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歲。花開時節與誰來。

春節一過去，數九天就也過去了多半，剩下的日子，也是逐漸溫暖了起來，即便是空氣中微微凜冽的風也已經無傷大雅。可惜的是現在柳忘語的身子很弱，望兒擔心她病了，每日依舊是給她捂得厚厚的。

其實沒有必要的啊……

柳忘語搬了椅子到院子中坐著曬太陽，正是上午好時光，陽光溫暖得讓人不想動。睜開眼，便是被重重屋檐圍成四四方方的天空，偶有鳥兒飛過，倏然不見。

這便是她現在所生活的環境，身處在這內院之中，金碧堂皇背後滋生著多少看不分明的黑暗。所有人心中的陰暗想法在彼此糾纏，相互爭奪著養分成長。

誰不是在苦苦掙紮。終有一日，抱著各自想法的人的矛盾會爆發，走向不可避免的結局。只是這個局，會是誰的局呢？

是王氏的，是柳知煙的，是柳燕湘的，亦是她柳忘語的。

柳忘語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什麽，結果手中仍是空空如也。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自己想要的，一直未曾改變，而他人想要的呢。

正在胡思亂想，望兒抱著被子走出來，應該是想趁著天氣好曬個被子。見她的動作，道：“忘語，你一直在這裏呆著也不是回事。難得的天氣好，不如去花園中轉轉吧。”

柳忘語不想起身，道：“現在開的花只有那麽幾種，前幾天已經是和燕湘去過了，再去也沒意思了。”

知道她性子的望兒不再勸她，自去找小裏收拾東西。

五九六九，河邊看柳。萬物覆蘇的好時節，柳家的人名字中雖然有個柳字，柳府卻是一株柳樹都看不見。據說是柳樹陰氣較重，不適合種植在家院之中。建造皇家園林的人是不世出的高手，能壓住這種陰氣保持陰陽平衡自是不怕，但是柳家的人建造柳府的時候心中有所畏懼，便一株柳樹都見不到。

對於這種迷信的說法，柳忘語是嗤之以鼻，原本打算在自己的院子中栽上一兩株柳樹的，無意間在聊天的時候和望兒說起過，最後是在她的呵斥之下放棄了這個想法。

種個梧桐也不錯。反正自己對這些東西並沒有太大的執念，一切都是舒心就好。

想到此事，柳忘語便想起來在莊子上和柳燕湘約定好的事情。反正陽光剛好，在柳燕湘的院子中吃頓飯也已經成為常事，便不再在椅子上癱著，拉上望兒就一路朝著柳燕湘的院子裏走去。

柳燕湘此時正在屋子中，紅玉在外面的院子裏指揮著丫鬟們修建枝條，見有人來，施禮之後就自去忙了。冬去春來的日子裏，當初那個靦腆羞澀的小姑娘也已經是變了模樣，落落大方起來。

柳忘語和院子中的人熟稔了，也不用通報，便進了屋子，笑道：“四妹妹，你在做什麽呢？天氣這麽好，何不就趁著春光出去走走。”

說罷，她才註意到柳燕湘手中拿的是一件剛成形的衣裳，看樣子應該是春天穿的紗裙，讚嘆道：“四妹妹手好巧，我對這些一點也不擅長呢。”

柳燕湘低頭抿嘴笑：“都是在外面時候練就的，熟能生巧罷了。不過我今天忙著將活做完，可能沒辦法陪姐姐出去走了。”

柳忘語也沒有太大的性質，她剛才不過是臨時起意，並沒有做多少的考慮。如今發現了自己沒有接觸過的東西，興趣更上一層，便坐到她的旁邊，也不打擾，觀賞著柳燕湘的手法。柳燕湘也是性子安靜之人，即便是身後有人也能耐得住氣，細細密密封著，絲毫不見亂。待最後一針落下，她才笑起來：“可算是告一段落了，讓二姐姐好等。”

因為只是暫時做出個樣子，所以她的手法很快，沒有用太多時間。柳忘語專註於研究步驟上面，忘了時間，聽到她說話，回過神不動聲色地向後坐了點，道：“哪有，今日四妹妹讓我大開了眼界，我要謝謝妹妹呢。”

對於柳忘語的習慣性客氣，柳燕湘也是適應了，不和她在言語上面糾纏，收拾好了便對她道：“剛才浪費了些許時間，不如姐姐在我這裏吃了飯，我們出府轉轉吧。”

這是柳忘語來來之前就想好了的，便答應下來。不過柳燕湘似乎沒有立刻就動身的意願，知道她性子的柳忘語便問道：“四妹妹是有什麽事情還沒辦嗎？”

