眼下的新月教，無疑是勢力最大的，信徒也是最多的。馬倫終究是一代英主，拋開普通軍隊中的修士不說，麾下有六十萬新月教練氣修士組成的精銳部曲，並不讓朕覺得奇怪。”

李曄擺擺衣袖，示意不塵放松一些。

眼下的戰局雖然有驚變，但還沒有脫離他的預計，“我大唐王師，本就是要跟大食近衛軍交戰的，朕之前以為這會發生在大食境內，如今既然馬倫將他們派了出來，不過也就是提前跟他們碰頭罷了。”

說到這，他嘴角勾了勾，“勝負早晚都是要分的，早些分，晚些分，並沒有多大差別。”

不塵眼見皇帝陛下如此淡然，這才明白，原來對他來說的驚天異變，在雄才大略的陛下眼中，也不過就是尋常事耳。而且看陛下的樣子，倒好像還很期待戰局如此發展。

這說明，陛下早有布置。

果不其然，只見李曄招了招手，叫進來一名青衣衙門的修士，問道：“岐王到哪兒了？”

“回稟陛下，岐王殿下已經去了烏滸河！”修士躬身道。

李曄微微頷首，“告訴趙破虜跟陳青林，近衛軍到了。他們會理解朕的意思。”

“臣領命。”

不塵聽到這裏，終於確認，陛下是真的對一切都有安排，不由得佩服萬分，“陛下英明！”

李曄沒有回應不塵的讚美，而是看著門外悠悠道：“既然戰爭到了關鍵時期，朕也該來了。”

聞聽此言，不塵渾身一震。

他知道，這是陛下的真身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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