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無法扭曲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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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
刺眼的光亮。
羅賓不知道為什麽，即使他的雙眼已經失明，他仍然清晰地看到了那道光。
就像是突然在他的面前打開了一道金色的大門。
從中湧動出來的光亮將他的世界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他突然意識到——
那道光亮，不是被眼睛看到，而是來自於他的大腦。
除了大門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歸於虛無。
咚咚。
咚咚。
這一刻，羅賓分不清這聲音究竟是來自於他的心臟，還是來自於門的那一側。
似乎有人在叩動著。
在門的另外一端呼喚他。
羅賓好奇地擡起頭來，靜靜地打量著那扇神聖的大門。
就是此時此刻，他仿佛捕捉到了神的存在。
……
“這怎麽可能……？”
普利斯拉的臉完全僵硬，嘴唇微張，一時之間忘記了動作。
在黑暗中，在她的面前，在羅賓的身上，金色的光芒正源源不斷地生長出來。
它們就像流動的液體，從羅賓的口鼻中溢出來，逐漸流滿全身。
這一幕。
似曾相識。
“每個禁咒師，在【踏足】那個領域的時候，身上都會發生奇妙的變化，變得超越人類的身體，超越神所賦予的力量，超越萬物……直到終結。”
瑞文的聲音充滿了神聖的力量，在她新生的雙眼中，只剩下了那一片光亮。
象征著禁忌之力的光亮。
“不，這不可能！”
普利斯拉咆哮著，臉上充滿了驚恐之色。
“不可能……”
她搖著頭，舉起手中的日冕法杖，快步走向羅賓。
“我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普利斯拉要擊碎他們最後的希望。
同時也是擊碎她所否定的可能。
她絕不允許一個初學者僅僅通過幾句話就能踏足那個神聖的領域。
否則她這麽多年來的努力又有什麽意義？
那些她曾經無數次仰望過的禁咒師們的存在又有什麽意義？
她的雙足踏過濕潤的地面，發出水聲，在上面留下巨大的腳印。
如同惡魔的腳印。
今夜的雨實在是大得有些過分。
但是，就在普利斯拉舉起法杖，即將擊碎羅賓的身體之時，她的雙腳一滑，突然被一股力量強橫地拉了回來。
瑞文的雙手驅動著魔法之力，兩道藤蔓從手掌上生長出來，纏繞到普利斯拉的腳踝，把她拖行著拉向自己。
普利斯拉的身體在地面上拖起一片水漬，但是吸血鬼擁有的強大身體讓她立刻掌握住了平衡，她的雙腳穩穩地插進泥土之中，指甲深陷，把身體穩了下來。
“真是煩人。”
普利斯拉嘴裏發出厭惡的聲音，雙腳將藤蔓繃得緊緊的。
在她的眼角餘光中，羅賓身上的光亮逐漸放大。
“沒那麽容易的。”瑞文咬牙笑了起來。
“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你接近他。”
“該死……”普利斯拉皺著眉頭，冷冷地看著瑞文。
至此她不再說任何一句話，而是用手抓起了纏繞在她雙腿的藤蔓。
然後用力一拉。
瑞文一個趔趄，被那股力道帶得向前奔出。
唰。
普利斯拉的左手穿過大雨，抓在她的喉嚨之上。
“我受夠了，既然你那麽想死的話。”
她的手指用力向內捏緊。
瑞文痛苦地擡起臉來，喉嚨內一陣窒息。
“那麽，你就去死好了。”
哢噠。
瑞文脖頸折斷的聲音。
她的頭顱無力地垂到一旁，然後在那股可怕的扭曲之力下，向後掉了個個兒。
捆綁著她和普利斯拉的藤蔓在逐漸枯萎。
哢噠。
又是一聲。
她的頭顱再次反轉回來。
只不過缺少了頸椎的支撐，只能無力地掛在胸前。
即使被扭斷了脖子，瑞文依舊倔強地睜大著雙眼。
傾盆大雨，淋濕了她的長發，從她失神的雙眼流下來，到達臉頰，下巴，匯聚成線，然後流淌到地上。
普利斯拉悲哀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伸出手來在她的胸前輕輕一推。
砰。
瑞文的身體無力地倒了下去，濺起一片水花。
……
泥水、大雨、混合著鮮血，沖刷著瑞文的身體。
換了任何一個人，受到這樣致命的傷，早就已經去了死亡之地。
或者是英靈殿堂。
但不包括瑞文。
即使她的一生早在腦子裏過了幾遍，她仍然頑強地喘息著。
她不期盼自己成為英雄，能在死後進入英靈殿堂。
也不覺得自己殺戮和作惡太多，會進入無淵地獄。
至少，在這一刻，她還不想死。
“不，還沒……結束……”
瑞文氣息微弱地張著嘴巴。
【構造】之力在她的身體中爬行著，修覆脖頸處斷裂的傷口。
“你之前不是說，只要你還活著，就不會讓我接近羅賓嗎？”
普利斯拉甩了甩頭。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獰笑著露出尖利的牙齒。
“我要你活著，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她擡起手來，猛地一揮，指向陷入光亮中的羅賓。
“他不會，也沒法成為禁咒師。”
普利斯拉握著日冕法杖，慢慢走向羅賓。
“他沒這個資格。而我對他有可能擁有的禁忌之力，一點都不好奇。”
“一點兒也不。”
……
普利斯拉仰著頭，雨水被扭曲著從她的身邊滑落，就像在她的身上披著一層透明的雨衣。
只有光透過來，射到她的臉上。
來自羅賓身上的光。
象征著神聖力量的光。
“咦？”
