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鬼差們說完就準備撤離，只是回陰間之路還未開啟就突發異狀。一道人影悄無聲息地貼近他們。在全無預兆的情況下，尖細獸爪扼住他們的喉嚨。

“別亂動，不然你們小命就完了。”黑影咧開彎刀般的冷笑：“知道回去要說什麽嗎？”

“說，說什麽？”被制住的黑衣鬼差戰栗，強烈的煞氣壓得他們不敢亂動。黑影嗬嗬嗬笑起來：“說鬼帝已經死了。你們是擅離職守。”

“這怎麽可能！”鬼差要辯駁。黑影冷笑數聲，血紅的眼如漩渦般深邃輪轉，彌散詭秘魅惑的力量。鬼差們盯著這樣的一雙眼，渾身顫抖，惶惶不已。他們頻頻點頭，木訥地重覆：“鬼帝死了，鬼帝死了……”

萬物皆遵循規矩而存亡，沒有規矩三界六生都將陷入混沌。

鬼帝身為森羅地獄之主，擁有的地位與能力與三清四禦相提並論。任憑皇天後土都有天人五衰的時候，都要落入地府評惡論善，六道輪回。誰要是敢惹惱鬼帝，都得掂量掂量到時候在人家地盤上有什麽後果。

也正因為鬼帝擁有轄制眾神的能力，他需由天生地養，不經任何種族的母胎孕育。每過千年就要在人間歷劫。對鬼帝來說，歷劫是最脆弱的時候，稍有差池就會被各方彈劾治罪。

而帝昭更加如履薄冰，名義上他是不能以陰司之力為任何人定罪的。況且還是為自己私欲的“莫須有”。

但在大閻王心中倒也盼著帝昭能有諸如此類的小動作，由此就能追蹤到點訊息。當下屬來報有鬼差被人以五鬼判決召喚走時，這位向來不愛幻想的務實主義大閻王也不禁心存點別的想法。

但事情卻沒有向著他希望的方向發展。

黑衣鬼差被帶上殿來，他們一進大堂就撲通跪倒在地，向著高高在上的大閻王稟告：“鬼帝死了，鬼帝死了，是小的們擅離職守……”

“你說什麽？”大閻王眉峰緊皺，英挺面容寒霜聚攏。

“鬼帝死了，鬼帝死了……”鬼差瑟縮在地，點頭如搗蒜。旁側的判官上前訓斥：“到底發生了什麽？！還不速速道來！”

但任憑判官怎麽說，那倆黑衣鬼差翻來覆去就這麽兩句話。判官皺眉，上前查看，可不等他有什麽發現，剛才還跪在地上的鬼差突然竄起來，飛奔出大殿。他們邊跑邊嚷嚷著“鬼帝死了！”，其狀瘋癲。

“閻君大人，這不尋常啊。”判官幾步上前：“依屬下看，他們很像是被什麽給控制住了。”

大閻王緊繃唇線，面容冷俊陰翳。但他並沒有沈默多久，示意判官向下傳達指令：“去把那倆鬼差抓回來，如果不服管教就直接格殺勿論。”

“是！”

“另外。”大閻王頓了下，放在案頭的手緊握成拳：“派人去伽羅海冰蜃樓查看下。”

判官微微一楞，神色驟然緊張：“大人你的意思是……你擔心是真的？”

大閻王起身繞過桌案，順著層層臺階走下來。垂在額前的玉旒輕輕晃動，晃不去他眉間的焦灼。“孤不相信陛下已經隕亡，他在歷劫時便能覺醒力量，輕易不會俯首等死的。要想知道陛下有沒有事，冰蜃樓是最準確無誤的。”

“是，屬下這就去辦。”判官低頭行禮，立刻轉身離開大殿。

巍峨壯美的殿內只有大閻王負手而立，兩旁的骷髏燭臺搖曳著昏黃光暈。斑駁的光影淌過他俊削冷沈的臉龐。鬼帝如果真隕亡了，冰蜃樓一定會有新胎果孕育而成。只要一降世，籠罩地府的十災便會得到赦免。

但他不相信帝昭會死。當年兵變逼宮出人意料，以帝昭的命軌是沒有這場劫難的。地府得到消息再趕去時已經晚了。他不信這是場意外。這些年他一直在查，卻深感其中的內幕就連他這個大閻王都摸不透。

伽羅海底，冰蜃樓。

依著峭壁建立的建築樓飛檐翹壁，雕梁畫棟。它通體銀白，獨特的建造方式讓它像是沈睡在海底的冰蓮花，即將綻放。

在冰蜃樓深處有座空曠的大殿，內裏沒有任何裝飾與物件，唯有正中拔地而起巨大的高臺，底座是由四位雙手上舉的鬼女組成。她們身姿婀娜，輕紗裹體，共同托起由累累白骨拼接而成的高臺。

臺上躺著枚巨大的蜃貝，灰紫色的斑紋遍布周身，蚌殼緊閉。

身穿灰藍長袍的侍女走進殿內，她是負責來清掃大殿的。這裏是冰蜃樓重地，任何外人都不能進入，就算是各殿閻君都必須要獲得冰蜃樓主人的許可才能進入。日常清掃都是由侍女們負責，她們可以說是最常接近冰蜃的人。

就在侍女要像往常一樣時，她無意中擡頭瞟去，卻驚愕地發現原本該緊閉的蜃蚌居然緩緩張開了。

這可是緊急事件啊！冰蜃堅不可摧，天地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銷毀它，亦不能強行讓它張開蚌殼。除非……！

侍女不敢耽擱，連忙奔出大殿去報告。

“你說冰蜃打開了？這不可能啊！”

寢殿內，聽聞侍女報告的冰樓主人——羅剎女霜玥寒大為震驚，她本來已經打算休憩，聽到報告後立刻起身。她隨手披了件金梅紅裘長袍就跟著侍女匆匆而去。那些在她身邊服侍的女官仆眾也緊跟其後。

霜玥寒還記得，她曾經見過現任鬼帝陛下的尊容。那是他即將前往人間歷劫的時候，屏退了眾人來到冰蜃樓。

“如果吾死了，只有這裏能誕生新鬼帝。無論如何都要守護好。”

他在看過冰蜃之後如此說道，平靜的聲音中透著不容抗拒的威嚴。霜玥寒跪拜在地，宣誓願為此付出生命。她從小就是這麽被教育大的，卻不想聽見頭頂傳來聲輕笑。

“抱著必死的心怎麽能守護好呢？要活著才能完成自己的責任。”

當時霜玥寒驚訝不已，她甚至忘記禮制，擡頭看去。

不管時光如何消磨她的記憶，就算有人拿尖刀將那畫面割裂出來，她也依然記得當時鬼帝風華絕代的身姿。他像是冰蜃樓外的玉樹，錚錚鐵骨不可侵犯。但又是那麽俊美無儔，讓人移不開目光。

霜玥寒慌忙垂頭，不敢直視。不是因為畏懼，而是她怕自己會深陷到那奪人心魄的藍眸中。如此，她餘下的歲月會過得太孤寂。

她絕對不相信那位陛下會……！

但冰蜃會張開緊閉的殼壁，只有一種可能。

先帝已亡，新帝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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