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十年的時間足夠發生許多事情。

在這片大陸上的人們有記憶以來, 一直籠罩在他們頭頂上的陰影, 永遠都是以人類為食的妖魔。

在妖魔的面前, 人類顯得那樣軟弱，猶如可以輕易撕碎的破布一般。不是沒有人想過要反抗，而是根本沒有辦法。

妖魔用血腥而又毫不費力的殺戮, 讓人類嚇破了膽。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人類在妖魔的面前是那樣無力, 唯一可以祈求的不過是希望妖魔不要出現在自己身邊而已。

但是在這十年之中，悄然發生了許多事情, 其中最為神秘卻又令人矚目的便是有一個名為風神的信仰組織悄然出現。

“真的有風神這個組織嗎？”坐在酒館裏的一個大漢緊握著手中的麥酒輕聲問，他的雙眼盯著眼前的少女，眼中有著希冀的情緒。

有著一頭金發和碧綠雙眸, 以及幾位精致面龐的迪妮莎無疑是一位極為美麗的少女, 就算她穿著一身黑色長袍, 將身體完全遮擋起來，也不損她絲毫魅力。

她的手中捏著一顆圓潤卻又看不出質地的石頭, 上面雕刻著猶如花紋的圖案, 她的指尖輕輕撚動，這石頭便在她的指尖自如來回。

她微微頷首，面上是令人感到舒服的美麗笑容, 即使眼前這個滿身油汙的大漢突然靠近她，忙碌了一天的汗水味道充斥了她的鼻間也沒有讓她皺眉，“當然是有的。”迪妮莎微微偏頭，碧綠的眸子掃過酒館中看著她的大漢們, “若是沒有的話，城主收到的信件又要作何解釋呢？”

迪妮莎的話讓原本就顯得靜默的酒館，頓時變得更加死寂起來。

雖然這個世界上的人類受到妖魔迫害，能夠維持自身溫飽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聚集在一起的人們依舊分出了三六九等、貴族和平民。人多的地方也更加繁華一些，擁有“看起來”更加厲害的可以抵禦侵略迫害的軍隊。

人多的地方自然要比人少的地方更加繁華熱鬧，一座城裏有一些酒館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酒館這樣的地方，只要是到了人們休息的時候，總是熱鬧非凡才對。不過今天不一樣，所有來到這裏的人都沒有心情開懷暢飲哈哈大笑，因為他們的城主收到了一封信。

城主會收到信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畢竟城主府每天都會有人來回遞送這些東西。這些信件涵蓋的內容大多都是一些城主錄屬下的村鎮發生的事情以及需要處理的事情，也許還會有不少來自其他貴族的邀請函——這些都是極為平常的東西。

但今天的這封信件之所以會鬧得滿城皆知，正是因為它的不尋常。

它是一封來自“風神”組織的信件。

風神這個組織確切出現的時間，大多數人都沒有辦法說清楚。好像不知不覺之間，就聽說有了這麽一個組織，坊間也有了關於這個組織的傳言。

當人們知道這個組織竟然是一個宗｜教信仰性質的組織時，便對此感到極為可笑，相信的人也不多。因為……這個大路上的人們是不相信神明的。

如果真的有神明存在的話，人們如何會被妖魔如此迫害摧殘？

當事情還有挽回餘地的時候，即使它看起來很糟糕，人們也會願意催眠自己，讓自己相信一些聽起來很可笑的東西，或者去依賴其實並不存在的神明。但在這塊大陸上橫行了不知多少年的妖魔，早已經用屍山血海讓人們明白它們到底有多可怕，人類到底有多脆弱，虛無縹緲的神明什麽都做不到。

這樣極為“現實”的想法，讓人們不相信神明的存在，雖然……信仰這種東西依然會出現在一些依舊心存幻想的人們心中，比如“雙子女神”的傳說。

關於雙子女神的傳說從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流傳在大陸上，而關於她們的神話或者說是流傳下來的故事，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模糊，流落在時間的縫隙中。就算時不時還會被人們提上一兩句，但真正相信她們真的是神明，能夠保護人類的人並沒有多少。

故而當人們知道“風神”這個組織竟然信仰一個名為一目連的神明，並且這個神明還是掌管風的神明後，便把這當做故事來聽了。

平日裏的生活已經如此艱辛，偶爾有一些小小的調劑也是很不錯的。

當然，這只是最開始的時候而已。

風神這個組織行事一直都非常低調，這個組織裏的人們並不會到處宣揚教義，不去他人面前刷存在感。

可是當一些重大的事情發生的時候，抽絲剝繭之後人們總是能夠找到一點兒與風神組織有關的信息來。其中被大部分普通人都知道的一點便是，有許多被妖魔屠戮的村莊城鎮，在妖魔出現之前，都收到過來自風神組織的信件。

