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草蔥郁，青山疊嶂，高高的山頂上，已經長成的松柏樹下，早已白發蒼蒼的莊老，坐在了一塊青石上面，旁邊放著的是一大疊看起來有些陳舊的報紙。

只見他隨手拿起放在最上面的一張，朗聲讀了起來：“國務院副總理於28日在北京出席長江流域重點水域禁捕和退捕漁民安置保障工作推進。會議深入學重要指示精神，貫徹落實黨中央、國務院決策部署，進一步對長江流域重點水域禁捕和退捕漁民安置保障工作作出布置。

長江“十年禁漁”是黨中央作出的重大決策，是扭轉長江生態環境惡化趨勢的關鍵之舉。要切實把思想認識和行動統一到黨中央、國務院決策部署上來，提高政治站位，堅持問題導向，務求取得紮實成效，形成示範效應，推動長江共抓大保護和長江經濟帶綠色發展行穩致遠。

長江禁捕退捕是一場硬仗，要抓住關鍵環節，抓好重點工作，按期保質完成各項任務。要抓好精準建檔立卡這個重要基礎，抓緊進行全面徹底清查，逐船逐人登記造冊，為實施精準退捕提供依據。要抓好退捕船網處置這個關鍵，確保按時實現“清船”“清網”“清江”“清湖”，並盡快發放補償資金，保障漁民合法權益。

抓好退捕漁民轉產安置和生計保障這個根本，多措並舉拓寬退捕漁民轉產就業渠道，積極探索做好退捕漁民社會保障、搬遷安置等工作。要抓好執法監督這個重要保障，重拳出擊整治非法捕撈，從源頭和終端斬斷地下產業鏈，鼓勵群眾和媒體舉報監督。要抓好資金保障這個必要支撐，按照中央獎補、地方為主的原則，把財政資金及時撥付到位，加大對重點工作的財力支持。要加強組織領導，健全工作機制，夯實地方主體責任，強化督導考核，堅決打贏長江流域禁捕退捕這場攻堅戰。”

莊老放下手中報紙，對著長眠於松柏樹下的陳老說道：“老陳，長江全面禁漁從今年開始正式實施了，你看，你面前的金沙江裏，已經看不到漁船的身影了。

感覺一眨眼的工夫，就去了七個年頭，這七年百子溪可沒閑著，為了推進全面禁漁，野梨村早就成了長江兩岸所有漁村的轉型典範，名聲越大，責任就越重，周曄當上了村長，評上了勞模。

猶記得當年剛到這裏的樣子，你和我做夢都不敢去想，當初那一個在保護區裏炸魚的人，變成了整個長江流域的漁民轉型典範。

我們以魚養漁的項目取得了重大的成功，你當初投入進去的股份，現在已經價值百萬了，誰又能夠想象，投資這麽偏僻的小山村，居然也有這麽高的收益回報。

你上山來的第二年，那些泥巴路不但鋪上了水泥還多加寬了一個車道，我們現在出入可方便了，不管是去鎮上趕集還是去市區，時間比以前至少節約了一半。

我知道這裏面有江濤的定向捐贈，他是為了感激他姐姐當初對他的提點，可姐弟二人從小的生疏和隔閡，讓他們不能像其他家庭裏面的兄弟姐妹一樣親密無間，那孩子的腿終究沒治好，但卻真正的成長起來了。

隨著歲月的流逝，這個世界也在發生著變化，人可以向自己的夢想妥協，可以向自己的生活妥協，更可以向自然環境妥協，更多的則是向自己的家人妥協。

希佑回不來，希嫻一年至少有九個月失聯，不過你不用擔心，孩子們的祖奶奶可健康了，每天都很忙，不但要給我們做飯，還得幫忙照顧三個小家夥。

周曄要忙著去各地開展少有經濟魚類養殖指導工作，象魚更忙了，雖然說環境DNA基因檢測已經完全投入使用了，但有些實地檢測采樣卻是不能省略的，實驗室因為前幾年項目的成功率非常的不錯，後續增加的項目越來越多，甚至還有不少從東湖那邊送過來的。

百子溪在兩年前進行了擴建，我上次過來有跟你說過，現在有中級研究員5名，研究助理三名，兩名高級研究員分別是象魚和小常。

這倆孩子也真的是不負所望，記得當初我們像他們這個年齡的時候，才剛升上了中級。主要是他們這個以魚養漁的項目做的是真的好，為長江兩岸多少漁民提供了轉型的模板，這是我們這些老古董壓根就考慮不到的地方。”

莊老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開口說道：“說完了這些大孩子，現在跟你說說咱們家裏的小孩子們，我現在也是有曾孫的人，跟我一個姓的曾孫，這是我以前從來都沒有考慮過的。

象魚的小孩兒叫莊曦，當初周曄和她根本就沒有跟我商量，直接在戶口本上登記了這個名字，說實話，我雖然不信鬼神，不信香火，但還是很激動，自己的姓氏有人繼承，真的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之前我還很擔心，畢竟獨生子女的政策在那裏，可後來隨著二胎的開放，我這老頭子的心裏也總算舒服了一些。

