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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8章 你到底是誰?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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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眼前的男人,他根本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過往的一切,不停地在他腦中盤桓不去。

他宛如一個稚童般纏著的男人,同他有著牽扯不清的情仇的男人。

現在,他該如何面對?

番三:慕冰和宇文蘇白(二)

“慕冰,我……”

“阿白,你一天都沒有吃飯,現在一定餓了吧?”

慕冰面上突然露出了淺淺的笑意,然後轉頭撩開馬車的窗簾,朝外面看了一眼。

隨即轉過頭來對宇文蘇白道:“你看,外頭天都黑了,想必路邊的混沌攤子都開了,你最喜歡……”

慕冰突然頓了頓,然後繼續說:“我們去試試?”

宇文蘇白楞了一剎,然後點頭。

慕冰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得到宇文蘇白的應答,慕冰轉身便要跳下馬車,不過他撩車簾的手一頓,遂又轉身從一旁的行李中間翻找出幾件衣衫,放在宇文蘇白身邊的坐墊上,這才默默下了馬車。

宇文蘇白將慕冰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底,他低頭看了看身上滿是被睡出褶皺的衣衫,默不作聲地取過來換上。

雨後的夜空似乎又高又遠,但仍舊蒙了不少陰翳的烏雲在上面。

偶爾從縫隙中漏出來的幾顆星子隱隱閃爍,仿佛只要寒冷的夜風一吹,便會孤零零地飄落。

宇文蘇白換好衣衫,撩開車簾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慕冰背對著他遙看天上寒星的模樣。

夜風吹得他的衣擺淺淺飄揚,整個人卻是說不出寂寥和肅殺。

說不清是他在看天上的孤星,還是天上的孤星在俯視著他。

卻宛若一陣風吹過來,這個人就會化作齏粉,瞬間消散了一般。

察覺到宇文蘇白的聲音,慕冰轉過頭看向他的時候,那籠罩著他的陰雲又陡然間消散,仿佛這一切,都是他的錯覺一般。

宇文蘇白不動聲色地錯開慕冰投來的目光,下了馬車,便任由慕冰帶著他,去了一家混沌攤子。

護送兩人回南璃的侍衛,都瞬間傻了眼。

他們就說為什麽慕冰一直站在馬車外面不上去,索性,殿下這,這是已經回覆記憶了?

原本停留在宇文蘇白背後的目光,突然間全部轉移到慕冰的身上。

殿下這回恢覆了記憶,最高興地應該是慕冰,最難受的,也當屬慕冰了吧。

盛夏的夜晚,街上出來納涼的人三三兩兩,倒是十分熱鬧。

尤其是才將下過大雨,空氣中氤氳著淡淡的泥土腥味,但是卻意外地不怎麽難聞,讓人感覺涼絲絲地些微愜意。

三五個好友在涼茶攤子上敘友談笑,追鬧的孩子跑到巷尾買茶碗糕,舔一口涼津津的茶碗糕,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便跑遠了。

慕冰接過端到面前熱氣騰騰的三鮮餛飩,剛想用勺子將裏面的蝦米都舀給對面的宇文蘇白,他最喜歡吃……

不過剛舀起一勺,便停了下來。

他擡頭看了對面的宇文蘇白一眼,他就那樣端然而坐,清風明月,細微舉止都極盡風雅。

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吃什麽都會把嘴巴弄得臟臟的,然後湊到他眼前撒嬌耍混地要他擦一擦的阿白了……

不過,他並不是全然無機會的。

慕冰將碗向前推了推,然後舀起蝦米放到宇文蘇白的碗裏,“阿白,你喜歡吃這個,就多吃一些……”

然而卻在他舀第二勺的時候,被宇文蘇白擋了回去。

宇文蘇白輕聲道:“你不必如此。”

