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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決裂(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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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黃昏,夕陽將鄴城染成金黃色,今日城裏上空出現佛祖降下的神通,城中居民為之萬人空巷,但隨後發生的事情,讓大家意識到大事不妙。

鄴城到處都是消息靈通人士,所以皇宮出事的消息開始傳播開來,眼見著街道上官軍戒備森嚴,許多人都匆匆回家閉門自守,更別說現在宵禁即將開始,街道上的行人越來越少。

城內的喧囂漸漸消散,然而胙國公府卻熱鬧非凡,大門外及前院內聚集著黑壓壓一大片人,這些人一部分是禁軍士兵,一部分是侍衛,雙方正在胙國公府前院對峙。

丞相尉遲惇,派遣禁軍到胙國公府請人入宮,受邀的是一對母子,就是回鄴城探親並暫居於胙國公府的西陽王妃及世子。

而帶著禁軍過來的,則是胙國公尉遲順,也就是西陽王妃尉遲熾繁的父親,西陽王世子宇文維城的外祖父。

此時此刻,身著常服的尉遲順,定定站在禁軍隊伍面前,而站在西陽王府侍衛人墻面前的,是西陽王府司馬張定發。

侍衛人墻之後,面色蒼白的西陽王妃尉遲熾繁,將兒子宇文維城攬在懷中,宇文維城還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但尉遲熾繁已經意識到了。

今日她的妹妹尉遲明月大婚,被天子派來的迎親使接入宮中,值此大喜之日,尉遲熾繁當然也很高興。

然而沒過多久情況就有些不對,首先是母親王氏心事重重,接下來是父親尉遲順忽然趕往宮中,在尉遲熾繁的再三追問之下,王氏才告訴她宮裏出事了。

天子遇刺身負重傷,尉遲明月受了驚嚇,不過還好並無大礙,尉遲順趕去宮中是為了看望尉遲明月,順便和丞相商量相關事宜。

尉遲熾繁吃驚之餘沒有多想,方才尉遲順回府時,忽然讓她入宮陪陪尉遲明月,尉遲熾繁也沒多想,只是因為擔心留下兒子不好,尉遲順便讓她帶著兒子一起入宮。

這一點就有些奇怪了,尉遲熾繁和宇文溫生活多年,成天被宇文溫灌輸“陰謀論”,雖然不至於像夫君那樣看什麽事情都覺得必有蹊蹺,卻也多了個心眼。

尉遲明月受了驚嚇,身為皇後不能輕易回娘家過夜,但在陌生的皇宮裏孤零零一人可不行,所以要有親人入宮陪伴,不過尉遲熾繁認為最應該去的應該是身為母親的王氏,讓她這個姊姊帶著兒子入宮是怎麽個意思?

然而這是父親做出的決定,尉遲熾繁也不好說些什麽,兒子又覺得能進皇宮去看看真的很好玩,她也就沒堅持,結果剛從後院來到前院,西陽王府司馬張定發便領著侍衛沖過來,與候在府外的禁軍對峙。

雖然雙方手持兵器,卻未發生流血沖突,就這麽對峙著。

事到如今,尉遲熾繁當然覺得不對勁,一想到父親要她帶著兒子入宮,便聯想到一個可能:尉遲家和宇文家決裂了。

她的兒子宇文維城,是西陽王宇文溫的世子,也是周國宗室,既然決裂了,就別想離開鄴城,她娘倆住在胙國公府“不安全”,因此要帶到皇宮,和天子一起被人軟禁起來。

那人是誰?除了丞相四叔還有誰?

尉遲熾繁無數次心存僥幸的祈禱,祈禱佛祖保佑兩家能一直和睦相處下去,然而這一天還是來了,來得如此突然,讓她後悔為什麽要帶著兒子來鄴城。

“阿娘,你怎麽了?是不是眼睛進沙子了?”

“沒,沒...”

“那張司馬他們,為何與外祖對著站呢?他們是要玩游戲麽?”

“是...是啊...在玩游戲呢...”