普利斯拉停下了腳步。
那道來自於羅賓身上的光，令她感到恐慌和畏懼的光——
在逐漸熄滅。
羅賓的匍匐在地上，倔強地擡起頭。
眉眼之間充滿了痛苦。
他似乎在捕捉什麽。
卻怎麽也抓不住它。
他感覺到，之前所看到的那道大門背後的聲音在逐漸遠離。
那只看不見的手不再叩響門扉。
而光亮也從他的大腦中開始退去。
“不……”
羅賓的臉上帶著一絲驚慌。
他想伸出手來抓住那轉瞬即逝的光亮，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根本早已經折斷。
而那股他渴望的力量，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在向他遠離。
光芒閃爍著。
然後如同風中殘燭一樣，掙紮抖動了幾下——
突然熄滅。
……
“啊哈哈哈哈……”
普利斯拉先是楞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她的雙手撐到膝蓋上，笑得前仰後合，不可抑制。
“失敗……”
瑞文仰面倒在地上，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看起來，你們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普利斯拉直起身體，收斂起笑容，慢慢走到羅賓的身邊。
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羅賓的後腦，眼神中充滿了憐惜。
“我說過了，那不是輕易就能到達的境界。”
羅賓聽著她的話，怔怔地跪在地上，對四周的冷風和天上的大雨渾然未覺。
他的衣服，還有臉龐，都已經濕透。
只不過，內心的絕望感，比這股寒意來得更加猛烈。
“真是令人難忘的夜晚……”
吸血鬼仰面朝天，發出一聲感嘆。
她的眼神陷入一瞬間的迷離，想起了曾經的那場戰鬥。
跟這次類似的戰鬥，驚心動魄，生死未知。
但是，好在她總是最後的勝利者。
“好吧，到此為止了。”
普利斯拉撇了撇嘴。
她低垂著眼簾，視線落到羅賓的身上。
伊特奈爾的天選者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如同一尊石像。
又或者，早已經缺乏靈魂。
“我留著你還有用，所以不會殺你。”
她用指甲刮過羅賓的臉，輕笑一聲。
“至於你呢……”
她的視線落到瑞文的身上。
“大魔導師瑞文，很可惜，你的存在只會成為我的絆腳石。所以，你必須得去那個地方了。”
……
“哈哈哈哈……”
就是這時，夜空中響起了一陣狂放的笑聲。
普利斯拉轉過眼珠，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腳邊的這個人。
羅賓將上身挺得筆直，仰頭向著天空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全身顫栗，笑聲穿透雨霧，直達蒼穹。
狀若癲狂。
普利斯拉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這個家夥……”
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
“瘋了嗎？”
她喃喃自語。
過了兩秒，普利斯拉微微一笑。
“說到底，人類始終是脆弱不堪的低等生物……”
她看過太多類似的場景，太多……
那些被她折磨過的強大戰士們，最後不是變得屈服，就是像這樣——
變成了瘋子。
在肉體的損害和無盡的絕望之中，很難有人能保持住鎮定。
“真是可惜……”
普利斯拉嘖嘖嘴唇，蒼白的臉上流露出惋惜之色。
“我本來還想……”
“說白了……“
羅賓的笑聲停止，變成了另外一種語氣。
嚴肅而堅定。
普利斯拉的身體微微一僵。
她的眼角餘光瞥向羅賓，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這個家夥……難道說……”
“你只是個偷竊者而已。”羅賓笑了起來。
他雖然看不見普利斯拉，但是耳朵大概能判斷她的位置。
於是他扭過頭，將臉轉向她。
吸血鬼的身體猛地一顫。
在羅賓空洞的眼窩中，她仿佛看到了一股神奇的力量——
仿佛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仍然在那裏，如同日月。
閃耀著光芒。
“你的能力只能改變已有的，而無法創造！”
羅賓的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
“創造，不是來自於外部，而是源自內心！”
就是這一瞬間，瑞文如夢初醒般擡起頭來。
……
“偷竊者……”普利斯拉皺起眉頭。
“難道不是嗎？”羅賓反問到，“【扭曲】只能作用於別的已經有的東西。不存在的東西，你如何扭曲？”
普利斯拉深吸一口氣，雙眸間的怒意更深。
“是的。”
瑞文的聲音響起。
驚得普利斯拉回過頭來。
在她的目光中，這位伊特奈爾的大魔導師一掃之前的頹勢，整張臉上洋溢著笑容。
在她的身上，湧動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瑞文的臉上泛出笑容，“除此之外，你的禁咒之力無法改變的還有很多東西，比如——”
她艱難地翻過身，用雙肘支撐著身體，試圖站起來。
“我們不屈的意志，是無法被扭曲的。”
瑞文的雙腳用力，上半身慢慢直立起來。
“還有我們為國赴死的決心，是無法被扭曲的！”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忍受著滿身傷痛，終於挺直了身體。
