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嘆息，柳忘語的神情十分落寞，落在皇帝的眼中，就是柳忘語覺得自己病入膏肓，她也沒有辦法診治。

雖然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皇帝的心中還是升起一股失落。

“王妃若是束手無策，也沒有關系。”皇帝活動著自己的手腕，神情雖然有點落寞，但是身為帝王的架子還在。

柳忘語淡然將手中的手帕塞進了藥箱裏面，緩緩的道：“皇上，其實臣妾有辦法，只不過是能夠暫時緩解癥狀，至於根治的辦法，請恕臣妾才疏學淺，恐怕是要跟我的師父師兄們商量一番，或許才能夠得出結論了。只是，就算真的有辦法，傷到的根本，也沒有辦法盡數恢覆了！”

柳忘語的聲音不輕不重的，但是落在萬念俱灰的皇帝耳中，就好像有一聲驚雷在他的耳邊炸響，使得原本的灰燼，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你……”皇帝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十分艱難的說到，“你說……你有辦法？”

短短的一句話，皇帝甚至停下來喘了一口氣，聲音因為興奮而啥呀，皇帝身子難以相信這是自己的聲音！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皇帝如今，就好比一個死刑犯，已經確定了自己一定會死，但是卻忽然有人告訴他其實他還有一線生機，根本就不可能不激動！

柳忘語看著皇帝近乎失態的樣子，點了點頭，“不過皇上，臣妾也只能夠盡全力延緩而已，至於能不能夠成功，臣妾並不能夠保證。”

雖然柳忘語如是說，但是皇帝的臉上還是難掩興奮，“能夠延緩就好，就好！”

頓了頓，皇帝看著柳忘語拿出紙筆開始寫藥方的樣子，想了想，道：“王妃若是能夠幫朕這一次，朕一定重重有賞！”

柳忘語寫藥方的手微微一頓，忽然擡頭看著皇帝，道：“重重有賞？皇上是要賞賜臣妾一個體面的死法，和流傳千古的好名聲嗎？”

這個問題憋在柳忘語心中很久了，她終於問了出來。

而皇帝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整個人都楞住了，目光之中是難以掩飾的震驚和恐懼。

片刻之後，皇帝猛地反應過來，看著柳忘語低聲惡狠狠地道：“你在胡說八道寫什麽？！”

柳忘語垂下頭去，重新不緊不慢的開始寫藥方，“臣妾是不是在胡說八道，皇上的心中自有定論。”

她垂著腦袋，皇帝看不清楚柳忘語臉上的神情。而就是因為看不清柳忘語的表情，皇帝的心中才越發的恐懼起來。

因為自己的病情，皇帝才想著讓安晉繼承皇位，犧牲柳忘語去除掉李家，但是眼下，柳忘語的手中掌握著能夠救治自己的辦法。皇帝真正的打算，其實是讓太醫們從柳忘語的口中掏出救治的辦法，然後再把她犧牲掉——畢竟傷及根本之後，身體虛弱自然不適合再日理萬機，安晉還是要登上皇位的。

可是柳忘語居然就將他心中的打算給說了出來，這讓皇帝深深的惶恐——柳忘語會不會因為自己將要犧牲她的打算，從而在藥物之中動手腳，直接害得自己一命嗚呼？

“皇上在害怕什麽？”柳忘語寫完藥方，將手中毛筆擱在一邊，拿起藥方輕輕吹幹上面的墨痕，“害怕臣妾在藥方之中動手腳？”

皇帝此時已經從震驚恐懼之中回過神來，看著柳忘語的目光，深沈的就像硯臺之中的墨水，黑得不像話，“朕還是第一次知道，原來晉王妃也是揣度人心的一把好手！”

柳忘語將藥方放在桌上，勾唇微笑，直視皇帝陰鷙的目光，“我從來沒有說過，我是個不會看人臉色的傻瓜。只是皇上覺得，我一個來自江湖的女流之輩，就該什麽都不懂。”

皇帝放在膝蓋上的手緊握成拳，目光沈沈的道：“哼，說你胖你就喘上了？多半是安晉告訴你的吧？真是美色誤人！”

“安晉是告訴我了，但是在那之前，我就已經猜到了。”柳忘語的目光也冰冷的可怕，“至於美色誤人……呵呵……說到美人，天底下何處的美人，比得上皇上您的後宮佳麗？安晉不過是娶了我一個女人而已，您可是有無數妃子給您吹耳邊風呢！”