他只是頓了頓,便見宇文蘇白直接叫了賣餛飩的小哥,要求加一份蝦米,然後給了那個小哥一些碎銀子。

宇文蘇白將小碗中的蝦米加了一半在自己碗中,然後又將剩下的推到慕冰的面前。

慕冰的瞳孔像是被狠狠劃了一刀,猝不及防的刺痛突然流了出來,但是宇文蘇白並未直視他的目光,像是有意避開了一般。

最後慕冰也沒有動那碗蝦米,甚至連自己碗裏的餛飩,也不曾吃完。

宇文蘇白看了一眼明顯在強顏歡笑地跟自己商量,晚上歇在哪裏的模樣,只是淡淡地撇開了眼。

一頓晚飯,不僅是慕冰,跟隨著的侍衛也吃得有些艱難。

單是看那兩人凝滯的氣氛,就有些食不下咽了。

他們也是在宇文青身邊跟了多年的,要說一早還看不慣這慕冰。

但是這些年來,慕冰是怎麽對宇文蘇白的,他們都看在眼裏,即便是宇文青這個親妹妹,也是及不上的。

如今卻不想宇文蘇白恢覆記憶了之後,兩人因為那些前塵舊事,突然便橫亙了一條似乎無法逾越的鴻溝,憑誰看了,也忍不住唏噓的。

晚上,他們直接宿在了城中的酒樓裏。

入夜不久,沒想到又開始細細密密地下起了小雨。

淅淅瀝瀝的雨聲擾人心緒,閉上眼睛,潮濕的空氣似乎讓被褥也沾上了水汽,粘膩得叫人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慕冰站在窗前,看到外面的那一株芭蕉,在細雨的籠罩下,仿佛罩上了一層紗衣。

愈來愈大的雨勢將細細的雨絲匯聚在一起,沿著芭蕉下垂的葉面滾落,在邊沿掛成了一串串透亮的珠子。

偶有一兩顆,不知道反射了哪一樓不曾安眠的燈光,隱隱閃爍。

然而他不知曉的是,與他只有一墻之隔的宇文蘇白,也站在窗前,瞳孔散亂地望著這滿天大雨。

或許,只要他探出窗外,略一轉頭,便能看到宇文蘇白那恍然無措的面頰。

而不是如同白日那般,清淺如水,淡漠如雲……

接下來的路程,慕冰不再和宇文蘇白同乘一輛馬車,而是和其他人一起騎馬而行。

宇文蘇白見此也未多說什麽,只當好像他們從上路,便是這般安排的一般。

只是夏日的路途炎熱,每日早晨上路之時,宇文蘇白都能看到馬車一角裏放置的冰桶,裏面的冰塊散發著淡淡的涼意。

他只要微微一撩簾子,便能看到慕冰坐在棗紅馬上的背影。

即便是背對著他,他也能看到頂著烈日的慕冰,汗珠直順著他的側臉往下滾。

不過就幾日,他就發現慕冰黑了不少。

他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是沒有語出一字。

然後在他略有些口幹舌燥的時候,慕冰總是能最為及時地給他送進來一囊清水。

他腹中稍有餓感,那個男人便會在他不經意的時候,已經備好了吃食。

番三:慕冰和宇文蘇白(三)

他不喜歡太過油膩的,便總會有幾顆酸酸甜甜的果子,他吃不得太辛辣,那食物便總是恰到好處的入口,不顯得清淡,又不會太重口……

然而,他們仍舊沒有超過三句話以上的交流。

或許,兩人之間說的最長的話,便是那日他們在餛飩攤子上的對話了。

他說:“阿白,你喜歡吃這個,就多吃一些……”

他說:“你不必如此。”

“我們今晚宿在對面那家酒樓,你看可好?”

“好。”

……

宇文蘇白不知該如何開口。

他心智宛如孩童的這五年光陰,對於他來說,是他最難以面對的五年。

他活了近三十年,從未如此快活過,也從未如此難堪過……

難堪到,他一回憶起來,就不得不直面自己的內心深處,而那個男人,只是欠了他而已。

即便是早就還清了,他又能怎樣呢?