“我們為了人民不惜犧牲一切的精神，是無法被扭曲的！”
瑞文淡淡一笑，憐憫地看著普利斯拉。
“你的能力太有限了，普利斯拉。”
就是此時此刻，瑞文的影子被天上的月光拉扯得，如同巨人一般。
嗡……
一道黑色的巨大身影撲了過來。
瑞文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那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拍到地上。
在她的面前，出現了吸血鬼猙獰可怖的面孔。
“真是令人惡心。”
普利斯拉一瞬間被激怒起來。
她巨大的爪子將瑞文的雙手牢牢地按在地上。
頭顱伸向了她的脖頸。
“什麽為了國家，什麽為了榮耀……”
吸血鬼濕潤腥甜的舌頭掃過瑞文的臉龐，在上面留下粘膩的唾液。
瑞文臉上的雞皮疙瘩都被激了起來。
“我會把你那殘存在骨子裏的自尊，一點不剩地毀滅掉。”
“你要幹什麽？！”
就是這一刻，大魔導師瑞文的眼中出現了難見的驚恐。
“當你變成了我的次裔，成為血族中的一員，我倒想看看，你還會不會是現在這樣的表情。”
吸血鬼發出狂放的笑聲。
瑞文突然明白過來，普利斯拉接下來即將要對她做出的事情——
她的嘴唇湊近了她的脖子，鋒利的牙齒如同尖刀刮過。
“你應該感謝我，因為，我賜予了你近乎永恒的生命。”
……
轟隆！
雷光炸開，將地面三人照得慘白。
“不……”
瑞文的口中發出祈求的語氣。
皮革破敗的聲音從她的脖頸處傳來。
吸血鬼的牙齒深入她的頸動脈。
瑞文立刻感受到一股涼意遍布全身。
同時，更要命的，血液離開身體時，還伴隨著一種奇妙的幻覺。
“不要……”
她發出一聲輕哼，夾緊了大腿。
雙眼迷離。
被吸血鬼初擁的時候，人的大腦會產生無窮無盡的快感。
而她即將墮落，沈浸在那綿延不絕的快感之中。
……
“吸走你身體裏的血液，之後你的求生本能會非常渴望我的鮮血。”
普利斯拉輕笑一聲。
“到那時，當你吸食了我的火血，體內的血液跟我的融合之時，你將完全變成我的次裔。”
“不……不……”
瑞文發出輕微呢喃，圓睜著雙眼試圖保持最後的神志。
“然後，你的身體和思想都將被我支配，而你的生命也將取決於我，你將遵從我，如同遵從你所信仰的神。
一旦我死亡，你也將灰飛煙滅。”
普利斯拉得意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我所要賜予你，毀滅你的東西，感謝我，憎恨我吧！”
吸血鬼再度咬下。
……
瑞文體內的鮮血汩汩而出。
普利斯拉貪婪地吸食著她的血液，如同饑餓了數天的野獸。
她很享受現在瑞文臉上的表情。
那種對成為她次裔的恐懼。
跟之前毅然決然，慷慨赴死的表情，判若兩人。
“餵。”
“吸血鬼。”
瑞文的聲音清晰地傳進普利斯拉的耳中。
冰冷。
堅定。
普利斯拉停止了進食，疑惑地擡起頭來。
在瑞文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麽，吸血鬼在看到那道詭異笑容的時候，心中湧動起一絲不安。
“你知道嗎？”
瑞文仰著頭，氣若游絲地說到。
“我一直……在等現在這一刻。”
“什麽……意思？”普利斯拉迷惑地看著她，完全不明白這個家夥為什麽在這種時候還能有如此淡定的笑容。
她難道不明白，她即將成為我的次裔意味著什麽嗎？
“你很期待成為我的次裔嗎？”
普利斯拉微微一笑。
四顆尖利的牙齒顯露出來。
她的嘴唇因為浸染了瑞文的血而變得紅潤。
她的喉嚨聳動著，吞下剛才吸食進口腔的血液。
“我很高興，你能這麽早意識到這一點——
擁有純正的親王之血，成為我的後裔，你確實值得期待。“
她揚起下巴，以桀驁的姿態俯視瑞文。
“感謝我吧，拋棄你人類的身份之後，我將賜予你無上的榮光。”
“不。”
瑞文平靜地打斷她。
她仰著頭，凝視著普利斯拉。
後者被她眼中的炙熱火焰嚇了一跳。
“你還不明白嗎？”瑞文笑了起來，將右手緊緊抓住吸血鬼的手臂。
她的指甲深陷皮肉，普利斯拉疼得發出一聲輕哼。
瑞文將普利斯拉的臉拉近到自己眼前，一字一頓地從齒縫中說到——
“你，已經，要完蛋了啊。”
“什……嗯啊！”
普利斯拉發出一聲慘叫，捂住肚子痛苦地蹲到地上。
她的雙眼瞪得碩大，臉上充滿了驚恐之色。
更多的是痛苦。
普利斯拉雙肘撐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在她的喉嚨裏發出嘶啞的破碎聲。
“你，到底……做了什麽？”
吸血鬼痛苦地用手按壓住腹部，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雨水開始穿透她的扭曲屏障，打在她的頭發上，臉上。
被她的右手按壓住的地方，她的腹部高高鼓起，就像是——
有什麽可怕的生命在她的體內律動著。
噗。
一根鮮血淋漓的枝條從她的指縫中穿透出來，撕裂開她的腹部。
在那根沾染了吸血鬼鮮血的樹枝前端，一朵鮮花正快速綻放。
“這是……”
普利斯拉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腹部。
……
“咳咳……”瑞文握住皓月法杖用力插在泥土中，支撐著身體。
“你明白了嗎？這是我的【構造】之力。”
她微微一笑，雙眸動人。
“它不是來自於其他地方，而是來自於你的內部。”
瑞文笑著指了指吸血鬼的腹部。
“你剛才吸食的血液。來自我體內的鮮血。它們將在你的身體裏生根發芽，然後穿透你的內臟，破開你的皮膚，把你釘在地上，直到——
你變成一個樹人，跟大地融為一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冷冽的寒風灌滿肺部。
