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默汀院的日子，閑暇而舒適。每日平淡如流水般度過，即便是偶爾有不快的事情發生，也很快就會過去。如同劃過天空的鳥兒，倏然不見。

回憶起來，竟然是如此的美好，甚至是可以讓人忘記了現在所處的環境。還有，王氏和柳知煙。

最初的兵荒馬亂之後，王氏和柳知煙安分了很長一段時間，可能可能有找過柳燕湘的麻煩，但是每次柳忘語問起來的時候，柳燕湘只是微笑著說無事，到了最後柳忘語也就不再問了。

除了每日早晚必須要見到這兩個人，她們似乎已經是從柳忘語的日常生活中淡去了。

但是事情怎麽可能那麽簡單就過去呢，尤其是在那樣激烈的沖突之後。柳知煙這兩天經常在榮華院裏面和母親呆在一起。自從上次經歷了醉紅樓裏面的事情，她總是做噩夢，夢裏又回到了那個絕望的夜晚。令人厭惡的觸摸，似乎已經將自己撕碎的痛苦，還有李園醜陋的嘴臉揮之不去。

醒不來，醒不來。即便是醒來了也不願再睡下去，只有在母親身邊的時候才會有些許安心的感覺。

這些時日過去了，從最初的震驚回覆過來，柳知煙怎麽可能沒有反應過來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是真的很生氣，憤怒到失去了理智，只想沖到柳忘語住著的院子裏直接殺了她。看她滿身鮮血躺在自己腳下的樣子，想看她那張臉被自己劃花的樣子，想看她跪在自己前面求饒的樣子。

——哪怕會搭上自己的性命也好。

但是那時候她在榮華院，王氏攔住了她，和她說了自己的計劃。就是在那個時候，她明白了王氏早就知曉了一切，並做好了一切的打算。她不知道自己心裏面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的確是恨柳忘語，但是對於母親明明知曉卻還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更為生氣更為傷心。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只有呆呆的，看著母親去安排一切。

後來她想，不能這樣下去了，所以，她叫來了自己的丫鬟小翠，吩咐了她些事情，便派她去了默汀院。

對於能在自己的院子中看到柳知煙的丫鬟小翠這件事柳忘語是有些吃驚的，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柳知煙她不放在眼中，小翠就更不會在乎了。

再見到小翠的時候，她仍舊是柔弱沈默的樣子，臉上卻沒有了最初之時趾高氣揚的神態，柳忘語端詳了她一會兒，才開口問道：“三妹妹叫你來我這裏有什麽事情呢？”

小翠垂眸，看著她腳下的土地，低聲回道：“三小姐讓我告訴你一些關於四小姐的事情的。”

柳忘語揚了揚眉，問：“她的原話是這麽說的嗎？”

小翠還沒有說話，但是柳忘語看見她的反應，就已經明白過來了，示意她不必說了。小翠正在擔心怎麽回覆她才能達到主子預期的目標，看她明白了，也是松了口氣。她本身就不擅長交談，再遇上柳忘語這種心思敏銳之人，說不定就會洩露出什麽消息去。

而後果就是主子定然會是很生氣。

柳忘語想的則是另外的事情，她在想小翠是柳知煙派來的還是王氏讓她借著柳知煙的名義過來的，見到她的反應，便明白了。稍微退後一步，讓小翠進了屋。望兒看了眼，派小裏去給柳忘語重新換杯熱茶。

她明顯是在支開屋子中的外人，因此柳忘語沒有多說話，指了指屋子中的椅子讓小翠坐下，小姑娘猶豫了下，還是站在原地開了口：“這些事情是別人告訴主子的，主子說是見二小姐每天和她在一起，怕吃了虧，專門派我來將這些事告訴二小姐，也能做到心中有數。”

這純屬就是在扯淡了。

柳忘語還是能心平氣和的笑了，道：“我和柳知煙什麽關系，別人不清楚，你還不了解嗎？我們兩個人早就撕破了臉皮，沒有外人的情況下還說這些假惺惺的做什麽。有要說的，就早點說完，別以為我不知道她那點心思。”

她的語氣很平靜，但是話卻一點也不平靜，噎得小翠半天說不出話來，不過這姑娘就是被噎著了，也不會覺得有多麽尷尬，相當順從的說起來她所知道的柳燕湘的事情。

整體而言，小翠口中柳燕湘的經歷和她本人所說的沒有太大的區別，雖偶有出入，但大同小異，沒有什麽大的影響。而她所說的柳燕湘母親去世的一事引起了柳忘語的註意。

柳燕湘的母親是在她十四歲的時候因為過勞猝死的。

柳燕湘從來都沒有和自己說起來過母親去世的事情，顧慮著她的感情，柳忘語貼心的沒有問起過，也從來都沒有說起過自己母親顏氏去世相關的事情。直到了今天，她才從別人的口中，聽到了少許的碎片。