風神組織的信件著實與眾不同。

如今傳遞信件，都是用羊皮紙來書寫。這還是貴族才能夠支撐得起的消耗，平常的公文若非重要事件，羊皮紙也是動用不得。

風神組織不一樣，它們的信件都是極為輕薄的紙。

輕薄、幹凈、整潔、沒有任何異味、不需要特別的保養、可以保存更久的時間。

在真正見識過“紙”這種東西之前，大多數的人們聽說後都覺得不可思議，羊皮紙就是羊皮紙，紙是什麽東西？怎麽可能有聽起來這麽好的？

一定是那些風神組織的人在偷偷美化自己，就連自己傳遞信件的羊皮紙都被他們去了“羊皮”二字，再美化許多來說。

但類似的事情發生了不止一次。

就算普通平民對此不甚了解，只當傳言，但是那些消息較為靈通的貴族們卻都知道許多其他人不知道的東西。

比如這紙，他們真的見到過。

並非所有收到了風神組織信件的村落城鎮全都被妖魔毀滅了，有一些村落城鎮裏的人活了下來——這才是令人在意的事情。

每當妖魔出現，強大的妖魔毀掉一座城是很簡單的事情。可是在那些妖魔經過的村落中，竟然有一些村落城鎮沒有被毀，裏面的人死傷也極少，甚至是沒有。

這在知道這件事情真相的人眼中看來是多麽的不可思議啊。

很多很多貴族想要聯系到風神組織的人，但是風神組織總是無聲無息，令人難以尋覓。

迪妮莎如今所在的菲洛城城主跟其他貴族不同，他是一個得過且過的人，對於風神組織的事情並不上心。

在他看來，就算風神組織很厲害，但他就算不是死在妖魔手裏也會因為其他原因死去，誰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活到下一刻。

所以菲洛城城主的宗旨便是得過且過，每天都活的開開心心、渾渾噩噩。

風神組織的事情雖然他並不關心，但多少還是知道一些，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收到這樣的一封信，可這封信就到了他的面前。

在看見那封信的瞬間，菲洛城城主直接暈了過去。

緊接著便是大張旗鼓的全程找醫生。

城主府裏管家的喊聲，簡直能夠傳遍整座城。

就算城主在醒來後極力想要隱瞞這件事情，但風神組織信件的消息還是被傳得滿城皆知。

雖說大多數的普通人只是將風神組織的存在當做一個“傳說”又或者是“故事”，但這“故事”真的出現在自己身邊後，許多人也都變得提心吊膽、憂心忡忡起來。

畢竟……

妖魔的事情，誰也說不好。

妖魔距離他們太近了，近得每天安睡的時候鼻孔裏都能夠嗅到甜膩的血腥味。

當這一切的傳言放在一起，便讓人難以安心。

現在的城裏，真的可謂人心惶惶了。像是這樣熱鬧的酒吧，也都變得冷清起來。而原本只是被人們當做“故事”來聽的關於風神組織的消息，全都變成了人們聚集在一起談論的東西。

迪妮莎是個女人，而且還是一個漂亮的孤身一人出現的女人。

她出現在這個酒館裏，只是一兩句話便透露出她對風神這個組織的了解，於是酒館裏的人們便都圍著她想要多聽一些，那些沒有圍過來的人，也都將註意力放在她這邊。

當聽見迪妮莎說風神組織確實存在的時候，酒館裏的人可沒有誰的心情是好的。

確實存在，便說明曾經發生的那些事情的傳言大多都是真的，若是真的……

後面的那些東西沒人敢想，也沒有人願意往下想。

在死寂的酒館中，有面紅耳赤者突然拍桌，力道大的將桌子上的啤酒杯都震得蹦了起來。

“說謊！”那大漢兩只眼睛都是赤紅，看著迪妮莎的視線仿若仇人，“我們菲洛城很少會有妖魔到這裏來！以前沒有，現在怎麽會有？！你是誰家的女人？我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你是不是妖魔批了人皮想要來欺騙我們？！”

大漢的話語中充滿了極度憎惡，但他說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起碼在其他普通人的耳中聽起來是這樣的。

於是所有人都把懷疑的視線落在迪妮莎的身上，想要聽聽她會說什麽。

不過迪妮莎依舊是那副溫柔微笑的模樣，眼中的神色並不是那麽害怕或者在意，她只是收起了手中的石頭微微笑著說：“你可以當我說了個故事而已。”