卻莫名的舒爽。
瑞文肆意地笑了起來。
她終於聽懂了羅賓的話——
“創造，不是來自於外部，而是源自內心！”
是的，來自於內部的【構造之力】更加可怕。
她沒法改變人的內部，但是，卻能改變那些留存在普利斯拉體內的屬於她身體的血液。
每一滴血都成為了她【構造】的根基。
她的構造之力，通過鮮血進入吸血鬼的身體之時，就註定了普利斯拉的失敗。
“你沒法扭曲那些血液。”
瑞文笑了起來，“因為，那等同於扭曲你的身體，扭曲你的內臟，你也沒法剝離它們，因為它們就在你的身體裏面，跟你的血液融為一體，剝離它們，就等於毀滅自己。咳咳……”
她挺立起身體，低垂著眼簾，一如之前普利斯拉之前的桀驁表情。
……
大雨漸收，天上的烏雲退去。
已近黎明。
遠處一抹淡淡的光線照亮了天空。
連同風聲都變得柔和起來。
“你輸了，普利斯拉，”
羅賓接過瑞文的話。
在天選者的臉上掛著平靜的笑容。
仿佛他早就預見了這個結果。
“你輸給了你那可憐的自卑和執念，輸給了你無法正視人類的意志，以及對我們信仰的尊重。”
他的語氣充滿了神聖的力量，莊嚴肅穆。
羅賓發出一聲嘆息，“有些東西，是武力無法改變的。”
“不！！！”
普利斯拉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不甘心地站了起來。
無數的小樹枝從她的腹部穿透出來，向外生長。
在枝頭開滿了絢爛的粉色花朵。
那些被鮮血孕育的花瓣，被風吹拂著，飄散入虛空之中。
仿佛下起了漫天的花雨。
只不過，這場花雨帶著幾分血腥的味道。
美得如此詭異。
美得如此攝人心魄。
……
瑞文繞過普利斯拉的身體，走到羅賓的身邊蹲下來。
她的雙手放在羅賓的斷腕，柔和的光亮從她的手上湧動出來，逐漸流滿他的全身。
羅賓斷裂的傷口在她的【構造之力】的驅動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
被扭曲的手腕也在覆原。
而空洞的眼眶中眼睛在重新生長。
瑞文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她僅剩的魔力，也只能勉強治愈兩人的傷口。
幸好——
時間沒有帶走羅賓。
如果再晚一步進行治療的話，以他現在的失血量只怕早就去了靈魂之地。
……
但是，她的那些血液，依然有足夠的力量殺死普利斯拉。
它們在普利斯拉的身體內頑強而瘋狂地生長著，一根又一根的枝條從她的腹腔穿透出來，紮根大地。
當羅賓的雙眼重見光明之時，他也不得不被眼前詭異而可怕的景象驚呆了——
普利斯拉雙足踩在濕潤的泥土中，但是半個肚子都被樹枝穿透，變成了半個樹人。
那些樹枝頑強的生長出來，開出絢爛的花朵。
陽光照亮世界，一掃陰霾。
輕風飛舞，揚起漫天花瓣。
“啊哈哈哈哈……”
正是這時，普利斯拉發出了詭異的笑聲。
“不。我不會倒在這裏的，我還沒有輸……”
她的面目猙獰，張大了嘴巴發出低低的咆哮。
如同野獸。
羅賓冷冷地凝視著她，就像看著一個瘋子。
不。
她本身就是一個瘋子。
“我還沒有……”
普利斯拉獰笑著，突然揚起左手。
噗。
她手上緊握的封魂之刃用力插入自己的腹腔。
“啊……”
羅賓驚得向後退開一步。
這是怎樣慘烈而可怕的意志……
吸血鬼獰笑著，剖開自己的肚子——
被封魂之刃割裂的地方，【構造】出的樹枝在迅速枯萎。
它們退縮著，變成了最原始的形態——
血液。
殘留在普利斯拉的腹腔中。
下一刻，吸血鬼丟開了封魂之刃，將雙手向內插入自己的內臟。
羅賓的眼角抖動了一下，不敢去看那慘烈的場景。
“我不會輸……不會！”
普利斯拉雙手用力一掏，將她的整個胃都拉了出來。
鮮血從口腔順著食道進入，會在胃裏面殘留一段時間，不會馬上消化。
像瑞文說的完全吸收融合，需要時間。
普利斯拉明顯意識到了這一點。
所以她義無反顧地把裝滿了瑞文鮮血的胃袋扯了出來，用鋒利的爪子割裂扔到腳下。
……
“不好。”
瑞文面色大變，蒼白無光。
她邁著蹣跚的步伐，從地上撿起被普利斯拉扔掉的封魂之刃，然後一步一步逼近她。
吸血鬼，擁有異常強大的生命力。
即使像這樣，扔掉一個器官，也不見得會馬上死亡。
她必須得給普利斯拉最後一擊。
否則——
瑞文搖搖頭，不敢去想以後會發生的事情。
“啊哈哈哈哈哈……
普利斯拉狂放地笑著，用手捂住血淋淋的傷口。
她的臉色蒼白，氣息微弱。
卻仍然活著。
“我會記住的，這一課。”
吸血鬼皺起眉頭。
扭曲之力在空中蕩開一個漩渦。
漩渦快速席卷著，將她的身體向內拉扯。
“我們會再見面的，瑞文，還有——”
在進入那個扭曲空間之前，普利斯拉回頭瞥了羅賓一眼。
“天選者。”
她的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身形在迅速縮小。
“下一次，可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唰地一下。
漩渦將普利斯拉的身體完全吸入。
空間扭曲關閉。
消失無蹤。
……
瑞文撲通一聲坐到地上。
全身顫抖著。
那柄封魂之刃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心，隨著呼吸劇烈起伏。
“怎麽了？”
羅賓關心地問到。
當他走進瑞文的時候，才發現她的眼中滿是淚水。
那種不安的後怕蔓延全身。
羅賓突然意識到，剛才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跟死神博弈——
瑞文根本沒有能力殺死普利斯拉。
剛才握著封魂之刃說要殺死她的話，不過只是虛張聲勢。
