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剛入口，柳忘語不禁再次皺起了眉頭。

味道不對。

豆腐的味道本是清淡，容易吸收其他食材的滋味，這道豆腐做的雖然是精妙，但仍然是難以掩蓋掉其中淡淡的異味。柳忘語最為厭惡豆腐，不僅僅是因為不喜歡它的味道，也是因為豆腐她太過熟悉了，熟悉到每次入口的時候就能想起來那段不甚美好的回憶。

好個鴻門宴。柳忘語心中冷笑，更是警惕了幾分。她從踏進煙碧院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她的妹妹不懷好意，但是她沒有想到柳知煙剛上來就這麽主動，如此沒有耐性，不知是她對自己的能力太有把握還是太過愚蠢。不過依照她們母女的個性，如果此時自己當場就走人又不知道她們會鬧出什麽幺蛾子來，她自己本身不怕，但是就擔心會牽連到她身邊的望兒。自己剛穿越過來，對這裏還是陌生，雖有安晉的幫助，但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什麽之前，自己還是謹慎為好。

柳忘語輕輕的皺了下眉，卻不想一直仔細觀察著她的柳知煙立刻就註意到了，問道：“姐姐因何皺眉？是這豆腐做的不好吃嗎？”

盡管驚訝於柳知煙的仔細，她還是四平八穩的回答道：“父親如此疼愛妹妹，煙碧院的廚娘，自然是極好的。我不過是覺得今天的菜味道有點異味，也不知道是哪裏出了差錯。妹妹有什麽想法嗎？”

柳知煙驚訝的挑眉：“異味？難道是……”似乎是想到了什麽，她有些猶豫起來：“因為知曉姐姐今日要來，我特意從醉紅樓請來了上好的廚子，沒想到還是不符合姐姐的口味。姐姐……”說的說的，柳知煙低下頭，眼眶漸漸泛起水光。

她本身性子跋扈自恣，這個動作從未見她做過，沒想到今日竟學會了裝委屈，也不知是誰的教導。柳忘語覺得好笑，“沒有想到妹妹竟然去了醉紅樓，那裏的廚子是出了名的好，異味估計是我的錯覺吧。”說著，她也夾起一塊豆腐放在了柳知煙的碗裏，笑道，“來，妹妹也吃點。我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總是一起吃，妹妹不夠，甚至還要搶我的。今日我們可不要像小孩子那樣搶了。”

鬼知道你想的是什麽！既然是已經吃出來了有異味還要強迫自己吃，真是狡猾。想到之前母親因為望兒的事被對方算計了，柳知煙覺得自己還是大意了，為了以防萬一她決定不吃，婉言回絕道，“謝謝姐姐了，可是我口味換了。”

柳忘語挑眉笑了，她在想什麽不難猜測到，無非是在罵自己的狡猾罷了。她們母女兩個人一眼就能看明白，實在是沒有意思。和這種人鬥，原本是降低了自己的水平，奈何小人總喜歡死纏爛打的招數，讓她煩不勝煩，她也不想再忍下去，意有所指的感嘆道，“那還真是可惜了。原本我還期待著能回到以往那樣，沒想到是我的一廂情願了。”

柳知煙覺得自己的這個姐姐性子懦弱，欺負慣了怎麽能明白她此時在想些什麽呢，只道是她對之前的事還在氣憤，在譏諷自己，便按照這自己的劇本繼續說了下去，“姐姐向來不喜妹妹，這是妹妹知道的。姐姐今日能屈尊來到妹妹這裏，妹妹就用這一杯酒敬姐姐吧。”

說完，她端起放在了一邊的酒壺給兩人斟滿了酒，端起來自己的那份一飲而盡。

柳忘語沒有動，微笑著看她喝完，才慢悠悠的說到，“父親教導我們要處處嚴於要求我們自身，恪守德行，喝酒本是男子常飲，閨中女兒游樂時偶爾品嘗並不為過，看今日妹妹準備與忘語不醉不歸的架勢，可是與賢德二字不符了。這就恕我不能照辦。茶可清心養性，忘語還是以茶代酒，謝謝妹妹了。”邊說著，邊看了眼身邊立著的望兒。望兒與她主仆多年，心意早就相通，人又聰慧，馬上就端上來了兩杯清茶。柳忘語不禁滿意的笑了，端起來品了口，笑道：“好茶！”

酒，是眾多穿越中常用的下藥媒介。百試不爽，異常好用。不論是今日酒中到底有沒有其他的東西，也不管這酒是誰送來的，她都不會喝一口。當然麽，已經喝完了酒的柳知煙自己也不是很想管，如果沒有下藥，就算她好運，如果有，估計她自己也有解藥，自己也不會擔心。

