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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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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美瑜摔在地上,蔥白的手掌擦過地面, 磨出一道紅痕, 肉皮翻開, 細碎的泥沙摻在血肉裏,火辣辣的,疼得她眼淚都滾了出來。

但四周卻沒一個人拉她一把, 洪志山臉上的厭惡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來。上司如此, 下面的人更是沒了顧忌, 紛紛鄙夷的看著她, 一個個眼底裏的幸災樂禍都快溢出來了。

這樣的眼神季美瑜並不陌生。自從來到了安順, 那些所謂的貴婦人就愛在背後用這種目光打量著她, 但等她一轉身, 她們的臉上又立即擺出如花般燦爛的笑容,尤其是最近, 那些諂媚、討好的笑容,更是令她幾欲作嘔, 她寧可她們繼續用不恥的目光看著她。

“以後不要來找我了。”洪志山索性把話說清楚了。他從未想過娶這個聲名狼藉的女人,一切都是季家人和錢世坤的自以為是。原以為,他屢次惋拒, 刻意用冷臉對她,她會知難而退。哪知是他高估了這女人的智商,她似乎一點都不會看人的臉色,還時常過來擺個大小姐的架子。

毫不意外,洪志山這話一出, 周圍的人看她的表情又多了一絲憐憫與不屑。

季美瑜雙手緊握成拳,恨恨地瞪著洪志山,負氣地說:“誰稀罕你這種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粗俗魯莽的家夥。”

她這話一下子得罪了一大片人,旁邊同樣是四肢發達的莽夫們臉色都不大好看了。

一個下顎處帶刀傷的中年大漢提起木倉頭在她面前晃了晃:“小丫頭,老子上陣殺敵的時候你還在娘胎裏呢。”

季美瑜嘴上功夫厲害,但要跟她動真格的,她立即萎了,縮成一團,色厲內荏地說:“快拿開,你知道我哥是誰嗎?”

顧忌著季文明的身份,洪志山不想把事情做絕,出言叫住了那大漢:“劉旺。”

“是,把總。”劉旺立即收了木倉,皮笑容不笑地瞥了季美瑜一眼,站回了洪志山身後。

經她這麽大張旗鼓的一鬧,洪志山已經不指望能捉到那人了。

他虎目一斂,揮手對身後的劉旺說:“辛苦了,把你的人帶回去休息!”

話剛說完,就看見孔什長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喘著大氣說道:“把總,抓到了,人=抓到了……”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卻讓洪志山眼前一亮,他提步飛快地往甘府走去,邊走邊問:“人在哪兒?”

孔什長連忙跑到前頭帶路:“把總,這邊。”

他沿著院墻往裏走,走到後院與前院的交界處時,停下了腳步,然後朝圍成一團的士兵說道:“讓開,把總來了!”

士兵們讓出一條路,孔什長帶著洪志山往裏走,順便解釋道:“把總,這小子太奸猾了,藏在狗洞裏,若不是連雲那小子眼尖就讓他跑了。”

洪志山總覺得不對勁兒,狗洞能有多大,還能讓人鉆進鉆出,等見到被抓住的這人後,他的疑惑頓時有了解答。

“孫小,你怎麽在這兒?”

見他一口就叫出了此人的名字,孔什長臉上的笑一凝,小心翼翼地問道:“把總,你認識他?”

洪志山沒理他,走上前,一把抓起孫小的領子把他提了起來:“說,你怎來這裏做什麽?”

孫小人如其名,是個侏儒,身長不足四尺,又瘦又小,看起來跟個四五歲的孩童差不多,也難怪能從窄小的狗洞中來去自如了。

“放開我,你晃的我頭暈。”孫小用手抱住頭,大聲嚷嚷,一點也不畏懼洪志山,更沒有任何淪為階下囚的自覺。

洪志山皺眉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把他丟到了青幽幽的草地上,摔得他頭暈眼花。

孫小捂住頭,誇張地呻吟起來:“哎呀,好痛,好痛,把總打人了,洪把總打人了。”

洪志山顯然對他知之甚深,一句話就點住了他的脈門:“來人,把孫公子送到錢參將家。”

“別,別,洪志山,志山兄,我說,我說……”孫小立即停止了誇張的尖叫,舉起手,做投降狀。

洪志山伸手制止了正欲上前的兩個士兵,板著臉問:“還是剛才那兩個問題。”

孫小撓了撓頭,用手指輕敲左臉,一副努力回想的模樣:“昨日傍晚,我在酒館跟一個叫王二的人拼酒,我輸了,所以就答應他到狗洞裏睡半夜。”

洪志山的視線緊緊盯著他的臉:“書房是你弄的吧,你想找什麽?”