那時候，柳燕湘是怎麽想的呢？在那個已經懂事了，但卻仍是無能為力，無法挽救，只能眼睜睜看著親人痛苦的離開自己。

而且，距離柳章義帶著她回柳府，尚有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段時間內，她是怎麽養活自己的呢？她想不出來，也能知道那是極為不堪回首的歷史。

她的內心輕微的動了下，面上還是極為冷淡的神情：“柳知煙還讓你告訴我什麽呢？”

小翠道：“其他的就是不重要的一些話了，小姐讓我告訴你，說是她吃的虧，一定會全部回報回來。”

柳忘語很平靜的說：“那就麻煩你轉告她，就說忘語等著那一日的來臨吧。”

小翠答應了，告辭離去。

望兒一直在旁邊聽著，並未插嘴，也沒有離開，等到屋子中沒有人了，她才有些擔憂的問道：“忘語，你覺得剛才她說的話，有多少是真的呢？”

柳忘語剛才聊了許久，正覺得口渴了在喝水，聽見問她，也不著急著回答，慢悠悠地說到：“都是真的。”

看著小丫頭因為吃驚而瞪圓了的眼睛，柳忘語笑起來，道：“她也知道我和柳燕湘平日走的很近，說的話我只要和柳燕湘證實一下便能知道是不是真的，說假話對她不利。”

望兒問：“那她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事情啊。”

柳忘語放下了杯子，蔥白的手指撫過了杯沿，緩緩道：“誰說的真話不能誤導人呢？她的想法，也不難猜，不過是最簡單的離間計。”

見望兒傻傻的看著她，她笑起來：“算了，你不必擔心太多，我自有分寸的。”

望兒對她自然是相信的很，歡快地去收拾房間。近來一段時間，天氣一日比一日熱，柳忘語這個人從來都不怕冷，卻畏熱得很，還是春天，就已經開始喊上熱了。偏偏自己又喜歡多想些有的沒的事情，身體比平常人虛了很多，望兒擔心的很，又不願違了忘語的心願，因而每日也比常人忙了許多。

柳忘語在遷就望兒的想法的同時，望兒何嘗不是也在適應著柳忘語。彼此磨合罷了。

另一邊小翠回到院子之後，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匯報給了柳知煙，柳知煙皺著眉聽完了，少見的沒有發脾氣，不耐地讓小翠下去，留自己一個人在屋子中獨自坐著。

小翠的出師不利是她可以預料到的，但是在她去了默汀院便被一眼看穿的事實還是讓她有些心中煩悶。正如柳忘語所說的，她們之間沒有必要存在偽裝，反正自己是什麽樣子的人柳忘語早就是已經看破了，自己對於柳忘語卻是不甚了解，而柳燕湘也是相同，這種事情脫離了自己掌控的感受實在是讓人心情不快。

無意識的翻動了下手中的書本，上面寫的是什麽完全不知道，也沒有偽裝的必要，便放在了桌子上，換了茶杯把玩。

窗戶外面丫鬟們四處走動著，聲音透過窗戶隱隱傳進來，正在猶豫叫誰進來，小翠站在她身邊已經是開了口：“小姐，要叫誰進來嗎？”

柳知煙考慮了下，方道：“算了吧，我原本想再派人去柳燕湘那裏一趟，不過她和柳忘語一樣狡猾，我行動太過頻繁了也不好，我們就先等幾天，再去也不遲。”

小翠問道：“不怕她們先行動嗎？”

柳知煙不甚在意：“母親那邊早就開始行動了，她們已經是晚了我們很多步，不用在意的。更何況，就算她們先行動了，父親也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小翠便不再說話了，躬身施禮離開了屋子，任由她一人在屋子中沈思。

之前柳知煙喜好整潔，忍受不了任何一點淩亂，屋子中也需要有人時時整理，但是自從上次回來之後，她就異常不能忍受有誰近了她的身，最開始的時候，甚至是丫鬟們剛進屋，便被飛出來的書本、茶杯之類的物件砸出了屋子，後來好點了，也只有小翠能呆在她的身邊。

實際上她經常處於混亂之中。

心煩意亂的時候，小翠走了進來，道：“四小姐來了。”

柳知煙手中的杯子瞬間掉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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