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最後一天晚上, 程馳在群裏組了一個小型的聚會，說是要跨年。

這個日期, 大學還沒放假，三天的假期，也沒幾個人會回來。

報名的只有六七個。

程馳怕不夠熱鬧，又在群裏特意強調了，必須帶上家屬。

結果這天，十五個人的包間, 只有程馳一個人沒家屬可帶。

他左手邊是一個男生，右手邊是另一個男生。

而且這兩個男生邊上還是各自的女朋友。

這就很尷尬了。

這頓飯吃的程馳非常生無可戀。

“你們怎麽就瞞著爸爸偷偷脫單了呢？”程馳哀嘆了一聲，目光在圓桌上轉了一圈, 又受了一次刺激，

“一點風聲都沒有啊！林菲菲, 你上次同學聚會還說自己是單身狗。”

林菲菲這回也帶了男朋友過來，她起身笑吟吟地給他倒了杯酒：“就前幾天的事, 你也沒問啊。”

放下酒瓶的時候，她目光似是無意地掠過了某個位置。

然後輕輕咬了下牙關。

唐以衡坐在那裏, 正在給書柔倒水。

舉手投足間，一派自然清雋的氣質。從高中的時候就是這樣, 他無論到哪裏，都是最為顯眼出眾的存在。

兩個人距離沒坐得太近，但眼角眉梢流露出的細節，卻足以讓人艷羨。

林菲菲坐下來，仍是定定地看著那邊。

坐在身旁的男朋友問她怎麽了, 她淺笑了一下，隨口敷衍了過去。

她從高中時起，就對唐以衡有好感。

畢竟，像他那樣外貌、家世、成績、性格…樣樣都好的人，哪個女孩子不心動。

其實她自己條件也不差，上學時也收到過許多情書。

但總有一種人，是無論自己怎樣漂亮優秀，都覺得配不上對方的。

所以，林菲菲一直壓抑住不說。

反正說了也沒用。

她藏得深，除了祝笙，也沒幾個人知道。

高中的時候，女生之間有傳言，說唐以衡其實取向不太正常。不然怎麽這麽多漂亮女生追他，他看也不看一眼。

林菲菲聽著，雖然覺得不靠譜，卻在心裏希望是真的。

結果，轉眼間對方就跟自己的高中同學在一起。

一種不平衡感立即產生。

她悶頭喝了口酒。

飯桌上熱熱鬧鬧，是祝笙和男朋友小蔣在聊他們的事。

程馳瞪大了眼：“後年就結婚？你們倆年齡滿了嗎？”頓了下，他又問：“那時候還沒畢業吧？”

“嗯啊，滿了，我們倆讀書比較晚。”祝笙手托著下巴，“先結婚嘛，結婚之後早點把孩子生了。這樣等他長大，我還是很年輕。”

程馳配合地豎起大拇指：“好有道理！”

林菲菲跟祝笙一向走得近，對她的情況也有了解。

聞言打趣道：“其實你是怕小蔣太優秀，別的女孩子把他搶跑了，所以才領證心切吧？”

祝笙低頭笑笑，算是默認。

旁邊小蔣拉過她的手：“我也怕她跟別人跑了的。”

“喲喲喲……”

包廂裏一片起哄聲。

林菲菲覺得心情越來越不順。

就在這時候，她看見唐以衡湊近書柔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隨後站起來，出了包廂的門。

思索兩秒鐘，她鎮定了下情緒，也拉開了椅子。

男朋友問她：“幹什麽去？”

這會兒包廂裏嬉笑的聲音剛好低下去，這一句問，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家的註意力。

林菲菲笑了笑：“我去個洗手間。”

話說完，拉開門出去。

這是一家私房菜館，六點來鐘，生意正是最好的時候。

有幾個包廂的門沒關，喧鬧聲從裏面傳出來。

服務員端著菜盤來來往往，林菲菲一路小心地避開，免得一不小心撞上。

一面不停地尋找唐以衡的身影。

終於，過了一扇屏風。

看見那人靠著角落的窗，在打電話。

那裏很安靜。

窗戶打開了一半，黑色玻璃窗框被擦得很幹凈，隱隱泛著光澤。

夜色下，林菲菲看到他的側臉，英俊的線條，漫不經心的表情。

忍不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

她稍微撫平了下情緒，剛好唐以衡講完電話轉身，視線往這邊瞥過來。

林菲菲露出一個禮貌的笑，晃了下手裏的手機：“好巧呀，我也過來打電話。”

唐以衡隨意地“嗯”了一聲，目光沒作停留，擡腳就走過她身邊。

“等一下，”林菲菲有點急，下意識地就喊住了他。

唐以衡腳步輕頓，單手插在口袋裏轉身。

林菲菲鼓起勇氣：“能留個電話嗎，我妹妹也是你們專業的，有幾個問題想問一下……”

她話還沒有說完，對方便已經收回了視線，徑自離開。

不要說電話。

半句話也沒給她留-

從外面回來的時候，盡管林菲菲已經把情緒平覆得差不多了，但還是有人看出了她狀態不佳。

問她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林菲菲隨便敷衍過去，又拿起酒喝。

“林菲菲，你今天有點豪爽啊，一個人喝有什麽意思？我陪你嘛。”程馳勸酒勸慣了，也沒那麽細膩的心思看人的臉色。

林菲菲舉杯：“好啊。”

邊上男朋友讓她少喝一點，她當作聽不到。

連書柔也覺得氣氛有點僵硬。

旁邊小蔣也問了句：“你朋友今天怎麽了？不高興？”

祝笙往那邊看了一眼，低聲說：“哎……她其實喜歡唐以衡。”