那些恩恩怨怨鋪展開來,沒有一個人能算得清了。

若能不見,望不見,遇不見,散作路人,或許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兩不相欠的結局。

慕冰又如何感受不到宇文蘇白要同他劃清界限的意思。

只是,他怎麽舍得,不見他,不念他。

他害怕同宇文蘇白說話,害怕他一開口,便是說出那番同他行路至此的話。

只要不說出來,他便能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即便是默默看著他也好啊。

就這樣一路回到了南璃。

從到南璃都城開始,慕冰便察覺到了好幾次宇文蘇白想要找他單獨談話,但是都被他不動聲色地岔開了。

他心底苦笑,曾經心狠手辣如斯的自己,今日也如同鴕鳥一般,看到席卷而來的烈火,卻只能害怕到將頭埋進沙子裏。

宇文蘇白知道慕冰在躲著他之後,便也沒有再找他了。

只是牽了牽唇角,這又是何必呢。

宇文詰很快知道了宇文蘇白回到南璃的消息,立即就派了人出宮來接。

而慕冰一直都是以新的身份出現在南璃的,稍稍偽裝一下的他也沒有什麽人認得出來。

他也徑直跟隨著宇文蘇白回了皇宮。

而宇文青這次卻是真的猜錯了他爹的心思。

宇文詰前半生爭名逐利的心思甚深,然而在經歷了世事之後,反省也良多。

午夜夢回之時,時常憶起往事,前事種種,逝者已矣,他已然無法改變。

但是活著的人,他所欠最多的,便是那個最不入自己眼的兒子——宇文蘇白。

他這些年來為南璃的籌謀,鞠躬盡瘁,到最後卻落了個心智盡失的結果……

他虧欠良多。

近日來思索之時,總想把他給召回來,留在身邊好好補償。

當宇文蘇白回到宮中,宇文詰發現他已經恢覆了記憶之時,頓時高興得難以言表。

連日設宴歡慶,又寫了報喜的信寄給遠在北冥郡的宇文青。

在宇文詰的一言一行中,他自然也感受到了宇文詰想要將補償他的心思。

不過之於他宇文蘇白,從前或許會因為宇文詰對他的忽視而黯然神傷。

但是現在,他卻覺得這樣的宇文詰會讓他心裏更難受。

不過,他是自己的父親,宇文詰想要贖罪,他也不能將他打入地獄。

他依舊住回了東宮,宇文詰市場找他商議政事,或是賞賜他些稀罕的東西。

只是他疏離朝堂太久,很多政事上手起來都比較緩慢。

而慕冰,雖然跟隨著他一起住在東宮,不過能見到的次數確是少之又少。

直到那一日,宇文詰招他去了禦書房,拿出數十幅畫軸讓他挑選太子妃的時候,宇文蘇白才弄清楚,這才是宇文詰將他從北冥郡召回來的原因。

他拿著那幅剛打開的畫軸,突然就走了神。

宇文詰見他不說話,以為是自己自作主張要給他選妃讓宇文蘇白不高興了。

便也笑了兩聲道:“若是蘇白不願意的話,父皇也不逼你,你喜歡就好……”

宇文蘇白聞言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看畫上的女子,靜嫻淑美,倒也擔得起太子妃一名。

“父皇為兒臣挑選的,自然都是賢良淑德的女子,兒臣又豈敢有所嫌惡。”

說罷,宇文蘇白頓了頓,然後將那幅剛打開的畫軸遞到宇文詰的手中。

“兒臣以為,此女甚好。”

宇文詰結果一看,相貌和家室都是他篩選出來給宇文蘇白挑的女子中居處一般的。

不禁又問:“蘇白不再看看嗎?”