孫小翕了下鼻子,慢吞吞地從屁股下面摸出一截紙,上面還殘留有甘源的簽字,似乎是從什麽文書上撕下來的:“那,我就拿了這個。既是打賭,口說無憑,總得來點真憑實據啊,這就是我的證據。”

怎麽也沒想到竟是這樣一個荒唐的理由,洪志山氣得臉色鐵青,扭頭對孔什長說:“派兩個人把他送到錢參將那兒!”

“餵,姓洪的,你不講信用,我都招了,你為什麽還要把我送到舅舅那兒?”孫小四肢一攤,仰躺在草地上不動。

見洪志山沒有任何收回成命的樣子,他急了,口不擇言:“哼,我知道了,季美瑜那小丫頭的懷疑沒錯,洪志山你是看上紀氏了吧?”

洪志山見他越說越不像話,眉擰得死緊:“閉嘴,休得胡說。”

但孫小卻當他是惱羞成怒了,更加覺得自己的猜測是真的:“我胡說,我哪兒胡說了,甘源是曹廣的狗腿子,他現在成了喪家之犬,這偌大的宅院還不知會落入誰的手裏呢。我來轉轉怎麽啦?值得你如此大動幹戈嗎?”

洪志山被他堵得啞口無言,但又不好向他這個二世祖解釋這裏面的內情,皺著眉吼道:“還不把他拖下去,我的命令都不聽了是吧?”

“誒,洪志山,咱們倆好歹認識這麽多年,你不能見色忘友啊,餵,你來真的啊,快叫他們住手……”

孫小的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大門口,甘府內,剎那間又恢覆了寧靜。

孔什長忐忑不安地看著洪志山黑沈沈的臉色。把總大人一開始只說他們的職責是看守甘府,但他跟在一旁看了這麽多天,再加上今天的所發生的事,心裏也約莫猜到了一些,事情跟他原先想的南轅北轍。孫公子這無意中一鬧,只怕壞了他們把總的大事了。

“把總,咱們接下來怎麽做?”

怎麽做?洪志山一臉怒色,但更多的是無奈和心累。孫小這個二世祖被人利用了還不自知,現在已經打草驚蛇,躲在暗處的人肯定知道了這是陷阱,再想引他們上鉤已經不可能,再留在這裏已無用。

不止如此,甘參將這一步棋子也一並廢了,他回去如何向上峰交差?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狗東西。

“你帶兩隊人守在這裏,保護甘夫人母子三人,其他的人收拾一下,跟我走。”

做了這個安排,洪志山又轉身去了花廳。

花廳裏,甘夫人半邊臉頰腫得跟饅頭似的,旁邊一個小丫鬟拿著冰塊在替她冰敷。

洪志山沒有進去,只是站在門口朝她一拱手:“連累夫人,下官萬死難辭其咎,他日再向甘參將負荊請罪。”

甘夫人擺擺手,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洪大人言重了,此事只是意外,與大人無關,大人不必內疚。我還未謝謝你這些日子來的照顧呢。”

頓了一下,她有些遲疑地問道:“洪大人,是不是我家老爺快回來了?”

洪志山來這裏,致歉為其一,還有一個目的就是向甘夫人辭行,因而她一問,他也就順勢說了:“沒錯,夫人,今天闖入甘府的人已經找到了,他是錢參將的外甥。”

甘夫人很是意外:“錢參將的外甥,他為何做這種事?”

洪志山苦笑著解釋道:“他被人蠱惑,打賭輸了,被對方要求在夫人府上的狗洞過一夜……他這麽一鬧騰,咱們的計劃也全暴露了,下官留在這裏亦無用,因而準備今日就回去覆命。想必不出一日,甘大人就會回來了。”

從他嘴裏得到了確切答案,甘夫人激動得差點落淚,這些日子的擔驚受怕總算熬到了頭。她捏住帕子的手合攏在一起,默念了一聲菩薩保佑,然後又對洪志山說:“這些日子洪大人辛苦了,等我家老爺回來,一定好好謝謝洪大人。”

洪志山本就已投靠了甘源,哪敢居功,忙道:“夫人言重了,這是下官應做的。夫人,下官留下了孔什長,讓他帶了兩隊人馬守在府外,你有事可以吩咐他。”

甘夫人連忙感激地笑了笑:“還是洪大人想得周到。”

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洪志山也不便多留,一拱手道:“夫人,既無事,下官就告辭了。”

甘夫人站了起來:“好,洪大人慢走。”

洪志山點點頭,轉身就走,剛一邁下花廳的幾步石階就看見甘源的大女兒甘晴光著一對白生生的腳丫子就跑了過來,臉上全是淚。

“大小姐,發生了何事?”

