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淑祺膽大，也見過一些世面，但她遽然瞄了一眼這位滿面皺紋、神色冷峻、威名遠揚的外國將軍，還是有些膽怯。

她知道，這位大名鼎鼎的傳奇將軍，是在美國空軍上尉任上便退役了，雖然積累了豐富的航空理論與戰術經驗，卻無緣付諸實踐，頗有懷才不遇之憾。應邀到中國任職以後，組建了“飛虎隊”打擊侵略者，他才覺得自己有了施展才華的舞臺。

他充分利用自己擔任飛行教官、空軍顧問的便利，在芷江機場旁邊創辦了一所航校。他親自到航校授課，把自己的經驗，毫不保留地灌輸到中美學員的頭腦中。

陳納德目光炯炯有神，掃了眼前驚艷女子一眼，頓生好感，微笑著說：“前不久，我就接受了中央社一位叫陳香梅的女記者采訪——想不到又來了一位美女……”說著，他自嘲地一笑，“也許我和中國美女有緣吧！”

這話通過黃工程師翻譯出來，文淑祺也笑了，想不到將軍這樣隨和、幽默，先前的緊張拘束感也隨之煙消雲散。

陳納德問道：“你是當地人嗎？”

他反倒問起自己來了，文淑祺笑著作答，並將自己經歷和來意簡單說了，還對久仰將軍大名並冒昧打擾表示歉意，又對百忙之中接見自己深表感謝。

陳納德對她的做法給予讚賞，卻要求她不能僅僅關註他的一些小事，而應繼續加大對“飛虎隊”的宣傳。

她應和著。隨後，話鋒一轉便切入正題，大膽地問他為何會救一名中國人？按中國人的說法，那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陳納德直截了當地回答：“因為他敬業、忠於職守、勤奮工作、技術過硬，是難得的人才。對這樣的人，本身就沒有什麽過錯，為什麽要讓他蒙受不白之冤呢？”

黃磊難為情地翻譯了將軍的一番表揚話。

按照自己的想法，文淑祺問了不少問題。時間過得飛快，在食堂用過便餐，又繼續聊。

她滿載而歸時，已近傍晚。

黃磊擔心路上安全，便主動提出送她一程。

輝映著晚霞，他們邊走邊聊。

黃磊滔滔不絕地向她介紹了一些機場的情況。

由於機場規模不斷擴大，為了加強機場的作戰保障，不僅設立了油彈庫，而且連原在武漢的空軍航空總站、南昌的飛機修理廠、常德的航空器材庫，也陸續遷來。

這裏是全天候的機場，不管是春夏雨水瀟瀟、嚴冬冰刀霜劍、還是因日機狂轟濫炸造成坑坑窪窪，都必須保證正常使用。

目前，大部分青壯年都被征召開赴抗日前線，修機場的人員從哪裏來？

黃磊自豪地說，每當機場遭受日機轟炸之後，成百上千的民眾，包括老人、婦女和兒童，便帶上鋤頭、畚箕自動加入到搶修跑道和填補彈坑的行列之中。

突然，文淑祺想起有次看到一名老嫗帶著十來個幼童在野地裏玩耍，一個個搞得黑不溜秋的，象一群泥猴子。

她感到奇怪，問婆婆怎嘎有那嘎多孫子？

老人已缺了幾顆門牙的嘴說，伢崽的大人都搶修機場去了……她一把老骨頭做不了那些重活，只好幫忙看“牛”，好讓人家安心做事！

文淑祺提到這事，黃磊也深受感動，說人們的熱情真是令人佩服。

他自豪地說，在陳納德將軍主導下，經過多次擴修加固的芷江機場，主跑道長達兩三千米，各型飛機都可以起降，如最先進的P―51“野馬式”戰鬥機，C―43、C―47運輸機，B―24、B―25轟炸機，甚至連美軍戰略轟炸機B－29也無障礙！

由於群眾支持，毀壞之處，在短時間內便可得到修覆，保證了飛機的正常起降。可也有不少百姓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他繼續說，芷江建有機場，日軍是食不甘味，臥不安枕，費盡心機要搗毀。早在機場修建之初，日軍就派遣間諜進來搜集情報，指示轟炸目標。

隨著軍事目標日益增多，周邊的空防手段進一步增強，我防空部隊和我升空迎敵的戰機，不時擊落前來轟炸的日機。日機吸取了以往教訓，便改為夜襲，在進入芷江空域後，提升了高度。

然而，為了配合轟炸，間諜的騷擾技術手段也進一步升級。

夜幕籠罩下來，距城邊已不遠、又是大路、前面便有人家。而黃磊回去的路程遠，於是文淑祺謝別黃工，獨自返回。

走了一陣，十米開外便難以看清人。

前面大路上，傳來匆匆的腳步聲，還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身影。

這人是誰，這個時候單獨到哪裏去？

因是獨自一人。為了防止意外，文淑祺便躲到路邊，蹲下身子，讓其從身邊走過以後再離開。

那人越來越近了。從那一跛一跛的姿勢來看，極象是警察範鍵。

這時候，他要到哪兒去？

莫非……

前不久，一座軍火庫被炸，爆炸聲持續了幾天幾夜。原來，是間諜用信號彈指示目標，讓鬼子飛機給炸的。這手段，讓人防不勝防。

她還想起來，充壯丁的二哥為什麽會被炸死？——還不是因為有這些雜種作亂？

為了防範暗探不測手段，政府還貼出了告示，提醒人們要擦亮眼睛，註意隱藏的敵人。一旦抓獲，將嚴懲不貸。

一名食國家俸祿的公職人員，總不至於充當走狗吧？

即使如此，她還是多了個心眼，暗暗盯著來人。

那人接近身邊了。不錯，正是範鍵。他東張西望一番，莫非發現了自己？她屏住呼吸，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是擔心自己被發現，而是不明白他來這裏到底要幹什麽。如果自己暴露在他眼前，他就會更加隱蔽自己、掩蓋企圖。

來人掃視周圍，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才放心大膽地走過其身邊。他走出了很遠，文淑祺才悄悄尾隨，看見他溜進了離機場很近的路邊樹林。

這家夥要幹什麽？她隱蔽起來，緊緊盯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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