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忘語知道三月三這個節日。

二月二龍擡頭，三月三生軒轅。魏晉以後，上巳節改為三月三，後代沿襲，遂成漢族水邊飲宴、郊外游春的節日，人們跳《踏歌舞》、放風箏、沐浴、踏青、祭祀高禖。

這倒也是個很有名的少數民族的節日，這一天壯族人到垌外、田野上唱歌，也被稱作是“歌仙會”。

到了後來，人們只是記得了二月二，舉家出游的上巳節已然是被忘卻了。

柳忘語在查閱古代的文獻的時候，看到這些已經被遺忘了的節日很是感慨。不過到了自己身上的時候，沒有想到自己也是一樣忘了這一天。

這種感覺柳忘語已經習慣了，便問道：“這一日柳家的人應該都會出去踏春的吧，我們不用再換個其他的日子嗎？”

柳燕湘沖她眨眨眼：“正好是趁著大家都出去的機會才要去街上逛啊，人也多，商家也多，熱鬧極了。父親他們忙著祭祀，準備踏春的事情，也顧不上我們。”

柳忘語啞然失笑。

她這個妹妹啊……看起來行為舉止都是極合乎禮數的，只有是在熟識的人面前才會露出一點屬於少年人貪玩的天性來，不過這也無傷大雅，反而覺得這個人很是有趣可愛。

連她也搞不明白這是她自然流露還是裝出來的開心了。

時間轉眼到了三月三這天。

往年每到了三月三，柳家人都會出城到了白雲庵，托庵裏的女巫為柳家幾位主要的人進行祓禊，洗濯身體，祛災禳福，確保一年平安。

正好白雲庵旁邊是條不大不小的河，有的時候柳章義會在那裏舉辦曲水流觴盛會，諸位才俊列坐曲水潺溪兩側，置酒觴清流，任其漂泊，倒是好雅興。

柳忘語最為喜歡的《蘭亭集序》便是在曲水流觴盛會上寫出來的，因此她也不好多對柳章義的行為有什麽評價。

不過她不喜歡柳章義，不論他有什麽樣的行為。

府中的人早就是準備好了，望兒一大早就醒來了，跑到放衣服的房間裏面翻了許久，終於是倒騰出來了幾件壓箱底的衣服，擺在床上的空處便陷入痛苦的抉擇當中。

柳忘語醒來看了一眼，只覺得困，便轉了身繼續睡。

沒有想到的是，過了許久醒過來，望兒還是沒有決定好，甚至是床上又多了幾件……

柳忘語無奈，認真看了兩眼，指給她其中一件淡粉色的春衫。小丫頭便歡樂的去換衣服了。

她自己的衣服在前一日的時候便已經和望兒選擇好了，上身是淺藍的對襟，下身淺藍色襦裙，上面用銀色的線繡著暗紋，看起來既淡雅又端莊。柳忘語很是喜歡這件衣服，想到又要梳極為覆雜的發型的時候又覺得頭疼。

好在有小裏的幫忙。這姑娘的手真不是一般的巧。

柳忘語又得意，又有些自行慚愧。不過一點小小的慚愧在看到鏡子中逐漸出現的繁覆美麗的發型的時候便煙消雲散了。

真不愧是我家的人。

到了白雲庵的時候，庵裏的道姑道士已經是在庵在等待了，柳家的馬車一過來，便看見主事的人迎了過來，笑呵呵的把人往裏面讓。

此時庵裏除了柳家的人以外已經是沒有外人了，也不用擔心遇到不應該見到的人，柳章義便安心地讓車裏的女眷下了車，到庵裏面呆著。

事實上，此時柳忘語已經快要忍不住要出去的念頭了。

她倒是還好，這幾次出門的時候都是坐的馬車，多少也習慣了，再加上柳府的車質量本身就好，感受不到有多麽不適。柳燕湘卻是不同了，她身子弱，經過了一路的顛簸，小臉兒蒼白得嚇人，嘴上一直說著沒事，卻不是沒事人的樣子。

柳忘語覺得以她的情況還是下車透透氣的比較好。

果然下了車沒一會兒，吹了吹新鮮的風，柳燕湘的臉色漸漸緩了過來，雖沒有多好，好歹是有些血色不那麽嚇人了。

柳忘語放了心。

柳知煙隨後也和王氏下了車，看見柳燕湘這邊的情況，有些不屑的輕哼了一聲，卻是什麽都沒有說。甚至是在庵裏的道士往這邊看來的時候還不忘對她溫柔的笑了，儼然一幅好姐姐的樣子。