尉遲熾繁極力壓制著情緒,試圖不讓兒子察覺眼前到底發生了什麽,站在人墻前的張定發,聽著王妃的言語,又看向面前的胙國公尉遲順,心中滿是苦澀。

他率領侍衛護送西陽王妃母子來鄴城,其實入城之後就沒他們什麽事了,因為胙國公府本身就有侍衛,府裏也沒那麽多地方安頓他們,所以大部分王府侍衛們在別處下榻。

王府長史李綱回家探親,張定發和侍衛們除了王妃出行時隨行護衛之外,其他時間無所事事,只有部分侍衛跟著張定發在胙國公府裏值守。

這不是故意瀆職,而是在鄴城裏要麽不出事,要出就出大事,一旦出大事,他們根本就起不了什麽作用。

所以今日出大事了,他們除了在這裏對峙,什麽也做不了,既不能護著王妃、世子沖出鄴城,更沒有能力護著母子倆逃回千裏之外的黃州西陽。

鄴城乃至河北、河南都是尉遲家的地盤,張定發再有能力,也不能確保王妃、世子在逃亡途中安然無恙。

所以當他從番禹出發回西陽時,西陽王宇文溫就交代過,若王妃在鄴城時城裏出事,萬一是尉遲家要和宇文家決裂,那麽他和侍衛們就不要折騰了,折騰也沒用。

王妃和世子被軟禁在胙國公府,好歹是自己娘家,吃穿用度不愁,雖然沒自由形同人質,但總好過逃亡路上出意外。

更何況按如今局勢,尉遲家要翻臉也沒那麽快,所以宇文溫在番禹向張定發安排諸般事宜時很樂觀,張定發也覺得此行必然有驚無險。

結果兩家竟然決裂,可即便知道自己沒辦法護得王妃和世子突出重圍回黃州,張定發依舊不肯輕易放棄抵抗。

“張司馬,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讓開吧。”

聽得尉遲順發話,張定發苦笑著搖搖頭:“國公,卑職奉西陽王之命,與王府侍衛誓死保衛王妃和世子安全,國公身為王妃之父,難道不念及父女之情麽?”

“這樣有用麽?”

尉遲順無奈的反問道,他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天,但他不想傷人,所以只能勸對方識時務,而張定發的回答很堅決:“應人事小,誤人事大,卑職職責所在,退無可退。”

腳步聲起,一名婦人在侍女的簇擁下從後院走了過來,那是胙國公夫人王氏,見著眼前情景,腳步凝滯了片刻,繼續快步前進。

西陽王府侍衛們見狀有些為難,這是王妃的母親,他們不好刀劍相加,但是...但真是為難。

王氏迎著侍衛走上前,侍衛們硬著頭皮後退,退無可退之後,無奈的讓開了一條路,王氏徑直走到尉遲熾繁面前,忍著淚水探出手:“女兒,帶著棘郎入宮吧。”

“為何,為何...我要回家...”

尉遲熾繁捂著嘴哭起來,她實在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她沒想到宇文溫去年年底出征時,夫妻倆那一別,竟然有可能是永別。

“女兒...這就是你的家...”

“我的家在西...”尉遲熾繁已經泣不成聲,宇文維城見著母親哭成這樣,雖然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麽事,卻覺得鼻子一酸,眼眶跟著紅起來。

“女兒...莫要嚇著棘郎了...聽話,聽話...”

王氏也快泣不成聲,作為母親她當然心痛女兒,但事已至此,家族的利益高於一切,只是見著女兒的模樣,又見著外孫以後很可能命運多蹇,心也痛的要緊。

一把將尉遲熾繁攬在懷裏,母女泣不成聲,張定發聽得心酸,看著近在咫尺的尉遲順,糾結片刻,最後還是放棄了將其挾持為人質的打算。

這麽近的距離,他當然有把握挾持成功,但這樣的做法毫無意義,只會刺激王妃和世子,讓場面變得更加混亂,不過是徒增變數罷了,所以...

所以還是得繳械。

張定發正要下令放下兵器,卻聽得尉遲熾繁開口說道:“張司馬。”

“卑職在,王妃有何吩咐?”

“你們不要反抗了,就按之前說好的,不要反抗了。”

“這...”張定發看向啜泣著的尉遲熾繁,王妃在來鄴城之前,就知道一旦在鄴城出事,侍衛們根本無力將她帶回西陽,而這也是去年王妃到鄴城時,就已做好的心理準備。

見著尉遲熾繁點點頭,張定發嘆了口氣,示意自己身邊侍衛放下佩刀,隨即唿哨數聲,放出信號讓府外的侍衛們也放下兵器。

從現在起,他們就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尉遲家既然翻臉,那麽對他們這些西陽王府的侍衛,可就不會客氣了。

禁軍一擁而上,將王府侍衛們左右分開,讓出一條路,幾名宮女上前,恭請西陽王妃及世子入宮。

張定發默默看著這一切,尉遲順忽然開口說話:“張司馬,你帶著部下趕快走吧。”

此言一出,張定發先是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國公,我們還能去哪裏?”

“本公能帶你們出城,還會給你們備馬,但動作要快,趕在丞相改變主意之前,趕緊出城吧!”