大漢被迪妮莎的態度激怒。

他平常並非是這般輕易動手的人，雖然他的脾氣也說不上多好。

但今日裏的這些消息對於普通人來說確實過於可怕，很多人的情緒在這個時候都不太穩，這個平常脾氣就不算好的大漢更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想要找一個人發洩也是理所當然。

於是大漢踢開腳邊的凳子便朝著迪妮莎大步飛快走了過去。

他伸出巨大的手想要將迪妮莎抓住，但迪妮莎只是微微往後一仰身便躲過了他的手，碧綠色的眸子裏笑意未曾改變過，好像他只是一個平常的路人。

就在大漢擡手想要掀掉迪妮莎跟前的桌子時，整齊而又沈重的腳步聲出現在酒館外。

這些腳步聲都是極為規律的咚咚聲，它們將地都震得抖動，酒館裏的人們一聽便知曉這是菲洛城的軍隊。只有在那些士兵們整齊劃一行動的時候，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來。

可那些士兵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酒館裏頭昏腦漲的人們轉頭看向酒館大門，酒館的老板面上也露出驚慌茫然的神色。

他慌忙起身有些跌跌撞撞的跑向門前，自己的手還沒有碰到門，那門就自己開了。

一個穿著一身極為講究管家衣裳的中年男子站在外面，他的一只手拿下頭頂的帽子，背後是站到了兩側的士兵。

酒館老板在看見中年男子後，兩條腿頓時發軟，他有些結結巴巴的開口：“……管家……城主管家……大人……”城主管家這樣的“大人物”，可不是他這種小小酒館老板能夠接觸到的人。很多時候，城主管家的許多言行也代表著城主的態度。

“請稱呼我為偉大而又尊敬的菲洛普男爵的管家，或者默克先生。”他微微擡著下巴對酒館老板說了這麽一句，就擡起手來對著酒館老板輕輕擺了擺。

酒館老板楞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這是讓他站到旁邊去。

並不敢忤逆這些“大人物”的酒館老板慌忙往後退到邊上，眼睛裏的著急卻沒有辦法遮擋。這樣的眼神讓菲洛普男爵的管家唇角勾出並不明顯的嗤笑的弧度，然後在身後士兵的護衛下，菲洛普男爵的管家便走進了酒館裏。

他掃過在座的所有人，視線最後停在了迪妮莎的身上。

來回打量了迪妮莎三次後，菲洛普男爵的管家邁著規律的步伐來到迪妮莎身旁，眼尾掃過傻站在那裏原本想要拿迪妮莎出氣的大漢。

跟在管家身後的士兵們立刻上前將大漢拖走，管家這才滿意的笑著點了點頭，轉頭看向迪妮莎，他以極為恭敬的態度詢問：“請問您是迪妮莎女士嗎？”

“是我。”迪妮莎微微頷首。

原本坐在酒館裏的迪妮莎就已經足夠顯眼，現在有了管家的襯托後，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高貴的非凡者，面上溫柔的笑容在這個時候都顯得不同起來。

妖魔……不可能會有這樣的笑容和氣質……

不少人的腦海中轉過這樣的思緒。

管家與迪妮莎的視線對上半晌，兩條眉毛忍不住動了動，終究壓下了心中奇異的畏懼感，他垂下頭來用慣常的模樣微微躬身，“請您與我來。”

迪妮莎就這樣跟著城主管家走了，留下了酒館裏一臉茫然的眾人看著遠去的軍隊還有不知何時停在酒館外的馬車，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

迪妮莎在菲洛城並沒有呆很久的時間，天暗之前便已經離開。

在她來到這裏後，原本看起來毫無生氣的菲洛城主整個人都再次鮮活了起來——起碼他看起來再次有活力了。

當菲洛城主收到來自風神組織的信件後，整個人都變得死氣沈沈起來。雖然他還沒有死，但看起來跟一個死人也沒有什麽兩樣了。

所有來給菲洛城主看病的醫生全都不停搖頭。

菲洛城主並沒有什麽大病，他只是被嚇到了，整個人的情緒都陷了下去，這一點是誰都沒有辦法幫他的。除非可以解除他的心結，菲洛城主自然就會好了。

奈何這一點醫生們說了也沒有用。

不過迪妮莎來了。

在迪妮莎離開的時候，菲洛城裏的平民們並沒有看見迪妮莎離開的身影，但不少人倒是看見了他們城主站在高高的樓上對著四面八方不停揮舞手臂極為激動的模樣。

菲洛城主喜歡享受生活，而他居住的城堡自然也是整座城中最為高大漂亮的那一個。很多時候，菲洛城主都喜歡站在自己的高樓上俯瞰自己的這座城，而當他在看著城中一切的時候，城裏的平民們只要擡起頭也能夠看見站在那裏的他。

