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爺前腳剛離開地府就感覺到強大的法陣運轉，緊急時期才會啟動的屏障結界籠罩了整個森羅地獄。他沒有貿然沖回去，而是想起陸判塞給他的那封信。

迅速掃完所有內容後，九爺已經完全明了大哥叫他離開的意圖。

小九你速離開地府與昭弟匯合，我恐他們已經知曉昭弟身世，為防他們上報天道，我將徹底封鎖地府。不用擔心。

“還要繼續嗎？”天卿見他不動靜，有點不知所措。他沒跟過九爺，摸不到他的脈。事實上，就算大閻王也不是時時都能猜對九爺的心思。

“走了。”將信揣進懷裏，九爺毫不停留地離開陰間與人間的交界地帶。

身後透明光網炙熱閃亮，有外出辦事的鬼差被攔在外，惶惶不安。九爺沒興致管他們，帶著天卿奔向有苗。

此時的有苗剛從混亂中平靜下來，最終還是安珺跟燕和鈴倆個妹子將秦暮脩給安撫好的。大概是妹子感覺上沒有威脅性吧，已經被折磨得神經崩潰的秦暮脩本能地信不過任何雄性生物。

尤其是巫真，估計是那堪比殺人犯的僵硬笑容嚇得他夠嗆。只要巫真在場，秦暮脩就立馬縮到角落裏反覆念叨“師父我錯了，師父我好痛”。

重璃為了不繼續刺激病患，只得給巫真下了禁令，讓他不許踏進後院半步。

“豈有此理！”桌上的茶杯被震倒，巫真使勁一拍，滿臉憤慨：“這是我的地盤，為什麽我還要被禁足？！他就是個要死不死的廢物還排在我前頭！”

帝昭笑起來：“這牢騷你應該到大巫師面前去說，在吾面前沒用的。”

“你以為我不敢說嗎？”氣頭上的巫真瞪圓眼睛。帝昭“哦”了一聲，突然看向他身後：“啊，重璃你什麽事嗎？”

巫真嗖地扭頭，身後空空如也。

帝昭沒有錯過剛才那瞬間老龍的表情真是垮到家了，驚愕懊惱加慌張，三合一表情包大放送。巫真轉回身，盯了帝昭一眼，突然就笑了：“你是不想知道你父親的事了？說不說可全看我心情，你現在過來叫幹爹還來得及！”

“……”這真是讓人很不爽的一點，帝昭默默起身，走到巫真跟前卻突然沖他身後叫了聲：“大巫師。”

巫真雙手抱肩，冷森森道：“你以為同樣的招數會對我有用嗎？”

“什麽招數？”身後傳來重璃的聲音。

巫真猛地轉身，滿臉驚恐：“你你你怎麽在這？”

大巫師不明所以：“我不在這我在哪？我是要去取藥，剛好看見師父你們在這，就過來說一聲……師父你怎麽一副見鬼的模樣？”

“啊，沒，呃，沒……”巫真難得結巴。

“哦，那我先走了。”重璃還要給秦暮脩配藥，見他們沒什麽事也就不多耽擱了。巫真還沈浸在剛才的窘態當中，帝昭趁機問起他父親青玄的事。

錯過了的時機就像潑出去的水，再想收回來不是弄自己一身泥就是被別人當成神經病。“要挾”帝昭的好機會已經過期，巫真懊惱也沒辦法，況且這些事早晚也要他知曉的。

也算不辜負好友一輩子的請托。

雖然中途巫真黑化，懟天懟地懟世界的早就忘了這茬了。現在說出來也不晚。

“當時你父親已經在人間搜證，但等我達到時，青玄被人追殺，身受重傷。”巫真重新落座，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過往種種。

“我見到他時還算好，但很快情況就直轉急下，他的狀況越來越糟糕，曼陀羅紋遍身。等著蠶食他血肉的毒蠍聚集四周，放眼望去簡直鋪天蓋地。”

