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同其他人不信任白虎一樣,三青鳥也不被信任。不過這兩人都有些我行我素，完全不管其他人的想法。

這種十分脆弱的關系終於在一次遇襲後崩斷。

對於江湖來說，魏天琪領導的青幫是英雄豪傑的典範,但對於朝廷來說就是反賊。他們在前往赤野山的途中遭到了軍隊的堵截。他們化整為零，分開行動，走的又是山野中的路,被軍隊發現的可能性太小了。但他們居然被人守株待兔。

好不容易逃脫後,青幫的人都認為是白虎背叛了他們。白虎以前曾經與朝廷合作過，所以嫌疑非常大。他也不辯解，只冷笑著看著質問他的人們。等憤怒的人們被魏天琪壓制下來,他才說：“我要你們的命，還需要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剛剛平息下來的人們再次被他惹怒了。三青鳥在鬥篷下面嘆了口氣：這家夥怎麽隨時隨地能把人惹毛？有一點神獸的風度啊！若是動用神力,即便是非戰鬥種族的三青鳥也能把這裏的人全滅,更何況白虎？這是看在青幫的人眼裏，白虎就太看不起人了。

“蘇澈。”杜子昂給了白虎一個眼神。白虎倒是扭過頭去真不說話了。杜子昂繼續說道：“蘇澈的脾氣雖不好,卻不是會使用下作手段的人,這點我能保證。而且他一直跟我們在一起，沒有機會送信出去。”

蘇澈還是很不喜歡別人叫另一個人“蘇澈”,他總是要覺得是在叫自己。忽的有人將矛頭指向了他。“這人神出鬼沒,說不定就是他！他是你的手下，他做了這事就相當於你做了這事！”

還未等蘇澈開口，白虎就懟了回去：“你有什麽證據證明是他做的？我倒要說是你們自己出了內鬼。”

“你！”

“你什麽你？沒話說了？”

“我青幫的兄弟怎會做那種事！”

“呵……我的人也不會。”

三青鳥打斷了這種無意義的爭執。他的目的是糾正白虎過低的氣運值。白虎乃四大神獸之一，屬金，主西方。他得從哪裏找一個神獸來代替白虎？“與其在此處浪費時間，不如快些趕路，現在剩下的不過那麽些人，若被追兵追到，無法像上次一樣逃脫。”

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說話，別人還以為他是個啞巴。他一開口，倒是讓杜子昂心驚——怎會有人的聲音裏藏著那麽多的冷漠？三青鳥雖沒有流露出太多的情緒，但杜子昂行走江湖多年，見慣人情冷暖，洞察力驚人，一下看出三青鳥是個對外界十分冷漠的人。這種感覺他曾經在少年時代的白虎身上感受到過。

神愛世人，但天又無情，視萬物為芻狗。他給予每個生物一分憐憫，又不會給任何生物多一毫的垂青。

杜子昂不由多看了三青鳥幾眼。三青鳥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偏過頭去。他擡起頭，露出兜帽的臉多了些，杜子昂看到半張無法用語言描述的俊美的臉。杜子昂被兜帽下射出的目光刺了一下，不知為何他的心猛然一顫，突然襲來的恐懼籠罩心頭。杜子昂屬於少年老成型，磨礪到了這個年紀，更是心如止水，難以被動搖，剛剛卻是被一個隱晦的眼神嚇到。

白虎立刻發現了三青鳥的小動作，不由大怒。杜子昂在人世中難於敵手，但只是個凡人，哪裏受得住神力威壓？“滕羽，跟我來。”他向來是不大吼大叫的，但語氣不難讓人察覺出他的不快。

兩人走到一處坡上，白虎雙手背在身後卻沒有下文了。三青鳥雖偽裝成他的手下，但又不是真的需要聽他的。說起來反倒是三青鳥更得神尊歡心。

“已經七日了。”三青鳥望著那高大的背影。“你還要多久？”

“我既是來還願的，自然要盡善盡美。”白虎不爽地說：“你若是不願意等，先回去便是。”

“你護了他們這一段，還會護下一段。你當我看不出你的真實意圖嗎？”三青鳥帶著些諷刺說。白虎愛上了杜子昂，不護他一生是不會安心離開的。這一劫要讓他懂得憐憫，卻不能愛上一個凡人。天仙配哪有成功的？