甘晴不理他,手裏緊攥著一張紙,捂住臉,邊跑邊哭,一口氣奔到臺階處,撲通一聲,栽在了地上。

“小晴,發生什麽事了?”聽到外面的動靜,甘夫人走了出來,一踏出門就看到女兒一身狼狽地趴在石階上,臉上全是淚,額頭上還磕出了一道紅印子。

見到母親,甘晴就跟見了救星一樣,揚起手中的紙,邊哭邊喊:“娘,弟弟不見了,你快去救他。”

甘夫人心頭一顫,走過去,彎腰扶起她,安慰道:“他是不是趁著你午睡跑出去玩了?”

甘晴不住的搖頭:“沒有,娘,屋子裏我都找遍了,沒有人,還有,這張紙,你看,你看就明白了,弟弟是被人抓走了。”

甘夫人顫抖著手接過紙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一行大字“拿甘源的人頭來換他兒子”。她頓時嚇得三魂掉了兩魂,腦子裏氣血翻湧,頭暈目眩,站都站不穩。

旁邊的洪志山一瞧不對勁兒,連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肩,待她稍微平靜了一些才問道:“夫人,這紙上寫了什麽?”

甘夫人把紙遞給了他,掩面痛哭起來:“我的兒,我的兒,洪大人,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家小祥,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啊……”

洪志山一看清紙上的字也是臉色大變,不過他到底比甘夫人母女沈得住氣,連忙揮手叫來一個士兵,厲聲吩咐道:“傳我的命令下去,立即封鎖了附近的兩條街道,另外,安排二十個人,在府裏找一遍,仔細點,一定要找到小公子。”

等安排妥當後,他又沈聲安撫甘夫人道:“夫人不必憂心,府邸外戒備森嚴,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一個大活人帶出去並不容易,興許小公子只是嫌待在屋子裏太無聊,自己跑出去玩了。”

他這番說辭並不能安慰一個失去孩子的母親,甘夫人一臉焦急,雙手合十:“但願吧,菩薩保佑我兒平安。洪大人,你有事就去忙,不用管我們母女。”

洪志山明白,她這是委婉地催促他去找孩子。其實洪志山心裏的焦慮不比她少,現在甘源的獨生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丟了,若找不到人,他以後如何面對甘源?

“下官安排幾個人守在這裏,夫人和令千金先回花廳等消息,下官先去了。”

甘夫人抱緊女兒,點點頭沒說話。

***

“怎麽樣?”洪志山問孔什長。

孔什長一臉苦色:“把總,府裏沒人。”

他們今天已經把甘家搜了好幾遍了,熟得很,幾下就搜完了,但完全沒有甘祥的身影。

洪志山沒做聲,鐵青著臉,大步踏出大門,往門口一站,掃了四周一眼,冷聲質問道:“人呢?守在門口的人和街邊的人呢,都他媽給老子死到哪兒去了?”

孔什長被他這震天動的怒吼嚇得脖子一閃,偷偷瞥了他一眼,小聲說:“把總,你中午的時候讓劉旺帶人回去休息了。”

洪志山這才想起,他這裏只有兩百個士兵,分為兩營,輪流值守。劉旺帶的那一營昨晚值夜,今早又在街上守了半天,他原想著不會有人來了,所以才叫他帶人先回去休息,晚上好來接班。

他們這一走,加之今天在府外看守的士兵又被他叫了一部分進甘府,弄得看守在府外的士兵比往日少了三分之一,原本嚴密的防線頓時有了漏洞,也給人可趁之機。

想必那些人就是趁著這個機會把甘祥給弄走了。

“你帶人保護好甘夫人和小姐,萬不能再出任何的岔子了。”洪志山壓下心頭的怒火,冷靜地吩咐道。

見他這樣,孔什長心裏挺不安的,他忙不疊地點了點頭:“小人知道了,只是把總你呢?”