瑞文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一旦被吸血鬼看出破綻，那麽等待著她的只有死亡。
所以她不能露怯。
所以她得放手一搏。
這是一次亡命的賭局。
好在結果是他們贏了。
不。
羅賓搖搖頭——
或許，這場賭局沒有贏家。
他們都是敗者。
雲光傾瀉下來，落到他和瑞文的身上。
羅賓彎下腰來，攙扶起伊特奈爾的大魔導師。
他深吸一口氣。
寒冷浸透心脾。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羅賓低垂著頭，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
希望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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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光亮。
羅賓不知道為什麽，即使他的雙眼已經失明，他仍然清晰地看到了那道光。
就像是突然在他的面前打開了一道金色的大門。
從中湧動出來的光亮將他的世界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他突然意識到——
那道光亮，不是被眼睛看到，而是來自於他的大腦。
除了大門之外，其他的一切都歸於虛無。
咚咚。
咚咚。
這一刻，羅賓分不清這聲音究竟是來自於他的心臟，還是來自於門的那一側。
似乎有人在叩動著。
在門的另外一端呼喚他。
羅賓好奇地擡起頭來，靜靜地打量著那扇神聖的大門。
就是此時此刻，他仿佛捕捉到了神的存在。
……
“這怎麽可能……？”
普利斯拉的臉完全僵硬，嘴唇微張，一時之間忘記了動作。
在黑暗中，在她的面前，在羅賓的身上，金色的光芒正源源不斷地生長出來。
它們就像流動的液體，從羅賓的口鼻中溢出來，逐漸流滿全身。
這一幕。
似曾相識。
“每個禁咒師，在【踏足】那個領域的時候，身上都會發生奇妙的變化，變得超越人類的身體，超越神所賦予的力量，超越萬物……直到終結。”
瑞文的聲音充滿了神聖的力量，在她新生的雙眼中，只剩下了那一片光亮。
象征著禁忌之力的光亮。
“不，這不可能！”
普利斯拉咆哮著，臉上充滿了驚恐之色。
“不可能……”
她搖著頭，舉起手中的日冕法杖，快步走向羅賓。
“我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普利斯拉要擊碎他們最後的希望。
同時也是擊碎她所否定的可能。
她絕不允許一個初學者僅僅通過幾句話就能踏足那個神聖的領域。
否則她這麽多年來的努力又有什麽意義？
那些她曾經無數次仰望過的禁咒師們的存在又有什麽意義？
她的雙足踏過濕潤的地面，發出水聲，在上面留下巨大的腳印。
如同惡魔的腳印。
今夜的雨實在是大得有些過分。
但是，就在普利斯拉舉起法杖，即將擊碎羅賓的身體之時，她的雙腳一滑，突然被一股力量強橫地拉了回來。
瑞文的雙手驅動著魔法之力，兩道藤蔓從手掌上生長出來，纏繞到普利斯拉的腳踝，把她拖行著拉向自己。
普利斯拉的身體在地面上拖起一片水漬，但是吸血鬼擁有的強大身體讓她立刻掌握住了平衡，她的雙腳穩穩地插進泥土之中，指甲深陷，把身體穩了下來。
“真是煩人。”
普利斯拉嘴裏發出厭惡的聲音，雙腳將藤蔓繃得緊緊的。
在她的眼角餘光中，羅賓身上的光亮逐漸放大。
“沒那麽容易的。”瑞文咬牙笑了起來。
“只要我還活著，就不會讓你接近他。”
“該死……”普利斯拉皺著眉頭，冷冷地看著瑞文。
至此她不再說任何一句話，而是用手抓起了纏繞在她雙腿的藤蔓。
然後用力一拉。
瑞文一個趔趄，被那股力道帶得向前奔出。
唰。
普利斯拉的左手穿過大雨，抓在她的喉嚨之上。
“我受夠了，既然你那麽想死的話。”
她的手指用力向內捏緊。
瑞文痛苦地擡起臉來，喉嚨內一陣窒息。
“那麽，你就去死好了。”
哢噠。
瑞文脖頸折斷的聲音。
她的頭顱無力地垂到一旁，然後在那股可怕的扭曲之力下，向後掉了個個兒。
捆綁著她和普利斯拉的藤蔓在逐漸枯萎。
哢噠。
又是一聲。
她的頭顱再次反轉回來。
只不過缺少了頸椎的支撐，只能無力地掛在胸前。
即使被扭斷了脖子，瑞文依舊倔強地睜大著雙眼。
傾盆大雨，淋濕了她的長發，從她失神的雙眼流下來，到達臉頰，下巴，匯聚成線，然後流淌到地上。
普利斯拉悲哀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伸出手來在她的胸前輕輕一推。
砰。
瑞文的身體無力地倒了下去，濺起一片水花。
……
泥水、大雨、混合著鮮血，沖刷著瑞文的身體。
換了任何一個人，受到這樣致命的傷，早就已經去了死亡之地。
或者是英靈殿堂。
但不包括瑞文。
即使她的一生早在腦子裏過了幾遍，她仍然頑強地喘息著。
她不期盼自己成為英雄，能在死後進入英靈殿堂。
也不覺得自己殺戮和作惡太多，會進入無淵地獄。
至少，在這一刻，她還不想死。
“不，還沒……結束……”
瑞文氣息微弱地張著嘴巴。
【構造】之力在她的身體中爬行著，修覆脖頸處斷裂的傷口。
“你之前不是說，只要你還活著，就不會讓我接近羅賓嗎？”
普利斯拉甩了甩頭。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獰笑著露出尖利的牙齒。
“我要你活著，看到接下來發生的一切。”
她擡起手來，猛地一揮，指向陷入光亮中的羅賓。
“他不會，也沒法成為禁咒師。”
普利斯拉握著日冕法杖，慢慢走向羅賓。
