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是個傻子。

就那種神智沒問題卻只會在犯蠢的邊緣來回試探的程度。

衛臨夙越黑著臉喊滾，客人越喜笑顏開，說什麽就是這樣的帶勁。真是有病！

本來從今早起就憋著股郁氣，又這麽半夜還得待客——雖說也就是喝茶聊天，衛臨夙覺得自己精神已經被摧殘到如蟬翼般輕薄，隨時有斷裂的可能。為了不多惹是非，他竭盡全力忍耐。

“夙夙啊~”

“……你，閉嘴，不許這麽叫。”

“那就臨兒？”

“……”

想掀桌，衛臨夙冷眼環顧四周，瓷器太多，呵呵，當兇器實在太貴。

或許是看出他這盤算如何殺人還不給自己添新帳的舉動，那客人終於笑了兩聲沒再繼續糾結稱呼。而是突然一本正經地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蠢貨。”衛臨夙十分不給面子。

“就知道你已不記得。”

客人變了語調，帶著幾分熟悉與失落。衛臨夙一楞，難道這會是哪個舊相識？可以前的那些人不是被殺就是被關押，怎麽可能還在這裏蹦跶？難道又是陳家的陰謀？

那客人像是察覺他的心思，笑道：，“你可以想，我也許能救你，只要別在琢磨覆仇什麽的。”

話的後半截濺了血，一根削尖的玉簪戳進客人的手背上。

“我不管你是誰，如果你覺得我沒了內力，淪落至此便可欺辱，寧可同歸於盡我也不會放過你！”

趴在屋頂上的秋荻突然有些傷感，比起以往那些殘忍的任務來，此時此刻她最難以忍受。

她常常默默註視他的生活，所以她知道。這人曾經也風光無限過，現在卻落魄到要與不知哪來的家夥爭辯高低。

她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為什麽，只是看得多自然知道，知道衛臨夙是如何護住年幼的主子的。知道他如何一心一意，拼盡全力在冷漠的宮闈中照顧小主子長大。

先王帝昭也從來沒遺忘他，年幼時就是得了一塊桂花糕也要等著衛臨夙倆人分著吃。直到在這地獄般的宮中長大成人，以雷霆之姿清掃了所有障礙。

秋荻以為那時候，衛臨夙應該開心了，幸福了。

然而世事難料，也許只是轉了個彎讓人更加難堪。

光芒這東西，向來照亮別人，留一身黑影重重給自己。

秋荻想得有點久遠，註意力再集中時，已經看見下面的場景變了。

衛臨夙竟然在同那客人喝酒！

喝酒……緣不至於大驚小怪，但如今的心境下，衛臨夙竟然還能與旁人把酒言歡。

秋荻覺得比看見對她笑還不可思議。

“你想起來真不容易！下手這麽狠！”

“哼，誰叫你嘴賤。”

“好好好，都是我的錯。我自罰三杯！……”

後面的話漸漸聽不清，以秋荻的耳力都不成，可見是相當保密。

冷不防的，她聽見屋內客人說了一句：“嘖，這裏耗子不少，有些還出身挺好，怎麽也幹鼠輩之事？”

坐對面的衛臨夙哼了一聲：“你傻，耗子就是耗子，你當它變得了貓嗎？”

秋荻聽出來，他已經醉了。早上遇見時，就看見他灌了不少酒，想必自己昏迷時又喝了不少，現在這幾杯就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既然已經被人點了名，秋荻索性不在隱藏，順著敞開的窗戶翻了進來。

她一眼就看到蔡居誠斜靠著桌子，半瞇著眼，因已經是晚間，發冠早就除下，此時墨發三千披垂肩頭，映著燭火仿佛黑色錦霞燁燁生輝。

他臉色發白，眼眶泛紅，有種白日裏不曾見過的脆弱。

秋荻確認，他的的確確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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