宇文蘇白微微躬身:“父皇挑出來的,總是好的,兒臣很滿意。”

見宇文蘇白這麽說了,宇文詰也不再堅持,連忙將畫軸遞給一邊的貼身太監,命人下去辦事去了。

太子選妃,自然是件大事。

被選中的禮部尚書之女,第二日便收到了皇諭,一時間,舉家喜不自勝。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過半日,整個皇城都知道,太子要立妃了。

而宇文蘇白只是在禦書房中,安安靜靜地端然跌坐。

批了整日的折子,似乎什麽事情,都不能在他眼中掀起波瀾。

直到深夜回到東宮之時,他看到院中的桂花不知何時都已經開了,這才揮退了下人,站在樹下看了會兒桂花。

淡黃色的桂花落了一地,細細軟軟地撲在地上,映著宮墻上橙紅的宮燈,透著冷清的香氣。

不濃不淡,很軟。

宇文蘇白不知道想起了些什麽,平淡無波的眼眉陡然間就染上了絲明媚的笑意。

然而卻又如同錯覺一般,很快便消逝不見。

光亮黯淡的眼瞳,瞬間便覆上了一層陰翳,如同重重迷障,叫人看不清過往,也無問去向。

夜風微微吹起,細碎的桂花飄落了幾粒,落入發間。

宇文蘇白垂了眼眸,正欲轉身,一股濃烈的酒氣卻突然撲入口鼻。

宇文蘇白尚未有所反應,便被一記極大的力道,突然按在了桂花樹上。

桂花樹陡然一震,隨即小小軟軟得像是天上的星子的桂花,便如同下雨一般,紛然飄落。

繚人眼瞳。

宇文蘇白只感覺冰涼的手指瞬時捏住了他的下巴,他的唇舌便被霸道侵占。

番三:慕冰和宇文蘇白(四)

渾身一顫,宇文蘇白看清眼前的慕冰,便要將他推開。

然而一直對宇文蘇白溫柔相護的慕冰,竟是直接抓住了在他肩頭推攘的雙手。

猛地向上一擡,便徑直扣在宇文蘇白身後的桂花樹上。

或許是喝醉了,慕冰的動作略顯魯莽,力道也未曾控制好。

那粗糙幹燥的樹皮搓得宇文蘇白的手生疼不已,讓他不禁蹙起了眉頭。

然而緊閉著雙眼,執著於占有宇文蘇白的慕冰卻毫無察覺。

他用力地舔吮著宇文蘇白的唇瓣、舌頭,力氣大到讓宇文蘇白有種他會被面前的男人咬碎了吞到肚子裏的錯覺。

他越是掙紮,那人便吻得越是用力,將他扣得越發緊。

只是片刻,不知道誰的唇舌被咬破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迅速就彌漫在兩人的唇齒之間,幾乎蓋過了慕冰口腔中的烈酒氣息。

慕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分明如癲如狂,卻又能清晰感受到他身上散發而出的濃烈絕望的男人。

突然就停止了掙紮。

他任由身上的男人的施為,不迎合,亦不拒絕。

他的目光描摹了一番男人銳利清晰的眉目,然後放空到他身後的一片星河。

璀璨分明。

它們明明隔得是那般相近,鬥轉星移,但卻永遠都不能相遇。

或許是沈靜的宇文蘇白稍稍喚醒了慕冰的神智,他激烈的索吻突然變得輕柔起來。

疾風驟雨般的吻突然溫存萬分,然而他溫柔的舔砥仍舊沒有得到宇文蘇白的任何回應。

但他像是不甘心一般,一直溫柔耐心地吻著宇文蘇白,一下又一下,期盼著宇文蘇白的回應。

哪怕只有一點點,一會會兒,都好。

但是宇文蘇白就如同一具人偶一般,恍若毫無知覺。

再也堅持不下去的慕冰放開了宇文蘇白,他深深地凝視著宇文蘇白的瞳孔,布滿血絲的幾乎燃起燎原的火焰。

他們的距離近到幾乎鼻尖相觸,呼吸相接,但是他卻覺得宇文蘇白的一片衣角,他也難以觸及。

咬牙切齒:“宇文蘇白……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宇文蘇白雙眼恍了一剎,隨即回過神來。