“他沒這個資格。而我對他有可能擁有的禁忌之力，一點都不好奇。”
“一點兒也不。”
……
普利斯拉仰著頭，雨水被扭曲著從她的身邊滑落，就像在她的身上披著一層透明的雨衣。
只有光透過來，射到她的臉上。
來自羅賓身上的光。
象征著神聖力量的光。
“咦？”
普利斯拉停下了腳步。
那道來自於羅賓身上的光，令她感到恐慌和畏懼的光——
在逐漸熄滅。
羅賓的匍匐在地上，倔強地擡起頭。
眉眼之間充滿了痛苦。
他似乎在捕捉什麽。
卻怎麽也抓不住它。
他感覺到，之前所看到的那道大門背後的聲音在逐漸遠離。
那只看不見的手不再叩響門扉。
而光亮也從他的大腦中開始退去。
“不……”
羅賓的臉上帶著一絲驚慌。
他想伸出手來抓住那轉瞬即逝的光亮，卻發現自己的雙手根本早已經折斷。
而那股他渴望的力量，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在向他遠離。
光芒閃爍著。
然後如同風中殘燭一樣，掙紮抖動了幾下——
突然熄滅。
……
“啊哈哈哈哈……”
普利斯拉先是楞了一下，繼而哈哈大笑起來。
她的雙手撐到膝蓋上，笑得前仰後合，不可抑制。
“失敗……”
瑞文仰面倒在地上，難過地閉上了眼睛。
“看起來，你們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
普利斯拉直起身體，收斂起笑容，慢慢走到羅賓的身邊。
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羅賓的後腦，眼神中充滿了憐惜。
“我說過了，那不是輕易就能到達的境界。”
羅賓聽著她的話，怔怔地跪在地上，對四周的冷風和天上的大雨渾然未覺。
他的衣服，還有臉龐，都已經濕透。
只不過，內心的絕望感，比這股寒意來得更加猛烈。
“真是令人難忘的夜晚……”
吸血鬼仰面朝天，發出一聲感嘆。
她的眼神陷入一瞬間的迷離，想起了曾經的那場戰鬥。
跟這次類似的戰鬥，驚心動魄，生死未知。
但是，好在她總是最後的勝利者。
“好吧，到此為止了。”
普利斯拉撇了撇嘴。
她低垂著眼簾，視線落到羅賓的身上。
伊特奈爾的天選者一動不動地跪在地上，如同一尊石像。
又或者，早已經缺乏靈魂。
“我留著你還有用，所以不會殺你。”
她用指甲刮過羅賓的臉，輕笑一聲。
“至於你呢……”
她的視線落到瑞文的身上。
“大魔導師瑞文，很可惜，你的存在只會成為我的絆腳石。所以，你必須得去那個地方了。”
……
“哈哈哈哈……”
就是這時，夜空中響起了一陣狂放的笑聲。
普利斯拉轉過眼珠，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腳邊的這個人。
羅賓將上身挺得筆直，仰頭向著天空哈哈大笑起來。
他的全身顫栗，笑聲穿透雨霧，直達蒼穹。
狀若癲狂。
普利斯拉的眼神中充滿了疑惑。
“這個家夥……”
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
“瘋了嗎？”
她喃喃自語。
過了兩秒，普利斯拉微微一笑。
“說到底，人類始終是脆弱不堪的低等生物……”
她看過太多類似的場景，太多……
那些被她折磨過的強大戰士們，最後不是變得屈服，就是像這樣——
變成了瘋子。
在肉體的損害和無盡的絕望之中，很難有人能保持住鎮定。
“真是可惜……”
普利斯拉嘖嘖嘴唇，蒼白的臉上流露出惋惜之色。
“我本來還想……”
“說白了……“
羅賓的笑聲停止，變成了另外一種語氣。
嚴肅而堅定。
普利斯拉的身體微微一僵。
她的眼角餘光瞥向羅賓，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這個家夥……難道說……”
“你只是個偷竊者而已。”羅賓笑了起來。
他雖然看不見普利斯拉，但是耳朵大概能判斷她的位置。
於是他扭過頭，將臉轉向她。
吸血鬼的身體猛地一顫。
在羅賓空洞的眼窩中，她仿佛看到了一股神奇的力量——
仿佛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仍然在那裏，如同日月。
閃耀著光芒。
“你的能力只能改變已有的，而無法創造！”
羅賓的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
“創造，不是來自於外部，而是源自內心！”
就是這一瞬間，瑞文如夢初醒般擡起頭來。
……
“偷竊者……”普利斯拉皺起眉頭。
“難道不是嗎？”羅賓反問到，“【扭曲】只能作用於別的已經有的東西。不存在的東西，你如何扭曲？”
普利斯拉深吸一口氣，雙眸間的怒意更深。
“是的。”
瑞文的聲音響起。
驚得普利斯拉回過頭來。
在她的目光中，這位伊特奈爾的大魔導師一掃之前的頹勢，整張臉上洋溢著笑容。
在她的身上，湧動出前所未有的生命力。
瑞文的臉上泛出笑容，“除此之外，你的禁咒之力無法改變的還有很多東西，比如——”
她艱難地翻過身，用雙肘支撐著身體，試圖站起來。
“我們不屈的意志，是無法被扭曲的。”
瑞文的雙腳用力，上半身慢慢直立起來。
“還有我們為國赴死的決心，是無法被扭曲的！”
她的胸口劇烈起伏，忍受著滿身傷痛，終於挺直了身體。
“我們為了人民不惜犧牲一切的精神，是無法被扭曲的！”
瑞文淡淡一笑，憐憫地看著普利斯拉。
“你的能力太有限了，普利斯拉。”
就是此時此刻，瑞文的影子被天上的月光拉扯得，如同巨人一般。
嗡……
一道黑色的巨大身影撲了過來。
瑞文還沒來得及站穩，就被那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拍到地上。
