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安溪一打岔，到了1601號時，顧廷川和林婧之間的氣氛還算平和。

顧廷川沖了兩杯蜂蜜水，一杯遞給林婧，一杯自己喝。

他們家的蜂蜜一直是林婧送的，純天然農產品，林婧的一個朋友在山上養蜂出產的。顧廷川喝著喝著，慢慢喝習慣了。

自從龔大夫給他開的中藥出問題之後，顧廷川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再吃藥，但身體狀況並沒有怎樣惡化。精神狀態的放松，規律的作息、飲食，都對他的健康起到積極的作用。

喝過蜂蜜水，口裏留著清新的甜味，人說起話來也很難帶出火氣。

“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共識，等顧徵和小溪考完期末考試之後，就告訴他們。”顧廷川淡淡說，“但你剛才的反應讓我覺得你想反悔。是我做錯了什麽嗎？”

他問得直接，林婧也沒有拐彎抹角，說：“如果我沒有記錯，之前我們達成共識的是，我答應讓你追求我，並且，在顧徵和小溪考完期末考試之後，如果我們雙方都沒有改變主意，就告訴他們，征得他們的同意之後，我們再開始正式交往。對吧？”

“沒錯。誠如你所見，顧徵和小溪都沒有反對。”顧廷川低沈道，“所以，是你改變主意了嗎？”

林婧說：“我沒有改變主意。但我想問你，為什麽要誤導顧徵和小溪，讓他們認為我們已經在一起？”

她不是一個遲鈍的人。雖然一開始沒有發現，但安溪對顧廷川突如其來的敵意，顧徵不冷不熱的態度，還有顧廷川的應對方式，都讓她嗅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味道。這三個人背著她有了一個秘密。這個秘密還不難猜到。

正是她一直以來擔心的，被顧徵和安溪發現她和顧廷川之間的事。

她的初衷是，征得孩子們的同意，他們再正式交往。然而顧廷川做的是，暗示孩子們他們已經在一起，逼他們接受。

所以這件事令安溪難受了。她認為林婧故意瞞著她和顧廷川交往。

林婧仿佛聽到女兒在問，為什麽要瞞著她呢？是不是媽媽認為她不能接受？但她沒有反對啊……

林婧發現後，正打算和安溪談一談，但這時安溪除了專註於考試，其餘精力全用來和顧廷川對著幹。

看著自己女兒“欺負”自己的準男朋友，而準男朋友盡管有千般手段，也只能溫柔縱容以對，林婧有再大的火氣也消了。

對於顧廷川的做法，林婧不是不理解。他不喜歡讓別人左右他決定了的事。他想要什麽，依然會想盡辦法去得到，而不是為了某種原因放棄。他疼愛顧徵，會考慮他的情緒，但也只是換一種拐彎抹角的方式讓他接受。

他誤導顧徵和安溪，讓兩個小孩以為他們已經在一起。那麽，如果他們反對，就面臨一個拆散各自父母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加入親情、友情、愛情幾種關卡，逼得他們不得不再三考慮，不能全憑意氣用事。

在這個前提下，只要是對父母有感情的，稍微懂事一些的孩子，都不會反對他們在一起。

顧廷川便掃除了林婧之外的人的意見和障礙。

其實到後來，見顧徵和安溪受的影響有限，林婧也不再責怪他。但她一直默默等著他的道歉或者解釋。

顧徵和安溪考完期末考試，成績未出來的那一天，林婧什麽都沒有對他們說，已經向顧廷川表明態度。

但半個月過去，顧廷川一直沒有找她單獨說話。

直到今晚，他終於發聲，卻是直接把他們的事在兩個小孩面前砸實。

說實話，林婧有些無奈。

活了三十多年，快要奔四的顧廷川經歷過各式各樣的談判場合，從來沒有人能為難得了他。

面對林婧提出的問題，他有一百種理由去解釋。但在林婧沒有一點攻擊性的目光註視下，他一時竟然無言以對。

因為站在面前的女人是林婧，所以不由自主地，顧廷川露出一些真實的情緒。

一種不是很自在的茫然。

像一個堅信自己不會迷路的孩子迷路了，理智上相信這個事實，感情上卻拒絕接受。

“我……”顧廷川頓了頓，“是我做得不對。”

認真算起來，其實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接受的教育和多年的行事習慣使然，無論遇到任何問題，他第一反應都是有針對性地解決它——摒棄各種感情因素，只用理智思考，以最有效率的方法解決，而不是顧忌這個顧忌那個，令自己束手束腳。

這一次他的做法有把顧徵和安溪考慮進去，已經是一次難得的改變。只是涉及感情因素，他的方式始終存在偏差。

他的方式是用他和林婧，以父子之情、母女之情解決顧徵和安溪，再通過顧徵和安溪的表態，反過來去除林婧拒絕他的最大借口。

“因為你說過，如果安溪不同意，你會拒絕我。”顧廷川低聲道。

他怎麽可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林婧聽出淡淡的委屈與霸道，又好笑又好氣。

換句話說，他就是容不得別人對他說“不”。

“你別生氣，我不是故意的。”顧廷川略顯狹長的眼睛流光四溢，“如果你不喜歡我這樣做，我會盡量改。”

會改嗎？

林婧很懷疑。相識至今，她發現他很擅長說好話哄人，姿態柔軟起來真的不是一般的打動人。但在執行上，他有著鋼鐵一般的意志。

而且……

林婧搖搖頭：“我不懂你的處境，如果你一直是這樣思考，這樣行動，並且行之有效的，我不希望你改變。”她想到那一味加了份量的中藥，這不是普通人的世界裏會發生的事。他為了迎合她而變得柔軟或者不是一件好事。

顧廷川明白她的意思，心裏動容。這個女人，心思是真的玲瓏剔透。

他問：“那你希望我怎麽做？”

林婧說：“我不是要指責你什麽。我只希望以後，無論你對我，對小溪，對顧徵做了什麽，無論你認為是對的還是錯的，都讓我知道，讓我明白你的態度，讓我有時間應對，修補。我不想我們之間的關系，把我們最心愛的人也傷害了。我也答應你，不會輕易對我們的感情放手。遇到困難和反對，我會盡力爭取。”

顧廷川深深看著她：“說到做到？”

林婧點頭：“說到做到。”

顧廷川朝她伸出手：“所以，沒有改變主意，依然願意接受我，正式成為我的女朋友？”

林婧深吸一口氣，把手放在他手心，認真說：“好……啊！”

顧廷川握住她的手一拉，將她擁入懷裏。

察覺到他只是緊緊抱住她，林婧緩緩擡手，環住他的腰背，小聲說：“對不起，讓你不安了……”

林婧突然深刻地明白到，當初她說會為了安溪放棄他，對他的刺激有多大。

這個男人，在感情上並沒有多堅強，只是把自己的情緒隱藏得太深，深到別人看不見，便以為他無堅不摧。

而他只會用攻擊性來掩飾他受刺激之後的反彈。看不懂的人害怕他畏懼他，看懂了的人只會覺得他笨拙得可笑。

他願意露出一丁點軟弱的一面給她看，是詭計也好，是真心實意也好，她都真的心疼他。

“顧先生，以後請多多指教。”林婧喃喃說。

“林小姐，你也一樣……”顧廷川捧起她的臉，尾音落在她的唇上。

第一次，林婧沒有抗拒，沒有推開他，而是有些緊張地抓住他的衣服，輕輕合上眼迎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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