柳燕湘笑著搖頭否認了：“我在想，前段時間我們受太子殿下的照顧頗多，上次出去看花的時候他還幫助姐姐了。私以為姐姐也一並叫上太子殿下一同出去呢是不是比較合適呢？最近聽說似乎是事情挺繁忙的，想來太子殿下能出來走走也是好的。”

提到安晉，柳忘語楞了下，她知道安晉一向繁忙，不過每次見到他的時候他都和餓狼一樣，自己就忘記了他也是個人，也會累這點。沒有想到還是他人提醒了，自己方才註意到。柳忘語也不疑有他，點頭道：“我忘了這點了，多謝四妹妹提醒了。”

說完，借著柳燕湘桌子上的筆墨給安晉寫了封信，詢問他今日是否有時間，能不能出來一趟。

做這些事的時候她並沒有避開柳燕湘，在她看來，柳燕湘是自己的妹妹，又不像柳知煙南陽針對自己，沒有必要防著她。柳燕湘看了兩眼便移開視線，道：“以防萬一，我想問二姐姐一件事呢。”

柳忘語手下的動作沒有停，隨意的說道：“是什麽事呢？燕湘你問就行了啊，又沒有外人。”

柳燕湘猶豫了下，不知是不是在組織語言，但還是問了出來：“二姐姐你對太子的殿下的感情是什麽呢？”

柳忘語頓住了，手停留在宣紙上方，由於太突然有滴墨差點掉在了紙上，她連忙寫完最後一筆，將筆放在了一邊，才緩緩笑起來：“我啊，喜歡他。”

她說的很自然。

在她的心中這件事的確很自然。討厭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的理由，但是往往喜歡上一個人是莫名其妙的，自己都不能確定到底是哪一點吸引住了自己。安晉便是如此，他們由於意外相識，每一次相逢似乎都是緣分，可是真正認識到安晉的時候，又會被他的認真所迷倒。

嗯，我喜歡他。就是這麽簡單。

但是在柳燕湘心中就不是如此了。她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心事。柳忘語繼續是寫著信，並沒太在意。

吹幹封好之後柳忘語將信送給了望兒，望兒送信的時間也久了，早就知道應該將信給誰，不待柳忘語說就離開了。柳燕湘有點意外，問道：“你直接將信送給望兒，她知道應該是給誰嗎？”

柳忘語提到自己的事情時並沒什麽，但提到安晉的時候還是尷尬笑笑，含糊回答道：“安晉的人有不少。”

柳燕湘也是個聰明的人，知道自己問到了不該問的事情，派系之爭，少不了的就是穿插在兩派之中的尖細。經過這些時日，她也知道柳家是皇後派系的人，安晉在府上安插的人手也是在監視柳家的行動，幫柳忘語送信倒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如果輕易告訴自己這個人是誰，可能不僅是那個人，自己和二姐姐也會有危險。

因此她也是笑笑，轉移了話題問道：“二姐姐喜歡什麽花呢？一會兒我們出去也有方向。”

柳忘語知她是聽懂了自己的話，放下心來笑道：“我特別喜歡的花也沒有，所以請四妹妹來當我的狗頭軍師啦。”

柳燕湘也是笑了，學柳忘語平日裏驕傲的神情道：“本姑娘眼光那麽好，怎麽是一個狗頭軍師能比擬的。”

兩人偶爾有打鬧，柳忘語驚奇於她會學自己的表情，但也是強忍著笑意裝作很慚愧的表情說道：“誒呀！是忘語的錯了，忘語在這裏給妹妹賠不是了。”

柳燕湘率先沒忍住，笑出聲：“哈哈哈哈，二姐姐你又調皮了。”

實際上柳忘語也差點沒忍住，柳燕湘往常都是極為端莊的樣子，看她惟妙惟肖學自己的時候好玩極了，捂住肚子笑個不停，也顧不得形象問題了。

笑夠了，柳燕湘正色道：“好啦，二姐姐，你還沒有說你喜歡什麽花呢。一會兒出去要逛的時間久了，自己可不要喊累。”

柳忘語正笑得肚子疼，躺在柳燕湘的床上揉肚子，聽她這麽說，有點小小的不滿，誰會和自己的妹妹喊累啦！也是因此，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撒嬌的意味：“肯定是不會喊累的啦，我也不知道什麽花好養啊，我要養的花一定是要好活，死了望兒那個小丫頭又要念叨我了。”

她這幅模樣很少見，柳燕湘坐的離她近了些，笑道：“二姐姐，你還真是怕麻煩，那我就挑些常見好養的花吧，反正看你對花的品種也沒什麽要求。”

柳忘語巴不得聽見她這麽說，滾了滾抱住她：“燕湘你最好啦！”

柳燕湘只是笑。

假如二姐姐你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以後，你會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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