在她的面前，出現了吸血鬼猙獰可怖的面孔。
“真是令人惡心。”
普利斯拉一瞬間被激怒起來。
她巨大的爪子將瑞文的雙手牢牢地按在地上。
頭顱伸向了她的脖頸。
“什麽為了國家，什麽為了榮耀……”
吸血鬼濕潤腥甜的舌頭掃過瑞文的臉龐，在上面留下粘膩的唾液。
瑞文臉上的雞皮疙瘩都被激了起來。
“我會把你那殘存在骨子裏的自尊，一點不剩地毀滅掉。”
“你要幹什麽？！”
就是這一刻，大魔導師瑞文的眼中出現了難見的驚恐。
“當你變成了我的次裔，成為血族中的一員，我倒想看看，你還會不會是現在這樣的表情。”
吸血鬼發出狂放的笑聲。
瑞文突然明白過來，普利斯拉接下來即將要對她做出的事情——
她的嘴唇湊近了她的脖子，鋒利的牙齒如同尖刀刮過。
“你應該感謝我，因為，我賜予了你近乎永恒的生命。”
……
轟隆！
雷光炸開，將地面三人照得慘白。
“不……”
瑞文的口中發出祈求的語氣。
皮革破敗的聲音從她的脖頸處傳來。
吸血鬼的牙齒深入她的頸動脈。
瑞文立刻感受到一股涼意遍布全身。
同時，更要命的，血液離開身體時，還伴隨著一種奇妙的幻覺。
“不要……”
她發出一聲輕哼，夾緊了大腿。
雙眼迷離。
被吸血鬼初擁的時候，人的大腦會產生無窮無盡的快感。
而她即將墮落，沈浸在那綿延不絕的快感之中。
……
“吸走你身體裏的血液，之後你的求生本能會非常渴望我的鮮血。”
普利斯拉輕笑一聲。
“到那時，當你吸食了我的火血，體內的血液跟我的融合之時，你將完全變成我的次裔。”
“不……不……”
瑞文發出輕微呢喃，圓睜著雙眼試圖保持最後的神志。
“然後，你的身體和思想都將被我支配，而你的生命也將取決於我，你將遵從我，如同遵從你所信仰的神。
一旦我死亡，你也將灰飛煙滅。”
普利斯拉得意地笑了起來。
“這就是我所要賜予你，毀滅你的東西，感謝我，憎恨我吧！”
吸血鬼再度咬下。
……
瑞文體內的鮮血汩汩而出。
普利斯拉貪婪地吸食著她的血液，如同饑餓了數天的野獸。
她很享受現在瑞文臉上的表情。
那種對成為她次裔的恐懼。
跟之前毅然決然，慷慨赴死的表情，判若兩人。
“餵。”
“吸血鬼。”
瑞文的聲音清晰地傳進普利斯拉的耳中。
冰冷。
堅定。
普利斯拉停止了進食，疑惑地擡起頭來。
在瑞文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不知道為什麽，吸血鬼在看到那道詭異笑容的時候，心中湧動起一絲不安。
“你知道嗎？”
瑞文仰著頭，氣若游絲地說到。
“我一直……在等現在這一刻。”
“什麽……意思？”普利斯拉迷惑地看著她，完全不明白這個家夥為什麽在這種時候還能有如此淡定的笑容。
她難道不明白，她即將成為我的次裔意味著什麽嗎？
“你很期待成為我的次裔嗎？”
普利斯拉微微一笑。
四顆尖利的牙齒顯露出來。
她的嘴唇因為浸染了瑞文的血而變得紅潤。
她的喉嚨聳動著，吞下剛才吸食進口腔的血液。
“我很高興，你能這麽早意識到這一點——
擁有純正的親王之血，成為我的後裔，你確實值得期待。“
她揚起下巴，以桀驁的姿態俯視瑞文。
“感謝我吧，拋棄你人類的身份之後，我將賜予你無上的榮光。”
“不。”
瑞文平靜地打斷她。
她仰著頭，凝視著普利斯拉。
後者被她眼中的炙熱火焰嚇了一跳。
“你還不明白嗎？”瑞文笑了起來，將右手緊緊抓住吸血鬼的手臂。
她的指甲深陷皮肉，普利斯拉疼得發出一聲輕哼。
瑞文將普利斯拉的臉拉近到自己眼前，一字一頓地從齒縫中說到——
“你，已經，要完蛋了啊。”
“什……嗯啊！”
普利斯拉發出一聲慘叫，捂住肚子痛苦地蹲到地上。
她的雙眼瞪得碩大，臉上充滿了驚恐之色。
更多的是痛苦。
普利斯拉雙肘撐在地上，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在她的喉嚨裏發出嘶啞的破碎聲。
“你，到底……做了什麽？”
吸血鬼痛苦地用手按壓住腹部，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雨水開始穿透她的扭曲屏障，打在她的頭發上，臉上。
被她的右手按壓住的地方，她的腹部高高鼓起，就像是——
有什麽可怕的生命在她的體內律動著。
噗。
一根鮮血淋漓的枝條從她的指縫中穿透出來，撕裂開她的腹部。
在那根沾染了吸血鬼鮮血的樹枝前端，一朵鮮花正快速綻放。
“這是……”
普利斯拉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腹部。
……
“咳咳……”瑞文握住皓月法杖用力插在泥土中，支撐著身體。
“你明白了嗎？這是我的【構造】之力。”
她微微一笑，雙眸動人。
“它不是來自於其他地方，而是來自於你的內部。”
瑞文笑著指了指吸血鬼的腹部。
“你剛才吸食的血液。來自我體內的鮮血。它們將在你的身體裏生根發芽，然後穿透你的內臟，破開你的皮膚，把你釘在地上，直到——
你變成一個樹人，跟大地融為一體。”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
冷冽的寒風灌滿肺部。
卻莫名的舒爽。
瑞文肆意地笑了起來。
她終於聽懂了羅賓的話——
“創造，不是來自於外部，而是源自內心！”
是的，來自於內部的【構造之力】更加可怕。
她沒法改變人的內部，但是，卻能改變那些留存在普利斯拉體內的屬於她身體的血液。
每一滴血都成為了她【構造】的根基。
她的構造之力，通過鮮血進入吸血鬼的身體之時，就註定了普利斯拉的失敗。
“你沒法扭曲那些血液。”
瑞文笑了起來，“因為，那等同於扭曲你的身體，扭曲你的內臟，你也沒法剝離它們，因為它們就在你的身體裏面，跟你的血液融為一體，剝離它們，就等於毀滅自己。咳咳……”