帝昭眉心一皺，他最清楚這情形意味著什麽。

當鬼帝到了壽命終結的時候，曼陀羅花會破體盛開，生生不休。而被異香所吸引的幽冥毒蠍會蠶食掉鬼帝的身軀血肉，然後回歸冰蜃樓，滋養即將誕生的新鬼帝。

這是屬於森羅鬼帝的生命循環，原本沒什麽可奇怪的。但帝昭註意到巫真話中的用詞，不禁質疑：“你說曼陀羅紋遍身？難道不是花開嗎？”

巫真勾了勾唇角：“當然沒有。青玄根本不該死，是那些人給他下了黑手。有個孩子是重要的人證，結果那麽巧在青玄他們來核實時就招惹來獸妖，將孩子掠走了。青玄為了救他一路追蹤，卻不想中了埋伏，被不明身份的人攻擊，中了毒。”

“東皇太一的人？”帝昭聲音冷沈。

“我最初也是這麽想的，但青玄跟我說不是，那些人來自地府。其中甚至還有曾經關押在十八層地獄裏的惡鬼。”巫真頓了下，又道：“到底是什麽人，我並沒有見到。不過青玄的判斷應該不會有錯。地府想改朝換代從你父親那輩已經開始了。”

帝昭沈默不語，握緊了拳頭。

“青玄中的是一種叫空沁的毒，這麽多年我也只是略知名字而已，只知道這種毒可以封閉鬼帝所有感官，手無縛雞之力任人宰割。並且還會侵蝕骨肉，落得死無葬身之地。”提起這些往事，巫真曾經的火氣也漸漸凝聚，言語間也洩露了微微歉疚：“可惜我後來豬油蒙了心，也沒在調查你父親的事。”

“那麽吾……又是怎麽在冰蜃樓的？”帝昭疑惑，忽地神色微驚：“難道吾……他殺了冰蜃樓裏真正的鬼帝？”

巫真哼笑一聲，端起桌上的茶杯：“要是他真殺了正主，你覺得天道會蠢到連這都不知道？青玄自知自己活不長了，並且也清楚自己血肉沒法給新鬼帝滋養，你也很清楚，沒有上任鬼帝的供給，新生兒會非常羸弱不堪，難以存活。他便想到了你。”

“原本他把你送到可靠人家養育，畢竟你那時候還太小，還看不出有什麽能力。青玄打算，如果你偏向人類，那就留你在人間，保你過個平平安安的一生。如果你偏向陰鬼，就等你大點後接到地府，尋個輕松的差事留在他身邊。沒想到中途出了這等岔子，只好先把你帶過來了。”

巫真皺緊眉頭，端在手中的茶杯又放下了，微微蕩漾的水面映照出他沈浸過往的側顏。

“當時在場的除了我還有上任冰蜃樓的女邪——霜文姬。”

帝昭心一動，突然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青玄拜托她將你帶到地府，只要她從冰蜃樓裏將你抱出來，沒有任何人會懷疑你的身份。而我也護送了你一程，當時地府暗中勢力異動，未免你落入魔爪，我護著霜文姬回到地府。冰蜃樓裏確實有新鬼帝誕生，可惜一出生即刻夭折，你是唯一的鬼帝人選。”

巫真說著嘴角展開絲絲苦笑：“當年情景就算我想起來也總有幾分動容，那首歌就是他最後留給你的。他抱著你，最後化作一堆白骨。”

永夜將至，吾心戀戀，獨念幼子尚在繈褓。

攬懷輕言，汝父將離，切莫畏懼，天護吾兒。切莫怯弱，地佑吾兒。

願吾兒如破曉晨光，璨以耀耀。願吾兒如金烏長鳴，無人能及。願吾兒得享妻愛，子嗣賢孝，生生世世安康平樂。

帝昭扶額掩面，一線銀光自面頰滑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