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君上。”

“見過王妃。”

北辰抱著洛雪踏入紫微宮門口時，這兩個聲音一直縈繞在洛雪耳畔，直到回到汐顏宮中。

將她抱到雲榻上輕輕放下，北辰捋了捋她額前淩亂的發絲，心疼地看著她問道：“還疼麽？”

洛雪似乎已經好受了許多，看著北辰焦慮的神色，淺淺一笑，搖了搖頭。

“洛洛，疼就說，不要忍著。”

“真的不疼了。”

看來帕拉的本事沒練到家，剜心蝕骨的咒語成效不足十分。

北辰暗暗松了口氣。

“那本君命人去準備熱水，你先泡個澡換身幹凈的衣服可好？”

洛雪見北辰說著要起身，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示意他抱。

“乖，別怕。以後不會有人再欺負你了。”

“以後…”

洛雪聞言，驀然垂下眸，低頭看著自己掌心的紅蓮，花瓣的第一片，已經開始雕謝枯萎。

她知道這種蠱。

七日之後，她便會離他而去。

她相信，他也一定認得這痕跡。

不然，他不會怒不可遏地與帕拉大打出手。

“不許瞎想。”

北辰將她攤開的掌心合攏，握住她的手，在她的額頭落下一吻，多希望她不認得這蠱毒。

那樣，好歹她可以毫無負擔地與他歡度餘下的短短幾日。

“北辰…不要自欺欺人了好麽…”洛雪從他的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我知道，你認得。”

“你在說什麽…本君不知道…”

北辰將她緊緊地擁進懷裏，此刻，他承認自己甚至不如她來得坦誠。

他不想面對這個殘忍的事實。

這個她即將離他而去的事實。

“北辰…”洛雪回抱住他，任眼淚肆意地滑落，“我舍不得你…”

北辰輕輕閉上眼，思緒萬千。

曾經，他以為自己就要身歸混沌。

那樣虛弱的他，生怕融魂一去不回，哪怕轉世而歸依然會忘了她的他。

曾經，拯救了整個北天極境的她。

那樣體貼的她，明知他極可能無法與她相守，卻依然執著愛著他的她。

而如今，他卻給不了她一片美好的明天。

才許諾於她，要守護她，疼愛她，生生世世的。

所有的誓言，在命運前，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洛洛…”

“北辰…”

兩人突然同時開口。

“你先說。”

“你說啦。”

“你先。”

“你帶我重新認識這裏好不好？”

蹭掉眼淚，洛雪捏著北辰的臉撒起嬌來。

她告訴自己，不許再哭了。

她想把最美好的自己，留在他的記憶裏。

那樣，每當他回想起她的時候，總歸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如果有來生，她還要回來找他。

忽然，她便沒有那麽不安了。

“好…你想做的事，我都陪你。”

“那你先親我一下。”

“傻丫頭…”

北辰溫柔地在她眉間印上一吻，似是烙下一個約定，久久，沒有松開。

“乖，先洗漱一下，換身衣服，本君還是喜歡看你穿北天極境的服飾。”

“好。”

待她沐浴更衣完畢，紫綾帶著兩個宮女七手八腳地替她打理著妝容，北辰站在邊上靜靜地看著，忽然遣他們下去了。

“都下去吧。”

“是，君上。”

“嗯？”洛雪轉過頭來，疑惑地看了北辰一眼。

他從桌上拿起梳子，親手替她一下，一下地，從頭梳到尾。

洛雪見他萬分認真的樣子，朝著鏡子裏的他抿嘴一笑。

“北辰，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會做這些事？”

看著他替自己綰好發髻，插好發釵，洛雪忍不住打趣他道。

“只要本君願意，就沒什麽本君不會的事情。”他輕輕撫了撫她笑起來淺淺的酒窩，從梳妝盒裏揀出眉筆來，“乖，別動。”

“北辰，以前你也是這麽寵我的麽？”

“老想著以前做什麽？”

“我好奇嘛…”

“你只要記得現在就好了。”

“好。”

願一生為你畫眉，寵你到每一個細枝末節，想疼愛你到骨子裏。

只要，你肯給機會。

“本君先帶你去雪玉宮轉轉，你剛來北天極境的時候，就跟你的小跟班荏苒住在那宮裏。”

“荏苒？我好像…不太記得了…”

“無妨，本君帶你去見她。”

滿園的梔子花，洛雪進門便歡喜不已。

看來她的喜好依舊如此。

“北辰，這裏的布置都好稱心。”從外到裏，洛雪都歡喜不已，一如她第一次踏進這宮苑時的模樣。

“本來就是為你量身打造的。”北辰攬過她的肩膀，帶著她踩上臺階。

“洛洛…”

“你是…”

“我是小苒啊…你真的不記得我了…”荏苒撲上前來，不由得鼻子一酸。“此前聽君上說過，沒想到…”

“小苒，不許哭，不然本君現在就把洛洛帶走。”

“我不哭，我不哭。”

“洛洛，你回來了真好。”

“想不想去你的房間看看？”北辰低頭把玩著她的青蔥白指，柔聲問道。

“好。”

紫微宮很大，轉著轉著，洛雪便覺得力不從心了。

“可是累了？”

“有點…”

“上來。”

“嗯？這樣…不太好吧…”洛雪發現這宮裏四處都是人，不禁猶豫了一下。

“本君說好就是好。聽不聽話？”

“聽…”

她乖乖地趴上他寬厚堅實的背膀，任由他背起自己，繼續向前走著。

“抓好了，丟了本君可不負責把你撿回來。”

“你又貧嘴。”洛雪緊緊摟著他，覺得分外安心。

北辰背著她走出宮門，沿著天河蜿蜒而上。

“北辰，你要帶我去哪兒？”

“嗯，帶你去看小北辰，或者小洛洛。”

“什麽？”洛雪一下子沒有理解他的意思。

“就是……”

北辰將前因後果都與她講了一遍，洛雪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暖暖的笑意。

原來，她與他，還有這樣一個小生命。

將洛雪在星泉邊放下，北辰喚回小金蓮，不由得心中一震。

此前一直盛開的小金蓮，今日開始枯萎，不似往常的透徹有靈力，幽幽地，發出黯淡的光。

正如她掌心開始雕謝的紅蓮。

“看來，即使離開了你，卻依舊與你母子連心呢…”北辰單手扶住洛雪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的懷裏。

小圓珠似乎感知到了母體的氣息，幽幽地散發出藍光，伴著一身絨光，不斷地向洛雪靠近，再靠近。

“它好像…”洛雪的直覺告訴她，它想回來。

“既然如此…小家夥，不如，你還是回到你娘親那去好不好？”

它像是回應般，繞著北辰的指尖來回旋轉了幾圈。

北辰的指尖流淌出一股靈力，看著它順著靈力游走的方向，悠悠地融回洛雪的身體，直到光芒完全消失。

“可是北辰…這樣，等我離開，它不也…”

北辰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嘴唇，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

“你若走了，本君相信，它也不會獨活的。”

洛雪沈默。

或許直到最後，除卻回憶，她什麽也沒法為他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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