她挺立起身體，低垂著眼簾，一如之前普利斯拉之前的桀驁表情。
……
大雨漸收，天上的烏雲退去。
已近黎明。
遠處一抹淡淡的光線照亮了天空。
連同風聲都變得柔和起來。
“你輸了，普利斯拉，”
羅賓接過瑞文的話。
在天選者的臉上掛著平靜的笑容。
仿佛他早就預見了這個結果。
“你輸給了你那可憐的自卑和執念，輸給了你無法正視人類的意志，以及對我們信仰的尊重。”
他的語氣充滿了神聖的力量，莊嚴肅穆。
羅賓發出一聲嘆息，“有些東西，是武力無法改變的。”
“不！！！”
普利斯拉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吶喊，不甘心地站了起來。
無數的小樹枝從她的腹部穿透出來，向外生長。
在枝頭開滿了絢爛的粉色花朵。
那些被鮮血孕育的花瓣，被風吹拂著，飄散入虛空之中。
仿佛下起了漫天的花雨。
只不過，這場花雨帶著幾分血腥的味道。
美得如此詭異。
美得如此攝人心魄。
……
瑞文繞過普利斯拉的身體，走到羅賓的身邊蹲下來。
她的雙手放在羅賓的斷腕，柔和的光亮從她的手上湧動出來，逐漸流滿他的全身。
羅賓斷裂的傷口在她的【構造之力】的驅動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愈合。
被扭曲的手腕也在覆原。
而空洞的眼眶中眼睛在重新生長。
瑞文的胸膛劇烈起伏著。
她僅剩的魔力，也只能勉強治愈兩人的傷口。
幸好——
時間沒有帶走羅賓。
如果再晚一步進行治療的話，以他現在的失血量只怕早就去了靈魂之地。
……
但是，她的那些血液，依然有足夠的力量殺死普利斯拉。
它們在普利斯拉的身體內頑強而瘋狂地生長著，一根又一根的枝條從她的腹腔穿透出來，紮根大地。
當羅賓的雙眼重見光明之時，他也不得不被眼前詭異而可怕的景象驚呆了——
普利斯拉雙足踩在濕潤的泥土中，但是半個肚子都被樹枝穿透，變成了半個樹人。
那些樹枝頑強的生長出來，開出絢爛的花朵。
陽光照亮世界，一掃陰霾。
輕風飛舞，揚起漫天花瓣。
“啊哈哈哈哈……”
正是這時，普利斯拉發出了詭異的笑聲。
“不。我不會倒在這裏的，我還沒有輸……”
她的面目猙獰，張大了嘴巴發出低低的咆哮。
如同野獸。
羅賓冷冷地凝視著她，就像看著一個瘋子。
不。
她本身就是一個瘋子。
“我還沒有……”
普利斯拉獰笑著，突然揚起左手。
噗。
她手上緊握的封魂之刃用力插入自己的腹腔。
“啊……”
羅賓驚得向後退開一步。
這是怎樣慘烈而可怕的意志……
吸血鬼獰笑著，剖開自己的肚子——
被封魂之刃割裂的地方，【構造】出的樹枝在迅速枯萎。
它們退縮著，變成了最原始的形態——
血液。
殘留在普利斯拉的腹腔中。
下一刻，吸血鬼丟開了封魂之刃，將雙手向內插入自己的內臟。
羅賓的眼角抖動了一下，不敢去看那慘烈的場景。
“我不會輸……不會！”
普利斯拉雙手用力一掏，將她的整個胃都拉了出來。
鮮血從口腔順著食道進入，會在胃裏面殘留一段時間，不會馬上消化。
像瑞文說的完全吸收融合，需要時間。
普利斯拉明顯意識到了這一點。
所以她義無反顧地把裝滿了瑞文鮮血的胃袋扯了出來，用鋒利的爪子割裂扔到腳下。
……
“不好。”
瑞文面色大變，蒼白無光。
她邁著蹣跚的步伐，從地上撿起被普利斯拉扔掉的封魂之刃，然後一步一步逼近她。
吸血鬼，擁有異常強大的生命力。
即使像這樣，扔掉一個器官，也不見得會馬上死亡。
她必須得給普利斯拉最後一擊。
否則——
瑞文搖搖頭，不敢去想以後會發生的事情。
“啊哈哈哈哈哈……
普利斯拉狂放地笑著，用手捂住血淋淋的傷口。
她的臉色蒼白，氣息微弱。
卻仍然活著。
“我會記住的，這一課。”
吸血鬼皺起眉頭。
扭曲之力在空中蕩開一個漩渦。
漩渦快速席卷著，將她的身體向內拉扯。
“我們會再見面的，瑞文，還有——”
在進入那個扭曲空間之前，普利斯拉回頭瞥了羅賓一眼。
“天選者。”
她的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身形在迅速縮小。
“下一次，可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唰地一下。
漩渦將普利斯拉的身體完全吸入。
空間扭曲關閉。
消失無蹤。
……
瑞文撲通一聲坐到地上。
全身顫抖著。
那柄封魂之刃安靜地躺在她的手心，隨著呼吸劇烈起伏。
“怎麽了？”
羅賓關心地問到。
當他走進瑞文的時候，才發現她的眼中滿是淚水。
那種不安的後怕蔓延全身。
羅賓突然意識到，剛才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跟死神博弈——
瑞文根本沒有能力殺死普利斯拉。
剛才握著封魂之刃說要殺死她的話，不過只是虛張聲勢。
瑞文的體力已經嚴重透支，一旦被吸血鬼看出破綻，那麽等待著她的只有死亡。
所以她不能露怯。
所以她得放手一搏。
這是一次亡命的賭局。
好在結果是他們贏了。
不。
羅賓搖搖頭——
或許，這場賭局沒有贏家。
他們都是敗者。
雲光傾瀉下來，落到他和瑞文的身上。
羅賓彎下腰來，攙扶起伊特奈爾的大魔導師。
他深吸一口氣。
寒冷浸透心脾。
“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羅賓低垂著頭，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
希望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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