……

迪妮莎走的非常快。

當她離開了菲洛城後，整個人都像是一只輕盈迅捷的鳥兒一般在林間穿梭。

極為遙遠的距離，對於她來說卻並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

若是要回到“家”裏的話，就算是身姿迅捷的迪妮莎也要走上很久，不過她現在並不需要回去，她只是要走道一處距離菲洛城並不算太遠的地方。

在天空完全暗下來之前，迪妮莎終於停下了腳步。

周圍的林子非常安靜，是那種夜的靜。

在寂靜的夜中，還能夠聽見林中蟲鳴的聲音。

到了夜晚，總是有許多在白天不會出現的小動物和蟲子冒出來，然後發出它們特有的聲音。

迪妮莎的兩只腳落在地上，柔軟的草木承受來自她身體的重量，發出極為輕微的聲音。迪妮莎邁步往前走了一段路，就看見了微微亮起的火光，耳朵裏還能聽見鍋裏的水翻滾的聲音。燃起的柴火劈裏啪啦時不時爆起一個小小的火花，伴著鍋裏水被煮起來翻滾的聲音的，還有幽幽飄來的香味。

那是食物的味道。

迪妮莎那雙碧綠的眼眸裏染上柔軟的光芒，這跟她白日裏對著他人微笑時候的眼神完全不同。

不是那種並不沾染太多個人情緒的溫柔，就像是教堂裏的聖母瑪利亞雕塑一般，而是極為柔軟的，發自內心的溫柔。

迪妮莎的腳步又快了幾分，走到近處果然看見了一個被堆在一起燃燒的柴火，還有架在上面吊起來的鍋。

鍋裏的水沸騰翻滾，裏面還煮了許多白白嫩嫩的東西。

一個有著灰白長發，面容卻極為年輕，有著一雙平和眼眸，讓人一眼看不出多大年歲的女人坐在一旁，擡起一只手，露出纖細的手腕，拿著一把木勺在鍋裏緩慢均勻的攪拌。隨著她的動作，那食物的香味變得愈發濃厚起來。

這樣的味道……

正是迪妮莎所熟悉的。

“沙羅大人。”迪妮莎忍不住放輕了聲音，來到沙羅的身旁半跪了下來。她的雙眼看著披在沙羅背上的灰白長發，忍不住擡起手來將那落到了地上的長發挽起，又看了看沙羅穿在身上的衣服，忍不住略微有些埋怨道：“沙羅大人，您又穿得這麽少。”

如今面容看起來猶如年輕少女的沙羅緩緩轉過頭來看向迪妮莎，然後緩緩緩緩綻開一抹溫柔的笑容，“你回來了。”她說，“我煮好了食物，你正好吃上一些。”

“沙羅大人。”迪妮莎的面容非常嚴肅，“您的身體一直都不太好，不要總是做出會讓人擔心的事情來。”

迪妮莎的面容這麽嚴肅，沙羅看著看著便忍不住笑起來。

她擡起手摸了摸迪妮莎的頭，就像是在摸一個孩子。明明她們兩人的面容看起來相差不多，可沙羅這樣的行為卻並沒有任何的違和感，迪妮莎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不用擔心，你知道我的身體並不會因為夜風而變得不好。”

因為沙羅這樣平和而又包容的眼神，迪妮莎心中擔憂卻也什麽都說不出來。

她確實知道，沙羅的身體不好，跟夜風這一切都沒有任何關系。

任是任何一個人，不停抽出自己身體中的靈力，去維持其他物體上靈力的運轉，都不會變得多好。

因為他本身維持身體健康的靈力不足，又怎麽能夠看起來健康呢？

“你在外面一整天了，先吃點東西吧。”沙羅拿出木碗遞給迪妮莎，然後就在一旁溫柔微笑著，看著她。而並不能被他人所見的一目連，就坐在沙羅的身旁用極為平靜的雙眼註視著她，良久又將視線轉向了天邊。

人類真是一種奇怪的存在。

能夠讓令他憎恨、令他不解、令他感動……

而沙羅的存在，更是將一切五味倒在一處，令他難以分辨。

十年的時間，確實可以發生很多事情，而這些事情，多到即使是一目連有時也會陷入沈思。

沙羅在這十年的時間中變了很多……其實，也沒有改變什麽。

迪妮莎吃東西的速度很快。

因為擔心沙羅的身體情況，迪妮莎在飛快的吃完了晚飯後，便推著拉著想盡了一切辦法將沙羅推回了不遠處的木屋中。這木屋還是迪妮莎親手搭出來的，雖然看著有些簡陋，但只要在房間裏貼上風符，裏面住起來也非常舒服。