他沒有立即應答,而是動了動被慕冰死死扣在桂樹上的手。

慕冰一怔,隨即發現宇文蘇白被抓住的手腕處,已經是一片緋紅,他連忙放了手。

雖然宇文蘇白很快將垂下來的手掩在了寬大的袖口之下,但是慕冰又怎會沒有看見。

宇文蘇白的手背被蹭破了皮,鮮紅的血珠從被磨破的皮膚上滲了出來。

慕冰瞳孔一縮,連忙要伸手去拉宇文蘇白的手。

“阿白,我傷到你了!你讓我看看……”

然而他剛觸到宇文蘇白冰涼的指尖,便被他不動聲色地撥開了。

慕冰面色一僵,心痛之感難以言表。

他寧願宇文蘇白打他一巴掌,狠狠地罵他,也不要他像現在一般,淡漠而又疏離,仿佛什麽也不能在他的眼中掀起漣漪一般。

至少那樣,可以證明在他的心中,他慕冰總是有些不同的。

“本宮若是沒有考慮過,便不會這般對你。”

宇文蘇白突然開了口,麻木的舌尖還有些難以控制。

而且一張口,苦澀的血腥味又很快在唇間彌漫。

原來,是他的下唇被慕冰給咬破了。

宇文蘇白有些狼狽地牽了牽嘴角,然後擡起袖口,拭去唇上還在湧出的血珠。

與他僅有一步之遙的慕冰頓了頓,才突然反應過來,宇文蘇白是在回答他剛才所問。

“宇文蘇白……你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本宮若是沒有考慮過,便不會這般對你。”

看到宇文蘇白唇上的血色,他想要伸手替宇文蘇白拭去。

然而只是動了動手指,便見宇文蘇白擡頭望向他,淡紅的眼瞳仿若無根的泉眼,映不進任何事物。

“否則,本宮會殺了你。”

一根飽含劇毒的尖刺,陡然就紮進了慕冰的心臟,凍結了他渾身的血液。

他難以置信地看向宇文蘇白,腦海中一片轟鳴,“阿……阿白……”

宇文蘇白錯身拉開同他的距離,似乎是不願意再多說。

神情漠然:“你走吧,日後不要再出現在我眼前了。”

“是因為……宇文謹,是嗎……”

他早就知道,宇文蘇白不會這麽容易原諒他的。

宇文謹之於他,究竟有著怎樣的意義,他不是一直都清楚的嗎?

即便最後是鹿堯親自結束了宇文謹的性命,但是他又怎麽脫得了幹系呢?

只是他太過天真,以為他救了宇文蘇白,陪了他五年,即便不能完全贖罪,宇文蘇白應該也不會像之前那樣恨他了。

但是他又何嘗不知道,宇文蘇白將這些事情,分得有多清楚呢。

他只是在欺騙自己而已……

宇文蘇白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地說:“有些事情,並不是說忘就忘得了的。況且愛恨,也不能用厘毫丈量計較,不是誰多誰一分,便能徹底顛覆的。愛就是愛,恨就是恨……”

“我無法原諒你,但我也殺不了你……所以,你走吧。”

宇文蘇白背對著慕冰,不敢看他面上的神情。

否則,他害怕自己可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這番並不長的話,在他的喉間、舌底,已經盤旋了諸多時日了,他幾乎是不用思考,便也能脫口而出。

如今,卻是哽得喉嚨嘶痛。

宇文蘇白有些無力地笑了笑自己,還真是沒用。

然而下一瞬,他便被慕冰突然從後面擁住了。

寬厚的臂膀恰到好處地環住他的胸口,仿佛害怕多用一分力便會弄痛了他一般。

小心翼翼。

他感受到慕冰渾身克制不住地顫抖,然後那如同火炭一般的東西便滾進了他的脖頸。

一顆,兩顆……

面頰貼著面頰,“那你從前說的那些話,你說你最喜歡小冰的話,都做不得準了嗎?”