洪志山輕輕拍了拍他的肩:“做好我交給你的事就是,我再去看看,興許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說罷,提腳重新踏入了甘府,然後把隊伍裏的斥候叫了過來。

他們先是去了甘夫人的房間,房間裏整整齊齊的,只有榻上的被子翻開了,淩亂地鋪在那兒,這應是甘晴翻身下床所致。

除此之外,房間裏唯一能讓他們確定甘祥是被擄走的就是那雙丟在床邊的鞋子了。

找到甘祥的鞋子,洪志山心裏的最後一絲僥幸也沒了。他暗暗地把孫小和季美瑜這兩個禍害狠狠地罵了一通,若非這兩人出來搗亂,今天哪會生出這麽多的事端。

這也是他為何選擇投奔甘源的原因,對比京城來的甘源,這錢世坤雖說助力多,但拖後腿的也多,而且一有升遷的機會還得先緊著他們。甘源這裏就不一樣了,升遷完全各憑本事,用功勞說話。

“走,再到外面去看看!”他一揮手,叫上了斥候。

幾人沿著府裏尋找了半天,終於在圍墻處發現了一個翻爬的腳印。

甘府的圍墻很高,足有一丈多高,憑孫小的身材,他是絕不可能爬上去的,也就是說,這很可能是那幫人留下的腳印。

從此處翻過圍墻,再下去是一條狹長的巷子,洪志山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吩咐人沿著這條巷子追去,回頭又派了兩個人到城門口,把這事通報給守城的士兵,讓他們盯緊點,以防那幫人把甘祥弄出城。

***

甘府的動靜鬧得不小,傅芷璇不敢靠近,只敢偷偷藏在一條街外的巷子邊上,悄悄觀察。

等了一會兒,她終於看到大部分的士兵都撤退了,甘府門口恢覆了平靜,她心裏松了一口氣,人少了,洪志山應該是沒抓到人。

忽然,一只手壓在了她的肩上,傅芷璇身子一僵,眼神下移,瞟向左肩,這只手誇大厚實,骨節分明,充滿了力量,緊緊箍在她的左肩上,似乎一用力就能把她的肩膀捏碎。

“怎麽,還在生氣?”帶笑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放大俊顏,讓傅芷璇激動得差點哭出來。

她嗔了突然冒出來的陸棲行一眼:“你怎麽無聲無息地跑到人家背後,差點嚇死我了。”

“是你太緊張了吧。”陸棲行輕輕按了按她的肩,把她拉進小巷中,閃到左側書寫著巷子名的牌坊後面。

傅芷璇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見他安然無恙,舒了一口氣,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聽烏伯伯說的,我猜你肯定藏在這附近,果然,沒找多久就發現你貓在這裏。”陸棲行抓起她的手,握緊,湊在唇邊輕吻了一下,然後加快語速道,“這地方不安全,甘源的問題我都知道了,你快回家,別讓烏伯伯擔心。”

傅芷璇笑看著他,俏皮地問:“就烏伯伯擔心,你不擔心?”

陸棲行輕輕敲了她的頭一記,還是不肯承認:“你說呢?”

傅芷璇知道他是這幅德行,也放棄了想在大白天沒喝醉的情況下從他嘴裏聽到點什麽好聽的話的想法。

“不行,我還不能回去。”

陸棲行揉了一下她的頭:“為什麽?擔心我?放心,這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我很快就回來。”

傅芷璇搖頭,把先前找季美瑜的事說了一遍,囑咐他:“記住了,別說漏了嘴,以後你就是苗公子,烏伯伯是你的遠房舅舅。”

陸棲行有些不爽,但也知道傅芷璇能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給他想出這麽一個合理的身份不容易,只得點頭:“好,我記住了,回頭我會跟烏伯伯說明情況,以免他說漏嘴。那你現在可以回去了嗎?”

傅芷璇苦笑著點頭:“美瑜已經見過我了,我得去找她,免得她回去以後在萬氏和季文明面前說漏了嘴。”

陸棲行有些不讚同:“你不必擔心這事,我派人去把她攔下來就是。”

傅芷璇連忙制止了他:“不行,攔住她呢?然後在大庭廣眾之下把她弄死嗎?這對大家都不好。你放心,我了解美瑜,有辦法讓她替我暫時保守這個秘密。而且她是季文明的妹妹,肯定知道一些咱們要的消息,我去套套她的話。”

“好,我不攔你,但你也別勉強,讓一個人開不了口的辦法多的是。”陸棲行將信將疑,不過見她說得篤定,也不好打擊她的積極性,權且讓她試一試,他暗中派兩個人跟著她就是。一來,可以保護她,二來,若是季美瑜情況不對,他們也能出手解決掉這個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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