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嗎？”

“來了來了！”

合歡樹下，一銀發青年幾步跨到斜溢橫出的根莖上，往上一躺，雙手枕在腦後。參差花影隱隱灼灼，落在青年俊美清雋的臉龐上。

微風拂過，絨絨花絮輕輕搖曳，蛺蝶翩翩繞枝飛舞。

好一副良辰美景。

遠遠地就見一抹身影奔著這邊走過來。剛才通風報信的綠臉小鬼要躲，急得原地轉三圈，才在銀發青年的怒目之下化作枝頭絨花。

身影越來越近，竟然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她墨發綰起，斜插玉簪，一身絳紅色深衣襯得她綽約多姿，舉步生蓮。這樣的佳人該是嬌嬈倩麗的，就如心口上的朱砂痣般熱情。

然而她卻神情淡漠，湛藍眼眸有著深海般的靜謐。

她更像是一枝寒冬臘月的梅，美麗卻冷。

“辰九大人，該回去上課了。”她的聲音同她的人一般，淡然平靜還有些不經意地冷。

“這麽好的時光，你不覺得浪費可惜嗎？阿骨。”銀發青年像是剛剛看見她，露出燦爛笑顰。

“抱歉，屬下花骨，辰九大人，閻君之位尚未確立，您身為末子，請更上心。”名為花骨的少女不為所動，語調平緩無奇。

“這樣吧，阿骨。”辰九一骨碌起身，金眸光彩灼灼盯著花骨：“如果我能順利成為十殿閻君，你就嫁我可好？”

“辰九大人，玩笑不好玩。”花骨只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您其上的兄長們都才華橫溢，沈穩知禮，這麽不切合實際的事，還請您自重。”

“那阿骨你是不相信嘍？那你還來找我上課作甚？”辰九眉微沈，眸光似有黯淡。

花骨一怔，朱唇微動，終究什麽也沒說。下個瞬間，她驀地睜大眼瞳，滿眼蔚藍中映照出辰九貼近的面容，清淺的笑瀲灩奪魄。

“我知道阿骨是為我好，雖然覺得我繼不了位可又擔心我東游西蕩，墜落成魔。謝謝……”低沈微啞的聲線在花骨耳畔彌漫，纏繞成脈脈情絲。

這些話有著炙熱的溫度，讓花骨濃密的睫羽微顫，一轉之間，藍眸已清明如常。她向後一退，雙手合攏微微一揖，轉身離去。

她的身影漸漸遠了，綠臉小鬼終於憋不住，從枝頭跳下來，皺著苦瓜臉問主子：“主子，花骨姑娘是未來的鬼判，這位子上的人比十八層地獄的鬼還冷，您就消了這念頭吧。”

辰九卻好像什麽都沒聽見，依然直直盯著遠去的倩影，雙手攏在唇邊高喊一聲：“阿骨！記住約定啊！”

花骨聽見了，但就像以往一樣，任憑那些炙熱，那些情絲消散風中。幽冥界的人都知道，辰九的嘴裏怎麽能有真話？

這之後的三天，辰九再也沒出現。地府閻君的第三關考核也開始了，花骨一如往常地在住所與工作地點往來，偶然在彼岸花田前駐足，遙望如火如荼的花影，她想，辰九不是在哪裏游玩就是偷溜出界，但願別被逮到。

可惜，辰九還是被人找到了。

三天之後，花骨得到了消息，辰九……已經死了。

“這孩子從來都不上心，前兩次明明都賴掉了，怎麽這回反而積極了？抓什麽深淵惡龍！這孩子……嗚嗚嗚……”

“真是孽子！什麽時候都不讓人省心！真是……唉！”

“花骨姑娘，主子是為你才去的，最起碼，最後你該去燒株香吧？”

深夜，花骨踏進枉死殿，腳下是冰涼的地板，耳邊響起那些紛紛擾擾的聲音。她依稀還記得自己是這樣回答綠臉小鬼的。

“這只能證明他權衡不夠，會死只怪他能力不足，怨不得人。”

綠臉小鬼最終傷心而去，罵她殘酷無情。

其實花骨只是明白，辰九如果活著回來，一定撓著後腦勺這樣說：“都怪我權衡不夠，實力不足啊，下次我一定將它抽筋扒皮！”

“好啊。”

寂靜的枉死殿內，花骨輕輕回答。

她走到祭臺正中的棺槨前，在凝視著那張陷入永恒安眠的睡臉，之前他似乎永遠都笑不完，燦爛地與地府有點不相稱。如今，也終於沈寂了。

“沒遵守約定的是你，所以，我不上香。”

話音未落，她已經轉身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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