“你說不準小冰離開你,現在,卻是你要親自趕小冰走了嗎?阿白……”

宇文蘇白任由慕冰抱著,口吻淡的如同悠悠飄過山頭的白雲。

“稚子無知,你又何必當真呢?”

番三:慕冰和宇文蘇白(五)

你又何必當真呢?

何必當真呢?

慕冰渾身劇烈一顫,隨即被宇文蘇白緩緩拉開臂膀,退出他的胸懷。

“你我就此相忘於江湖朝堂,日後都不要來往了吧。”

語罷,宇文蘇白啟步朝廊檐下走去。

“阿白。”

慕冰忽的喚了他一聲。

宇文蘇白腳下略微一頓,便也再無片刻停頓,緩緩離開。

“阿白。”

“阿白。”

“阿白……”

慕冰一聲聲地地喊著宇文蘇白,但是宇文蘇白再也沒有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他終於跪在桂花樹下,抱頭嘶聲痛哭起來,如同一只被挖去心臟的雄獅,淒厲而又絕望。

然後起風了,下了一場桂花雨,擬作葬禮。

娶妃的良辰吉日很快便定了下來,宮中便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劃著。

所有人的臉上幾乎都洋溢著喜氣洋洋的笑意,畢竟,這宮中太久沒有辦過這樣歡慶的喜事了。

雖然這當事人之一太子殿下面色淡淡的,看不出什麽高興的情緒來,但是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人家殿下本來就是副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要是高興得眉毛都飛起來了,那還不正常了。

況且準太子妃偶爾來到宮中,太子也是體貼入微,溫柔有加的模樣,一看就是對準太子妃上心的。

宮中的婚事籌備,宇文蘇白也只是偶爾過問一下,要數最上心的,便是宇文詰了,幾乎事無巨細,他都一一要經手。

宇文蘇白見此只是微笑,然後便將更多的時間花到了處理朝堂政事之上。

偶爾禮部尚書之女進宮,他也貼心陪伴,並未任何不妥帖的地方。

只是他嘴唇上的傷口,因為時常沾到水,卻是很久都沒有好。

下面的人看到那處較為敏感的傷口,都有些詫異,不過他只說是不小心磕到了,也無人敢置喙。

不過,在他飲茶或是進食之時無意間觸碰到,或是裂開來。

總會有意無意地引他想起,那個夜晚,在落滿桂花的樹下的那一吻……

然後某日,他在禦書房中批折子時,他的貼身侍衛突然過來稟報,說是慕冰已經走了,出宮了。

宇文蘇白捏著狼毫的手指略有一剎的停頓,不過他又很快行雲流水地落下批註,然後又換了一疊折子。

時間一恍,就過去了兩月有餘。

眼看著婚期進了,宇文蘇白還整天往禦書房協助宇文詰處理政事,要不是就紮進書房裏不出來。

宇文蘇白勤政,宇文詰倒不會如同一般帝王那樣,對宇文蘇白產生戒心。

倒是反而覺得宇文蘇白有些過於勤奮了,明明每日都按部就班地生活,飲食方面也聽下面伺候他的人說,一直都很有規律。

但是人怎麽就這麽眼見著瘦了下去呢?

“蘇白,眼下婚期也近了,近日你就不用來禦書房了,父皇準你休幾日假。”

宇文蘇白也並未推辭,淡然應下了。

隨即宇文詰又同他說了些婚事準備的進程,讓他看看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地方。

宇文蘇白並未提出異議,只是在最後,他頓了頓才說,想出宮放松幾日。

宇文詰欣然同意,然後拍著宇文蘇白的肩頭:“現下你也要成家立業了,父皇心也就放下了,你這個當哥哥的,還沒有妹妹的動作快。”

“你看子都這麽大了,但我孫兒的影子在哪兒都看不見,你也好生加把勁,好讓父皇早日抱個大胖孫子!”