柳忘語默默摸了把自己，撫平了身上暴走的雞皮疙瘩。

在一旁的柳燕湘也看見了她的表情，悄悄靠近了柳忘語，伸出手輕輕拽了下她的袖子，示意她不用在意。柳忘語吐出一口氣，轉過頭認真打量周圍的風景。

白雲庵和自己記憶中的樣子並無大的出入，還是那些人和物，不過物是人非，誰也不會想到現在來這裏的柳忘語已經不是當年那個柳忘語了。

柳忘語不再多想了，隨著柳章義的後面進了庵。除了哥哥，她是柳家的第二個孩子，應是按照順序進入，因此即便是柳知煙再不願意，也只能是跟在她的身後。

略去了背後那道充滿嫉妒的眼神，柳忘語淡定走進了庵裏。

柳燕湘因為是柳章義的私生子，在府中的時候看在柳章義的面子上所有人還會收斂一點，但是到了外面的時候還是有很多地方有限制。柳燕湘也明白，腳步頓了下，略有些不自然地停下來，留在了外面，偏過頭看一束半開未開的花。

她本是掩飾被眾人隔開的尷尬感，但花叢後一閃而過的人影頓時是吸引住了她的註意力。她吩咐了守在外面的婆子一聲，匆匆追了過去。

淡青色的衫子。看料子不是很華貴，那身形卻是自己許久未見過的人。

水兒。

水兒是北城那家賣餛飩老板娘最小的女兒，今年也有十五六歲了，正是最好的豆蔻年華。自己能認識老板娘，也全是水兒的幫助。那陣自己沒有吃食沒有住所，每天在城墻邊漂泊流浪，能討到點吃的就吃點，沒有的話就到城外找點野食。和野貓野狗搶吃的，也是常事，最糟糕的時候便是在城外林子裏找吃食的時候，被狼追得四處跑，差點沒了命。

在自己最為絕望以為活不了的時候，她遇到了上山采野菜的水兒。她把自己救了，心地善良的老板娘讓自己給她打下手，每日都提供給自己吃食，到了月底還會給自己幾吊銅錢。

不多，對於當時的自己而言，已經是夢中才會出現的事情了。

水兒和她的母親一樣，是個善良可愛的姑娘，不過更為單純，柳燕湘很是喜歡和她在一起呆著。因此在府外的時候，水兒是她最為親近的人了。

回憶著曾經的事情，柳燕湘追上了前面的人，揚聲喊她：“水兒！”

前面的姑娘也停了步，回頭看見來人，一臉的驚喜：“燕湘姐姐！”

柳燕湘笑了：“正好，最近有事想找你的姐姐商量，見到你，我也放心了。”

……

柳燕湘拉著水兒在外面閑聊著，庵中丫鬟婆子們忙著照顧好不容易出來的幾位主子，基本上沒有人想的起來她。因此她也是偷得自在，等眾人好不容易想起來柳家還有這麽一位姑娘的時候，她已經偷偷回來了，站在樹下抿嘴笑著。

柳知煙看到她臉上莫名其妙的笑意，冷哼一聲，自顧自去了旁邊的廂房。柳燕湘也不氣，等柳忘語也出來了，自己去尋她。

柳忘語也看見了她臉上的笑意，剛才還在心想她不能和眾人一道進來心中是不是會有芥蒂，她此刻的神情不僅是不在意，甚至是隱隱有些開心，便問她：“你似乎是很開心？”

柳燕湘道：“比較期待一會兒的聚會，也就忘了這些事了，更何況我已經是習慣了，如果事事在意，我可不得是以淚洗面。”

柳忘語設想了一下以淚洗面的柳燕湘，噗嗤一聲就笑出來，那畫面太美好了，她根本想象不到。

說起來剛才柳燕湘提到的聚會之事，柳忘語就有些氣到想笑。原本往年只有是文人墨客之間才會舉辦的詩會，今年不知道柳章義是抽了哪根勁，說是女眷之間偶爾玩玩也不可。

純屬是一派胡言亂語。如果說這件事和王氏之間沒有任何關系的話，柳忘語是斷然不會相信的。

今年由柳家舉辦的宴會是由柳忘語管著的，京城各個名門之間也知道了柳家的二小姐不像是傳言中的那麽不受寵，再加上後來沒多久皇上就將她賜婚給了太子安晉殿下，現在柳家除了柳章義之外最為經常被人們討論的就是柳忘語了。柳忘語也知道不少人是沖著和自己有些什麽關系來找過自己，有的即便是沒有關系也能強扯出來一個“路上深情相望”這種不靠譜的借口來。後來柳忘語覺得煩了，隨意找了理由不再見這些人，日子才清凈下來。

但是在王氏和柳知煙看來就是異常的嫉妒了。

尤其是柳知煙，她從生下來便是順風順水，何曾被人們這麽忽略過呢？太子殿下就算了，他處於萬人之上的位置，不將自己看在眼裏還是可以理解的，可是這些平民怎麽就只是註意到了她那個性子平淡的二姐姐呢？

柳知煙想不通，但是異常的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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