柳忘語微微笑著，看著對方已經氣到發青的臉色。

柳知煙雖然生氣，但是還沒有失去理智，按照自己這個姐姐的性格，如果自己這麽對待她，她絕不會搬出來這套說辭拒絕自己，就算是知道自己會暗算她，也會默默喝下去，然後再尋找辦法挽救的。想著這段時間自己姐姐不正常的反應，她漸漸冷靜了下來。盡量勾起嘴角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憤怒，笑道：“姐姐最近性格真是大變，妹妹總覺得和姐姐生分了。”

柳忘語也不想吃她準備的菜，畢竟誰知道那裏面放了點什麽東西呢，於是她仍舊是懶懶捧著自己手中的茶杯，也不喝，聲音懶懶的似乎是無聊至極了：“之前也談不上熟識，又哪裏來的生分。妹妹還是沒變，一如既往的喜歡開玩笑。”

柳知煙盡量讓自己不去發怒：“妹妹說的都是實話，姐姐何必苦苦相逼呢。今日妹妹費盡心思準備了這麽多飯菜，就是想與姐姐親近親近，誰想姐姐還是這般怨懟妹妹。”

柳忘語嘆道：“姐姐說的何嘗不是實話呢。忘語性子平淡不喜爭鬥，自母親去世以後就守著自己的小院，奈何後面發生的事情太多了，逼得忘語也不得不改變了。”她自己也很感嘆，不過她並不準備說出來，最終是嘆了口氣，笑著給對方夾菜：“我們姊妹好不容易坐在一起，難得的好天氣好時光，說這些喪氣話做什麽，吃菜罷。”

柳忘語深深看了眼她，她笑笑，坦然看向對方，絲毫不掩飾。

午時陽光正好，照進她宛若點漆般的瞳子中，反射出了凜凜的光，縱然是不喜這個人，柳忘語也不得不承認這是她第一次仔細去看她這個姐姐。熟悉，卻也陌生。反差感太大，以至於她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卻也只能裝作無所謂的樣子低下頭吃飯。

接下來柳忘語並沒有作什麽妖，安安靜靜的吃完了飯，雖偶爾會用探究的神色去觀察她，但次數不多，談不上影響心情。柳知煙對於這個結果很是滿意。

望兒在給柳知煙遞了杯茶水以後便被她打發著去吃飯了，在管家主母王氏的安排下，煙碧院的吃穿用度是一等一的好，柳知煙也不擔心那群仆人會光明正大的讓望兒難堪。果然，在她們吃完飯走出來的時候，望兒已經吃完在那裏等著了。柳知煙笑笑，看了眼望兒，向柳忘語道別離開了。

一路上望兒都在偷偷打量著自己服侍已久的主子。最近小姐變化很大，不僅是性格變了很多，就是在待人處事方面也變了很多。她自有記憶以來，有很大一部分時間就是待在小姐的身邊，可以說是最了解小姐的人了。小姐最近性子的改變，她看在眼裏，卻也難以說明白是好還是不好。

吃飽了飯，柳忘語的心情很好，看著諾諾跟在自己身後的小丫頭，不由得起了玩笑之心，眼珠轉了下，裝作嚴肅的樣子叫道：“望兒！”

望兒此時正在盯著她神游天外，忽的聽見叫她，嚇得腳步一頓，下意識就要跪下認錯，膝蓋剛彎到一半想起來之前小姐對她說的，也不知到底該怎麽辦，就那麽屈膝站在那裏。柳忘語覺得好笑，但還是忍住笑意伸手扶起了她，板著臉問道：“望兒，之前我和你說過什麽？”

望兒猶豫了下：“小姐說，望兒是小姐的朋友。”

“那本小姐問你，你和你好友之間相處時是這個樣子嗎？”

“望兒從小就在此處服侍小姐，望兒並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小姐的問題。”

柳忘語聽到了這句話，楞了下，她和朋友之間玩笑慣了，突然來到了這個陌生的朝代，總是忘了時代已然不同的事實，努力回想著自己並不算太好的歷史和自己最近所見到的，最終心情還是低落下來，也不知是為了自己未測的未來還是為了望兒從小到大的經歷。

許久，她才緩緩說道：“望兒，那我就是你第一位好友了。你要永遠記得這點，永遠不要忘記了。”

望兒很認真的答應著：“好。我永遠聽小姐的話。”

柳忘語苦笑：“算了，與你說，你也還是這個樣子，記住以後不要叫我小姐了，叫我忘語就好。這才是朋友之間的稱呼。”

“小姐，望兒知道了。”

柳忘語沒有說話，停下腳步淡淡的看她，望兒猶豫著開口，聲音輕得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忘語。”

柳忘語笑了，繼續向前走，“那麽，以後也不要一直走在我身後了，和我並肩而行就好。”

“忘語，這不符合禮數。”

“是禮數重要還是我重要呢？”

“忘語重要。”

柳忘語這才真正微笑起來，似乎是春風拂過了兩人身邊，瞬間芳菲彌散，穿越了千年時空，她第一次真正覺得自己在這裏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感覺。

這種有點陌生的感覺，是什麽呢？她此時，還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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