宇文蘇白笑著一一應下。

眼下無事,宇文蘇白請退之後,剛轉身,卻又被宇文詰給叫住了。

宇文詰收起了之前面上的笑意,略帶溫和地口吻說道:“蘇白……這些年來,是父皇對不起你……”

“……父皇……”

宇文詰拍了宇文蘇白的肩膀,示意他聽自己說。

“父皇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一直都過得很苦,但是卻從來都不跟旁人說,有什麽都憋在心裏。”

“但是,如今你有妹妹,還有……父皇,日後,不要再難為自己了……”

……

宇文蘇白沒有要人跟著,只身一人出了宮。

秋季的南璃天氣極為不穩定,時有風雨來襲。

宇文蘇白打著油紙傘一路緩慢而行,來到桐山之下。

然後他沿著那條已經走過無數次的山路,蜿蜒而上。

本就不是人為辟出來的道路,日久未有人行,早就被野草沒道,看不出原來的模樣了。

當他看到崖壁下的木屋仍舊還佇立在那處,原封不動之時,心頭忽然就松了一口氣。

崖上的瀑布仍舊飛懸,清澈見底。

宇文青打開木屋,裏頭的擺設和當初離開之時一模一樣,未曾有半分的改變。

好在門窗一直緊閉著,裏頭的桌椅雖有薄塵,倒也不難打理。

宇文蘇白從瀑布底下接了水,仔仔細細地將屋中的每一個角落,都清理了一遍。

看到蒙塵的家具又重新泛出因為使用而磨出的圓滑和光亮時,一直淡薄的唇角也不禁勾起一絲溫暖的弧度。

傍晚時分,宇文蘇白走到屋側,看到那棵昔日和慕冰一起栽種的桃樹。

原本只有他膝蓋那般高的小樹苗,五年寒來暑往,已高過人頭,亭亭如蓋了。

宇文蘇白緩緩伸手,白皙的手指撫在桃樹粗糙的紋理上,雙眸恍然。

現在是秋日,黃葉紛然盡落,想要看它桃花滿枝的熱鬧場景,卻也只能等到來年了。

來年,又會是怎樣的光景?

夜間,宇文蘇白躺在那張五年前他躺過無數個日夜的床榻之上,意外的安眠。

連續數月的淺眠驚醒,似乎瞬間便被這一張簡陋的床榻給治愈了。

然而睡到半夜時,他卻突然被雷聲驚醒。

夜來風雨驟急,雨點打在木頭的窗欞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宇文蘇白醒來的時候,屋中正被一晃而過的閃電剎那間映得透亮。

隨即一陣要裂天的轟雷陡然炸響。

宇文蘇白躺在床上,木然地睜著雙眼,不知道想起了什麽。

然而下一瞬,屋外卻突然傳來一聲樹枝斷裂的聲響。

宇文蘇白渾身一顫,隨即翻身下床。

那棵樹……

番三:慕冰和宇文蘇白(六)

他連外衫也來不及披上,便伸手打開木窗。

傾斜的風雨瞬間便灌進窗口,單薄的中衣立即被密集的雨水打得濕透。

然而宇文蘇白看到被急雨籠罩著的桃樹如同棉絮一般,被狂風撕扯著。

而那比碗口粗不了多少的樹幹,卻是生生被閃電劈成了兩斷。

宇文蘇白面色一白,將扣上的房門一拉開,便沖進了漫天大雨中。

急促的雨點打在面上,順著面頰不斷向下滾落,模糊了眼簾。

宇文蘇白朝著那棵桃樹跑過去,腳下卻突然踩進了水窪隨即一個趔趄,便撲到地上的泥水中。

雪白的衣衫瞬間沾滿了泥汙。

宇文蘇白不管不顧地爬起來,跑到桃樹前,看到那如同被利刃劈斷在地的半樹枝丫,突然就紅了眼眶。

漫天的大雨順著宇文蘇白的雙頰滾落,匯集到他尖瘦的下巴,再流入衣襟當中。

纖瘦的指尖撫上那被劈得焦黑的斷面,宇文蘇白突然低聲抽泣起來。

削瘦的雙肩不停顫抖著,幸好還有這漫天的大雨陪著他,為他掩飾著,讓他保留最後一絲尊嚴。

“慕冰……慕冰……”