“你放肆！”皇帝氣得狠狠拍了拍小幾，筆擱上的毛筆都被震得掉在了桌面上，咕嚕嚕滾落地面，在名貴的毛毯上留下一道明顯的墨痕。

柳忘語聳了聳肩，毫不在乎地道：“皇上，你的手中確實握著至高無上的權力，但是我閑散習慣了，權力對我的約束力，實在是沒有那麽大。要不是看在你是皇帝，更是安晉敬愛的皇兄的身上，你以為我還會來這裏給你看病？我已經忍了太久了，從李欣央，到你那個妖艷賤貨妃子李貴妃，還有趙無雙，還有一群叫不出名字的女人！你以為你們的這個圈子，我稀罕麽？要不是因為我愛著安晉，真是拿出黃金萬兩，我都不願意融入你們！”

柳忘語越說越憤慨。

她就像是習慣了自由飛翔的鳥兒，只因為墜入了安晉所編織的情網之中，心甘情願的收起了自己的翅膀。都說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她為了愛情拋棄了最重要的自由，犧牲不可謂不大！但是卻還有人想要擰下她的腦袋，只因為她的“品種”不高貴，給安晉丟了臉！

皇帝被柳忘語身上爆發出來的氣勢震住了，但是僅僅只是一瞬間。身為帝王的他，為自己被柳忘語的氣勢震住而感到恥辱。

“你這樣說，意味著你後悔嫁給安晉了嗎？”皇帝冷冷一笑，“笑話！安晉是整個東越數一數二優秀的男子，你能夠嫁給他，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分！更何況，你現在身為安晉的妻子，就有必要為了安晉的前程考慮！你口口聲聲說著自己心悅安晉，但是卻連為了安晉付出生命都做不到，你這算是什麽愛？！”

柳忘語簡直要被氣笑了，“原來在皇上你的眼中，所謂的愛情，就是要為了對方犧牲自己的性命？那麽安晉也愛我，為什麽他不能夠為我犧牲他的前程？！”

“說到底，你對安晉，還是不夠死心塌地！”皇帝對柳忘語不屑一顧。

柳忘語哈哈大笑兩聲，“我可以為了安晉去死，但是我卻不能夠忍受我的死，是為了讓安晉與另外的女人在一起！我沒有那麽大方！我對安晉愛的一心一意，我也要安晉一心一意的愛我！就算我死了，他的身邊也不能夠有別的女人，甚至不能夠跟別人生兒育女！而且，我要我們兩個人白頭偕老，而不是現在就陰陽相隔！”

“你這簡直就是……妒忌成性！”皇帝氣得直拍桌子。

“妒忌成性又如何？！房玄齡的夫人還就是一個醋壇子呢！更何況，你們這些男人喜新厭舊，卻要求身邊的女人們對你們死心塌地，這算什麽？！難道誰規定了，女人就必須忍受男人的分心麽？”柳忘語以悍婦罵街的姿態大吼。

“簡直就是一派胡言！自古以來，男子三妻四妾就是天經地義，女人自然應當從一而終！”皇帝被柳忘語這樣驚世駭俗的言論氣得怒喝。

柳忘語喘了一口氣，忽然陰冷低沈的笑起來，一雙眼睛如同盯住了獵物的毒蛇，“要知道，真心的付出，得不到真心的回報，一顆真心，也會慢慢的變冷。皇上，我告訴你，你想要活命，需要換血！只有用另一個人身上幹幹凈凈的血液，將你身上被毒素汙染的骯臟血液全都換掉，你才可能有一線生機！你可以去問問後宮那些成天嚷嚷著愛你的妃嬪，看看她們是不是心甘情願的為你去死！哦對了，你不要覺得你大權在握，就能夠強迫一個人這樣做。換血的另一個人，必須要心甘情願，否則的話，兩個人會同歸於盡！”

柳忘語咄咄逼人，皇帝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夠指著柳忘語，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樣。

“說不出話來？你是不是也知道，後宮那些女人，是不會心甘情願為你去死的？你要是死了，安晉上位，只要她們安分守己，甚至還能夠被封為太妃，絲毫不用擔心自己的生存問題，更不用再跟什麽人去爭寵，到底應該如何選擇，她們心中也都清楚！”柳忘語毫不留情地，將語言化為了鋒利的匕首，一把一把，狠狠地紮在了皇帝的心尖子上！

見到皇帝沒有在反駁，柳忘語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將手中輕的似乎沒有絲毫分量的藥方，輕飄飄的拍在了桌子上，“皇上，藥方我放在這裏了，吃不吃我給你開的藥，那就看你自己的決定了。”

說完，柳忘語拎起自己的藥箱，甚至沒有給皇帝行禮，轉身就離開了養心殿。

殿外，天上不知何時已經籠罩起了一層濃密的鉛雲，沈沈的壓下來，仿佛風雨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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