宇文溫當年在長安救了尉遲順一家,雖然這只是利益交換的結果,但尉遲順始終認為自己欠了女婿一個大人情,如今女婿的得力下屬張定發等人困在鄴城,遲早要遭殃,所以他決定還對方一個人情。

絕境逢生,張定發依舊很冷靜:“王妃!卑職要...出城,還請吩咐。”

他是要幫尉遲熾繁傳話給宇文溫的意思,但世子在面前,似乎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麽事,所以張定發不好說破,只能隱晦些提醒王妃。

即將跨出國公府大門的尉遲熾繁停下腳步,轉身看向張定發,此時的她有許多話想要讓張定發捎回去,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卻化作一句話:

“我和棘郎等著他。”

。。。。。。

胙國公府外,街口一處宅院圍墻後邊,化了妝的吳明用潛望鏡觀察著胙國公府門前動靜,又有同樣化了妝的數人在旁邊蹲著,那是他的手下。

來到鄴城,吳明和手下可沒無所事事閑得發慌,張定發率領的王府侍衛在明處,他們在暗處,但目的都一樣,那就是要保證西陽王妃及世子的安全。

然而以尉遲家族在鄴城的實力,王妃和世子要麽不出事,一出事就是大事,而按照事前擬定的方案,一旦尉遲家翻臉,大家就只能坐視王妃、世子被軟禁起來。

王府侍衛們只能束手就擒,任由對方發落,但坐著等死可不行,那就需要吳明等人來策應。

吳明親自觀察敵情,其他人等著準備動手,有兩人分別扶著根竹筒,觀其模樣,似乎對這粗碩的竹筒有些害怕。

西陽王貓隊有許多秘密武器,其中之一名為“阿批雞”,其實就是會直線飛行的燃燒彈,一旦發射出去擊中目標,瞬間便會燃起大火。

既然是“雞”,也就是能飛卻飛不太遠,這玩意造價昂貴卻出了名的不靠譜,靠拉弦引火觸發,一旦發射失敗,在場之人靠得近的就會被燒死,所以只有在玩命的時候才有人願意用。

即便不是當場爆炸,竹筒裏的“阿批雞”竄出去時冒著火光,會把射手的臉毀了,所以發射這玩意需要帶面罩,一般是經過嚴格訓練的人來做射手。

“你們...”

吳明忽然低聲說話,那兩位緊張得額頭上瞬間滲出汗珠,握著竹筒的手有些顫抖:“頭,要發射了?”,

“發你個頭!收好東西,準備撤退!”

“啊?那那那...”幾個年輕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逆轉弄得有些茫然,他們可是做好準備玩命了。

“那什麽那,尉遲家一翻臉,王妃和世子是沒辦法救的,這件事大家不是早知道了?”

吳明收回潛望鏡,低聲說:“王妃和世子上了馬車,禁軍簇擁著馬車走了,看來是要入宮,國公府居然牽出馬來,給張司馬他們騎上去,看樣子是要放人。”

幾名年輕人聞言松了口氣:“果然胙國公沒把事情做絕。”

“事到如今多說無益,趕緊撤退,一會宵禁就麻煩了。”吳明示意手下收拾東西,他們作為暗中策應,職責就是一旦張定發及王府侍衛和禁軍發生沖突,就用“阿批雞”轟出一條血路,順帶連城門也炸掉。

“對了,消息發出去了麽?”

“發出去了,劉掌櫃已經知道出事。”一名年輕人答道,“想來西陽那邊,很快也會知道!”

“很好,趕緊走。”

吳明及夥伴收拾好東西,又細細檢查了一遍,將地上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蛛絲馬跡都抹掉,以免事後被人順藤摸瓜。

尉遲家要和宇文家決裂了,身在明處的王府侍衛看樣子能夠離開鄴城,但身在暗處的王府貓隊卻不能走,因為接下來,就要輪到他們登場表演。

前院,一名管家打扮的男子正看著手中一塊護身符,塵封了十餘年的記憶,今日忽然再度開啟。

如今在後院不知道做什麽的幾個人,將這塊護身符交到他手上,震驚之餘,他只能任由對方占用新郎主的這座別院,做些不知道後果如何的事情。

郎主有新就有舊,而這塊護身符,是他曾經的舊郎主所擁有,而他一直以為,舊郎主已經死了。

見著這幾個人帶著東西從後院走過來,他緩步迎上前。

“有勞了,今日不得已上門叨擾,還請莫要見怪。”

吳明說完拱了拱手,將對方遞過來的護身符收好,隨後將一個裝著許散碎金子的小袋子遞給對方:“就當我們從未來過吧。”

那管家沒有接袋子,而是看了看吳明,隨後輕聲問道:“他還好麽?”

“好著呢,一頓吃三碗飯。”吳明笑了笑,還是將那袋子塞到對方手中:“後會無期。”

望著這些人匆匆離去的背影,管家掂掂了掂分量十足的小袋子,右手小臂上現出一片淡淡的印記,那印記似乎是被藥水清洗過的刺青,此時已經看不出刺青原本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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