沙羅跟迪妮莎說了許多遍沒有關系，但一般都非常聽話的迪妮莎，在有些地方還是非常堅持的，特別是這些事情跟沙羅的身體有關時。

迪妮莎的動作非常輕柔小心，等到沙羅給了她一個無奈的眼神躺下後，迪妮莎才從屋子裏退出來。

“不用擔心。”迪妮莎對沙羅說，“一切都很順利，有什麽事情的話，我們天亮後再說。”

離開沙羅的木屋，迪妮莎關上門後微微嘆了一口氣。

沙羅對迪妮莎來說，是非常特別的存在。

第一次遇見沙羅的時候，是在十年前。

那個時候的迪妮莎還是一個六歲的小女孩。

就跟這個大陸上的很多命運悲慘的小孩一樣，迪妮莎在遇見沙羅那一年發生了一件可以影響她整個生命的事情。

她生活的小村子被一個妖魔屠戮。

她被父母藏在房間中，透過門縫看見外面的一切被毀壞，那些熟悉的面龐露出痛苦的模樣，口中發出慘烈的嚎叫又在妖魔的利刃下戛然而止。

鮮血飛濺、斷肢混在一起、內藏被妖魔拖出來吃掉。

她的父母就死在她的面前，而妖魔找到了被藏在房間裏的她。

被找到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畢竟把房子拆掉這樣的事情，對於妖魔來說太過簡單。飛掉的房頂就落在不遠處，躲在房間裏的迪妮莎被完全暴露出來，妖魔就站在距離她不遠的地方，用一種充滿惡意的調笑的語調對她說：“看啊～這裏躲了個小女孩？”

迪妮莎還記得妖魔在說這些的時候，分開的觸手正在撕扯著她父母的身體。

然後……

迪妮莎也不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勇氣。

她沒有在那裏等死，而是跳了起來，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只是想要殺死那個可惡而又醜陋的妖魔。

那之後發生的事情，對於迪妮莎來說像是一場夢一樣。

她沒有死，她被救了下來。

而那個妖魔卻被風切成了碎片。

溫柔的風、猛烈的風、刺骨的風，這些風迪妮莎全都見過，但她從未見過那樣的風。猶如利刃一樣狂暴的風，在卷過了妖魔的身體後，下一瞬間又變得極為溫柔，就那麽輕輕的從她的身旁吹過，好像前一刻的爆裂都是她的錯覺。

迪妮莎在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到沙羅。

跟現在完全不同的沙羅。

那個時候的沙羅看著還極為老邁，就連行走都較為遲緩。

那個時候的迪妮莎，喚沙羅為奶奶。

沙羅奶奶。

她被沙羅帶走了。

在那之後，迪妮莎跟著沙羅也看見過一個穿著鬥篷渾身漆黑的家夥去過已經完全被毀掉的村子，但很快就走了。

沙羅大人擡起手指著那個離開的人說：“若是你還留在那裏，而我又沒來，你會被他帶走，然後成為一名大劍。”

“……大劍是什麽？”

“大劍……是一群可憐人。”

那個時候的迪妮莎並不明白沙羅這句話的意思，她還沒有辦法接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很長一段時間中都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內心世界。

沙羅對她一直都很好，給她吃穿，教導她許多東西。慢慢的慢慢的，她接受了沙羅的存在。就這樣過去了整整十年的時間，她在沙羅那裏學到了許多普通人根本沒有辦法學會的東西，而她也用十年的時間看著沙羅從一名“老嫗”變成了現在這般年輕的模樣。

這是多麽的不可思議。

就算是從小跟沙羅生活在一起的迪妮莎也知道，沙羅大人所表現出的這一切是多麽的與眾不同。不說其他，只說沙羅大人變年輕的這件事情被透露出去，迪妮莎就能夠想象外面的世界會發生哪些事情，而她與沙羅大人的生活會變成何種模樣。

她要保護沙羅大人。

迪妮莎在很早很早以前就這樣想，而現在亦是如此。

沙羅身上特異的地方不僅僅只是這一點而已，事實上自從迪妮莎跟在沙羅身邊後，那些在普通人口中根本不會出現也不能理解的事情，她已經見到太多，多到習以為常的地步。

她跟隨沙羅大人，學習對付妖魔的方法，亦想要實現沙羅大人的願望。

——讓一目連大人再次獲得蘇生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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