你也別笑我看不開，有些東西是刻在骨髓裏的，沒有可以不強求，但有了就是覺得很好，很得意，很想要炫耀。

莊曦可不是個普通的小孩，比那個時候咱們整個院子裏的小孩加起來還要能折騰，上樹可以掏鳥窩，下水可以抓魚，什麽螃蟹、泥鰍、蛇都是他平日裏的玩具，皮的簡直就是無法無天，就差上房揭瓦了。也虧得你老婆脾氣好，處處護著他，還能心平氣和溫言細語的教導，調皮搗蛋有還算能講道理，沒有變成混世魔王。

小常家的兩娃就規矩多了，但也會悄悄的背著他們父母跟著莊曦搗亂，自從有了這三個小孩，百子溪可熱鬧了。

今年都上了一年級，百子溪白天也清靜下來了，這一清靜，我就覺得特別的寂寞，就更懷念當初和你一起吵架的日子了。

老陳吶，你也別怪我廢話多，每年上來都要給你重覆這些事情，我就想讓你知道，我們現在的生活是什麽樣子，你關心的這些人和事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你也別怪我，上來陪你的次數不多，主要是這山太高了，我們年紀也太大了，每來一次都得休息好些天才緩得過神來。

最近的精神是越來越不好了，剛剛上來的時候足足走了三個半小時，幾乎是走一會兒歇一會兒，實在是爬不動了，等下次再上來，恐怕就是被人捧著了。”

“莊爺爺，你可別騙我爺爺，剛剛你爬山的時候，那動作比我還利落，速度比我還快。”褪去青澀的陳曉傑走到莊老身旁，沖著松柏樹下的陳老恭恭敬敬的鞠了三下躬。

笑著說道：“爺爺，我回來了，我用了七年的時間，總算把國籍變更回來了，我現在是正兒八經的中國公民，還是百子溪新招的研究員助理，從今往後，這一片山河就是我工作的地方了。”

“老陳，看到沒有，你孫子回來了，我莊家姓氏後繼有人，你陳家兒孫也同樣繼續著你未完的事業，咱們為自己喜歡的事業努力了一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想要求一個代代相傳，想法雖然自私了一些，但兒孫們如果願意，又何樂不為呢！”

“你們當初為什麽要把曾祖祖埋這麽高？害得我每次過來祭拜都要爬那麽高的山，你們是真的半點都不知道為子孫後代考慮。”

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拉著陳奶奶的手出現在了山頂上，每一次上來都要抱怨一通，聽得大家都習慣了。

“你過來”莊老站了起來沖著莊曦招了招手。

小家夥高興的走了過去，莊老彎腰想要將他抱起來，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已經抱不動他了。

只得牽起他的手，指著前方目光所及的山河笑著說道：“只有在最高的山上，才能看到很多人都看不到的風景。”

“祖祖，金沙江怎麽變得那麽小了？”小男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仔細的打量著眼前的一切，帶著幾分興奮的問道。

“那你有沒有發現，現在的金沙江在你的眼裏已經變長了。”莊老忍不住打趣說道。

“真的耶，又細又長就像是一條玉帶，我看到野離村，祖祖你看，那不是周謹之家裏新修的房子嗎？他家裏就六口人，為什麽要修那麽高的樓，掃地都懶得掃。”莊曦不解地問道。

“是啊！為什麽要修那麽大的房子？難道是因為他們喜歡掃地搞衛生？”莊老也扮出一副不理解的樣子。

“還有人喜歡幹雜活兒的。”莊曦表示想不明白。

陳奶奶默默地走了過去，看著松柏樹下，早就看不到一絲有陳老存在過痕跡的青草，忍不住想起了當年他所留下的遺願，開口問道：

“十年禁漁已經正式啟動了，你們說什麽時候才能恢覆鳶飛魚躍的盛況？”

“很快了，這一次禁漁的決心真的很大，今年才剛剛開始，還看不到成效，等過兩年就能夠證明咱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

往後的長江流域，我們可以看到鳥兒在天空自由飛翔，魚兒在水中自在騰躍，各種各樣的珍稀魚類都有了龐大的繁殖群體，不管是江豚，還是鱘魚，都能隨處可見。”江象魚走到陳奶奶旁邊，溫和的說道。

“那長江白鱘呢？”陳奶奶想著自家丈夫最最牽掛的就是長江白鱘了，雖然臨終前的那一場作假算是彌補了他的遺憾，可長江白鱘一日不出現，陳老的遺憾就變成了自己的牽掛。

“會回來的，我爸說了，有江河的地方就一定有鱘魚，或許我們找不到它，但只要我們把它生存的環境給保護好，向它表明我們要保護它的決心。未來的某一天，它會乘著風浪，再次出現在我們的眼前……”

稚嫩又充滿著希望的聲音，在這山河之中響起，未來……一切都在向著所期待的方向發展。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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