見白虎無動於衷，三青鳥微嘆一聲：“他的生命不過彈指瞬間，而你與天同壽，你這般又何苦？”氣運值爆低的白虎跟在一群反賊身邊，簡直跟災難體一樣吸引傷害。三青鳥懷疑這次他們會被朝廷發現就是白虎的倒黴導致的。

“既然他的一生對我來說無足輕重，那我多花那一瞬間又有什麽關系？”

渡劫渡劫，渡得是心劫。白虎的心願未了，便是把心血給了杜子昂也無法成仙。三青鳥又嘆了口氣，不再多言。

當夜，三青鳥又不知所蹤。白虎知道他的真實去向——去給神尊報告。白虎心裏不爽歸不爽，卻還要給三青鳥打掩護。他說三青鳥是被他派出去做事了，搞得青幫的人都覺得他不幹好事，這黑鍋背的讓他想吐血。

杜子昂推門進來，瞧見白虎坐在桌前。面前的一豆燈光把他的臉映成溫暖的黃色，似乎將他鋒利的容貌都柔化了。白虎瞥了他一眼，眼神依舊是那樣藏了太多東西，看不透。杜子昂在另一張凳子上坐了。這兒的一切都讓他懷念，這門、這桌子、這簾子都沒變，與學藝時一模一樣。

“滕羽不是你的手下吧？”

白虎看著杜子昂不說話。

“他到底是什麽人？”

“你最好不要有太多好奇心。”白虎警告。他臉上是帶著些怒意的冷漠，但心卻提了起來。為了防止被凡人知道神靈的存在，三青鳥很有可能會殺人滅口。之前三青鳥對杜子昂流露出的殺意不像是開玩笑，和三青鳥相處了那麽久，他相信三青鳥絕不會憐惜凡人的生命。

杜子昂垂下目光不再繼續問，但想要他放棄自己的想法是很難的。就像他知道以他的能力，走輕松的大道是很容易的，但卻是選擇了艱難的，可能終生不會實現的目標。“我的臥室借給別人了，能和你拼一下嗎？”

白虎的心裏一陣酸澀和憤怒。他們現在算什麽關系？選擇放棄這段感情的不就是杜子昂嗎？他站了起來，給了杜子昂一個背影：“別吵到我。”

白虎躺到了床上，面朝裏。杜子昂看著這個背影，眼中溢出深深的愧疚和深情。“當年不辭而別，是我的錯。”

“那麽久以前的事，還說來做什麽？你以為我還在乎？別自作多情了！”白虎說道。

杜子昂心想：也是，蘇澈又不是婆婆媽媽的人，怎會因為年少時的感情幽怨至今？更何況蘇澈身邊現在有那麽多優秀的男女，哪會記得無趣木訥的他？想到這裏，他不禁胸悶心痛。

赤野山人跡罕至，當年他們兩人朝夕相處，除了師父見不到其他人，在這種環境中漸漸產生感情……或許只是因為沒有其他選擇。見識過了這花花世界的蘇澈，已經看不上他了吧？

杜子昂不相信白虎還愛他，而白虎也是這樣想的……這段愛情的可悲之處就在這裏。

杜子昂在地上鋪了被褥，將油燈吹滅。他想起以前白虎生病，他也是這樣陪在旁邊的。“晚安。”白虎沒有回答。

三青鳥扇動巨大的翅膀，劃過滾動的雲層。他的色澤亮麗，樣子如鸞，美麗又高傲。在雲上立著一座巨大的宮殿，宮殿前的廣場延伸出一條路。三青鳥落在路上，化作了人形。他甩了下袖子，緩步走向宮殿。

他對傳說中的神尊非常好奇，穿了那麽多個世界，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真的神。以前他穿仙俠世界，倒是有一群人修真，但那不過是修真的人類，即便被稱作“xx仙子”，也不是真神。

神尊端坐在白玉的神座上，如此高不可攀，如此寂寞。

這神殿空空蕩蕩的，大的可怕。明媚的陽光照射進來，投在每一塊白玉磚上。三青鳥突然明白為什麽白虎寧可失去成仙的機會也要留在凡間……或者說為什麽他會愛上一個人類。神界有美好的一切，唯獨沒有溫暖。他原本以為就該是這樣的，但當他到達人間才發現並不是。杜子昂是個外冷內熱的人，感受到他內心的溫度的人很難不愛上他。

“神尊。”三青鳥微微躬身，恭敬謙卑。

“白虎困在劫數中。”

“需要我做什麽嗎？”

“我並不擔心。”

神看見一切，他不明言，不幹涉，了然於心。他預知未來，卻不肯透露結局。神……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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