宇文蘇白喉嚨嘶啞著,低聲呼喊著慕冰的名字,隨風融入漫天的密雨和風雷當中。

慘白的閃電劃破夜空,剎那間將暗夜映照得如同白晝。

一道黑色的人影站在宇文蘇白身後三步之遙的位置,冰冷的雨水浸濕了衣衫,在衣擺處匯成水線,嘩嘩地淌進地上的水窪裏。

劃過的閃電照出他深邃眼瞳,不滿血絲,還有難以參透的深情。

喑啞開口:“阿白……”

宇文蘇白渾身一顫,隨即就被慕冰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道撞得微微一踉,然後一雙寬厚的臂膀猛地將他圈入了懷中。

死死摟著,緊緊箍著,似要把他嵌入胸懷一般。

“阿白,阿白……”

慕冰冰冷的嘴唇貼在他的耳畔,不斷地呢喃。

他不是已經走了嗎?早就已經離開南璃了嗎?

為什麽還會回來,為什麽還會出現在這裏?

宇文蘇白用雙手推他,想讓他離自己遠一些,嘴裏喊著:“放開!你放開我!”

“我不放!一輩子都不放了!”

宇文蘇白的掙紮和反抗在他的眼中根本算不上什麽,他緊緊摟著宇文蘇白瘦了不知多少的腰身,低頭埋進宇文蘇白的脖頸。

宇文蘇白的掙紮漸漸弱了下來,感受到他胸懷傳遞而來的炙熱溫度,整個世界都好像安靜了下來。

風雷之聲再不能入耳,只剩下擁抱著他的男人的呼吸聲,還有那堅定不移地心跳聲。

宇文蘇白閉上了眼睛。

他想,除了被他這樣抱在懷裏,天地之間,似乎再也找不到他的容身之處了。

極其緩慢地,猶豫地,顫抖著伸出了手,宇文蘇白主動圈住了慕冰的腰。

慕冰被宇文蘇白的動作狠狠地電了一下,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隨即將宇文蘇白摟得越發地緊。

一個擁抱,仿佛天長地久。

風雨雷動,都不能再阻擋他們分毫了一般。

然後下一瞬,宇文蘇白覺得眼前一恍,便被慕冰給抱起了起來。

“慕冰……”

“阿白,外頭雨太大了,我們先進去。”

宇文蘇白看到慕冰堅毅的下巴,口中的話又吞了回去。

兩人回到屋中,慕冰很快找了條幹的絹布將宇文蘇白面上、身上的水珠擦拭了一下。

宇文蘇白尚未回過神來,便被慕冰捧住了面頰。

“阿白,你先把幹凈的衣衫換上,我去給你燒熱水,嗯?”

話落,慕冰便在慕冰的眉心落下一吻,然後轉身去了廚房。

宇文蘇白看到門口的方向楞了很久的神,風雨聲還在不斷地拍打著窗欞。

直到他身上淌下的水珠都在地面積了一灘水漬,宇文蘇白才緩過神來,然後找了幹凈的衣物,先換上了。

隨後他便坐在床邊發呆,方才打開的窗口還沒合上,宇文蘇白有些空洞的雙眸便呆呆地望向那棵已經殘缺的桃樹。

慕冰的動作很快,馬上便將水燒好了。

他一桶桶地提來倒到屋內的浴桶裏,然後看向宇文蘇白:“阿白,你淋濕了,來泡一泡吧。”

宇文蘇白怔了一瞬,然後回過神來。

他有些遲疑地走到浴桶前,看了一眼深深望著他的慕冰,他的額角還滲著密汗。

他其實不用的,只是看到那煙霧繚繞的熱水,霎時便不忍拂了他的心意。

慕冰看到宇文蘇白有所猶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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