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丫頭鼓著腮幫子，像是鼓眼睛金魚。她張嘴吐出來一堆珠寶金幣，她托在手上往安珺跟前遞了遞。雖然上面粘了不少像是黑煙霧般的東西，看起來臟兮兮的。但安珺還是高興地脫下外套兜起來，然後擡手揉了揉鬼丫頭的頭：“真乖~”

觸手的感覺很真實，這讓安珺十分驚奇，轉頭喊道：“我居然能摸到她呀，不是說鬼……”

她回頭就看見帝昭彎腰靠在巖石旁，右手搭在上面，額頭緊貼手臂。看起來狀態不太好。安珺連忙跑過去，擡手一摸他的鬢角，已經被汗水浸透了。臉色白得都有透明感。

“你沒事吧？”安珺臉色也緊張起來，說出口的是句廢話，但有時候就是會忍不住說廢話，尤其是驚慌不安的時候。

帝昭嘴唇翕動，像是說了什麽，但聲音細微幾乎聽不見。

安珺手足無措，急救她是會，可對帝昭有用嗎？是剛才貓妖那一抓受了傷，還是屍毒又發作了？

就在她無措時，突然就覺得肩膀一沈，隨後身子就往後一退。她就好像腳下裝了滑輪一樣，刺溜往後滑出去三四米。還好這段路程沒磕沒絆的。這過程太順暢了，以至於她自己楞在三四米外好幾秒都沒反應過來。回過神來就發現有個人正半跪在帝昭跟前。

她只看到背影，那人墨藍長發垂在肩頭，紮著根銀灰緞帶。穿著黑底銀藻紋繡的長衣，頗有古風。

“王上，屬下來遲了。”

那人說了一聲後立刻從懷裏拿出只水囊，遞上去。帝昭眼睛半闔，伸出的手微微顫抖。他接過來仰頭喝了一口，依然歪靠在巖石上。安珺立刻上前：“你是誰？！”

那人根本沒理她，從懷中摸出個雕銀木匣，打開露出其中白瓣紅蕊的花朵。他聲音誠摯而謙恭：“王上，屬下無能，只有這些暫且緩解王上心疾。”

安珺認得，那是在皇後號事件裏見過的花兒，這應該就是陌上花吧。

帝昭光潔的額頭布滿細汗，睫羽微顫。他探手取走匣中的陌上花，那花與之前的有些不同，瓣瓣透明。他拾起來放到唇邊，陌上花化作縷縷青煙滲透進他體內。少頃，他緩緩睜開眼，盯視著眼前的人。

“鬼丫頭的陣是你助力？”他問道，聲音裏滿是質疑。

那人按著胸口，低下頭：“當時不敢貿然出現，怕驚擾王上。”

“你……”帝昭還想說什麽，卻忍不住咳嗽起來。那人起身，為他撫背順氣：“王上你還是先休息，別的話我們待會再敘。”

帝昭果然沒再開口，靠著巖石閉目養神。

安珺這時才看清楚那人的正臉，看外表大約二十七八，身材高挑，面容英挺俊逸，是個讓人遐想的帥哥。只是皮膚有種透著死灰般的白，少了活人的紅潤氣息。他內裏穿著素白直裾，外套黑底銀紋罩衣，寬腰帶垂著玉佩跟烏鞘匕首。古韻十足卻透著股凜冽逼人的氣勢。

雖然安珺感覺得到，他在帝昭面前就像收入鞘內的利劍，隱起一身鋒芒。但這絕對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她有這種直覺。

安珺端量這人時，對方也在看她。毫不避忌的審視目光讓安珺有點不爽，不過她是個早就“混跡江湖”的人，這點不爽喝口水也就咽下去了，只要沒觸及她的底線，再多幾分鐘就直接當屁放了。

“他是吾的總管，方臨夙。”帝昭輕吐口氣。他眼簾微擡，藍眼珠一瞥。看似淡然的目光掃過那藍發男子。“你怎麽會在這裏？”

安珺看出來了這是認識的人，家務事，那就跟自己沒關系了。她幹脆往旁邊木墩上一坐。她琢磨著珠寶上的黑氣能不能去掉。無意中一擡頭，她瞧見帝昭放在膝頭的手緊握著，那狀態不像是面對自己心腹，倒好像在戒備。

難道這個方臨夙有問題？

這麽一想，安珺也就不能閑情逸致地數錢玩了，她仔細觀察這方臨夙，神情舉止都十分自然順暢，不像是別有用心。而帝昭隨後的話讓安珺明白了緣由。

“為什麽你身上有這麽濃烈的鬼森死氣？”帝昭神色發寒：“你不是人。”

安珺開始沒聽明白，這都千八百年了，除了他，正常活人誰能一直蹦跶到現在啊。而能蹦跶到現在的那可不就是“非人類”唄。

“回王上，屬下自刎而亡，到地府受了五百年刑贖自絕性命之罪。隨後為躲避鬼差緝拿一直在森羅地獄游蕩。直到前不久得知王上覆蘇，這才投奔而來。”方臨夙轉到帝昭面前，跪地娓娓道來。

“你沒有轉世？！”這出乎帝昭意料。

方臨夙低了低頭：“沒有。”

“吾記得陳翦進宮作亂時，你還在木蘭圍場，怎麽會……”

“屬下救駕來遲，趕到時已見叛黨占據宮闈，多方打聽得知王上自封玄冰之內，被陳翦老賊藏匿不知何處。屬下想盡辦法也沒能找到王上，最終只得自刎殉主。”

方臨夙說話很輕緩淡然，眼中卻透亮一片。

帝昭眉心一動，似有所感懷。而方臨夙繼續往下說：“屬下不願轉世，即便有辦法保留記憶，人的一生太短，屬下可能根本等不到王上。就算有子嗣延續，前一代兩代還好說，越往下人心越隔肚皮。如今陳家堡跟祆教就是例子。屬下誰都不放心，所以幹脆就以鬼物之姿等王上覆蘇。”

這尼瑪是個大忠犬啊！

安珺這旁觀者聽得都想抹眼淚了，這真是千年等一回啊！她餘光一瞟，果然瞧見帝昭緊攥的拳頭慢慢松開，身姿也放輕松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帝昭居然擡手給了方臨夙一巴掌。

安珺是看蒙了，這咋個意思？難道鬼帝柔然王表示感激的方式就是賞人嘴巴？這真是挺清奇獨特的方式啊！

但更奇特的是，方臨夙紅腫著臉，趕緊一低頭道：“屬下知錯，但王上現在身體不易動怒，請先休息。”

蝦米？？

安珺瞪大了眼，是她剛才走神漏過了什麽發展？這明明是一出感人肺腑的重逢，咋就最後結束在一巴掌跟一句“屬下知錯”上了呢？

果然人的世界就是比錢覆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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