聲音很輕，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書柔聽到了。

她有點訝然地望向唐以衡的方向。

唐以衡伸手過來，手指舒展開，扣進她手心。低聲問：“不相信我？”

書柔抿抿唇：“才不會。”

只是，一點都看不出端倪。

所以有點驚訝-

吃過飯又喝了不少酒，大家換了個場地，去樓上KTV繼續。

十一點半過，程馳被一個電話叫回了家，據說是家裏的狗把沙發拆了，等著他收拾現場。

於是一行人漸漸散去。

這會兒城中心依然很熱鬧，有人守著中央的廣場等跨年，街上燈火重重，車流時走時停。

不遠處高樓隱匿在夜色裏，樓頂的航空障礙燈閃滅，像紅色的星。

書柔跟唐以衡不打算湊這個人多的熱鬧，牽著手散步，慢慢往停車場走。

剛吃完飯，她又喝了點酒。

這會兒身子很暖和。

夜風吹過來，帶來的也只有清涼的感覺，很舒服。

最主要的原因，是身邊的人。

兩個人牽起的手，彼此傳遞著溫度。

只是簡單地走著路，什麽話也不說。

就十分美好-

地下停車場。

光線鋪灑在綠色的地面，隱隱反著光。

寂靜的室內，只回蕩著兩個人輕輕的腳步聲。

在車裏坐好，唐以衡卻沒有及時發動車子。

車子停的地方沒對著光源，兩邊一片幽幽的暗，只有前面隱約透著亮。

書柔喝了酒，稍稍有點困。她靠著椅背休息了幾分鐘，餘光瞥見唐以衡還沒開車，便輕聲問了句：“怎麽了？”

唐以衡側頭看過來，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一下：“你沒有要問的？”

書柔怔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什麽？”

“林菲菲。”他提醒她。

書柔輕輕地“啊”了一聲，抿唇笑了：“我相信你呀。”

唐以衡視線在她臉頰上停了半秒，不知想到了什麽，過了一會兒，“哢噠”一聲，解開了安全帶。

沒了束縛，他傾身過來就更加方便。

書柔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他，感覺到他淡淡的鼻息，頓時臉上微微發熱。

唐以衡以這樣的距離，幾句話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書柔完全無暇細聽，末了，只輕輕地“嗯”了一聲。

擡眼對上他的視線。

專註而灼熱。

她沒來由喉間一緊，看見對方靠近過來，然後是一個深深的吻。

淡淡的氣息鋪天蓋地。

她含含糊糊地說了句：“有監控……”

唐以衡離開她的嘴唇之前，又輕輕地咬她一下：“這裏看不到。”

他指腹輕輕摩挲過她的臉頰，似是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你怎麽這麽乖。”

讓人越來越喜歡。

書柔被他吻得臉熱，更聽不了他用這樣微低的語氣說話，輕聲開口：“這樣…不好嗎。”

怎麽他的話音，聽起來有些無奈呢。

唐以衡笑了一下：“當然好。只是——”他語氣輕頓：“怕你對別人也這樣乖。”

書柔怔然，手指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才不會。”

“那如果有人追你——”唐以衡輕頓了一下，像是在這個問題上繞上了，“怎麽辦？”

書柔彎了彎唇：“我會拒絕的。”

唐以衡手指順著她的側臉，一路流連到她肩頭，輕輕收緊：“但光是想到以後會有人追你，我就已經開始吃醋了。”

書柔彎了彎唇，覺得他偶爾也會很孩子氣，忍不住輕聲逗他：“你怎麽這樣不講道理呀。”

還沒發生的醋也吃。

唐以衡輕挑了下眉：“因為你不愛吃醋，我只能多吃一點。”

書柔小聲抗議：“我哪有不吃醋。”

知道有女生會跟他表白，她也是會很在意的。

只不過，因為相信他，所以才很少提。

“那——”唐以衡看了她一會兒，語氣微低，“先戴上這個吧。”

他坐回主駕，伸手打開扶手盒，取了一只盒子出來，“新年禮物。”

暗藍色絲絨的盒子裏，躺著兩枚式樣簡單的情侶對戒。

唐以衡牽過書柔的手，輕輕取下小圈的那枚戒指，戴在她中指上。女孩子手指纖細白皙，銀色戒指光澤清清冷冷。

格外漂亮。

書柔臉色發燙，輕聲叫了句他的名字。

唐以衡俯身過來，將她壓在副駕上細細吻著。

他的左手碰了一下她的手指，兩枚戒指也輕輕地碰在一起。

然後手撐在她身側。

靠得更近。

唇舌交纏間，連意識也有些不穩，但是書柔卻還是聽清了他的說的每一個字。

“每一天都要戴。”

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對方不依不饒，輕咬著她唇畔淡淡吐息：“……這種款式，上課戴著也沒關系。”

書柔被他吻得快要失去控制，喉嚨裏發出一聲輕哼。

也不知是應聲，還是清淺的呻/吟。

“等到二十二歲……”他親吻的動作忽然停下來，眸光自上而下，溫柔而灼熱地看進她眼裏，“拿它來找我，再換一枚新的——”

結婚戒指。

書柔心裏微微一動，眼眶幾乎泛起了熱熱的感覺。

似乎整個都在融化。

她的嗓子像是被什麽堵住，溫熱的情緒泛上來，一時發不出聲音。

餘光掃到儀表盤上的時間——

剛好跳過零點。

分秒似乎靜止在這裏。

下一刻，書柔用力回抱身上的人，手指觸摸到他的頭發，感覺他愈來愈深的吻。

她閉了閉眼，輕輕應了一聲：“嗯。”

以後的每一天每一年，都要有你在身邊。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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