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雲纖長的手指在那個小小的播放鍵上停滯了許久，她看到的時候，這條微博的轉發和評論已經到達了一個恐怖的數目。一瞬間，唐詩雲有沖動先看看評論說什麽，給自己一點兒心理準備。

廚房裏傳出洗菜的聲音，還有唐媽媽哼著不成調的早古流行歌曲。唐詩雲從抽屜裏找出一個看起來還能工作的耳機，插到手機上，按下播放鍵。

清亮的聲音如泣如訴的響起，有種碾碎一地月光的悲傷感。唐詩雲仿佛被一根鉤子拉著墜入了回憶……

熙熙攘攘的人群，鄭翰飛拉著唐詩雲穿行其中，和周圍衣冠楚楚的法國人相比，他們兩個好像偷跑出來約會的大學生。

“這裏！”鄭翰飛拿著票找到位置，按著唐詩雲坐到座位上，緊跟著自己坐在旁邊。

唐詩雲左右環顧一圈，位置算不上特別好，但對於窮學生唐詩雲和無業游民鄭翰飛來說，這實在是難得的高消費了。這讓兩人有種難以壓抑的興奮感。

“你到底花了多少錢？”唐詩雲抓著鄭翰飛的衣袖小聲問。

“兩百歐。一個人。”鄭翰飛咽了咽口水，隨後朗然一笑，“所以它最好足夠好看。”

“你瘋了！”唐詩雲咬著嘴唇小聲的驚叫著，“你哪兒來這麽多錢！”

“噓……開場了。”鄭翰飛的手指輕輕壓在她的嘴唇上，燈光漸暗，大幕拉開。唐詩雲的註意力飛快的被舞臺上的演員吸引過去，不一會兒就沈浸在驚艷的歌舞之中。

當艾絲美拉達毫無生氣的倒下，也許是世界文學史上最醜陋的主角卡西莫多，絕望地撲倒在少女的屍體上。音樂聲緩緩響起，卡西莫多沙啞的嗓音，哀傷的吟唱著絕望的愛意。

唐詩雲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淚流滿面，而黑暗中一直溫暖的手緊緊攬著她的肩膀，輕輕拂去她臉上的淚痕……

短暫的停頓，副歌驟然響起，鄭翰飛的嗓音不覆清亮，逐漸帶上興許黯啞，如泣般低沈，訴說著至死方休的愛情。

Danse mon Esmeralda.

te mon Esmeralda.

Danse encore un peu pour moi.

Je te desire a en mourir...

酥麻的感覺自尾椎向上，順著脊椎一路傳到後腦，過電了一般，唐詩雲第一次知道一首歌真的能唱得人汗毛都豎起來了。和原唱啼血般的哀傷入骨相比，也許是因為嗓音清亮柔和，鄭翰飛唱得這個版本少了漆黑如墨的絕望。原作是死別，那這個版本就更像是深情的海誓山盟。

唐詩雲不知道他是早早學了這首歌還是臨陣磨槍來的，不過拗口的法文發音足夠標準，配合著比起技術更充沛的感情和表現力，一首歌讓鄭翰飛唱出來有種特別的迷人韻味。

掃了一眼評論，她聽歌這幾分鐘，粉絲轉發評論又井噴一樣的翻了個倍。

鄭哥嫁我：法文，居然是法文！男神會說法文嗎怎麽從來不知道啊！！！跪地，我這個粉不合格/(ㄒoㄒ)/~~

愛趙王一萬年：雖然聽不懂，不過男神唱歌好深情，艾瑪，耳朵要懷孕了……

小兔兔：已經單曲循環十八遍！

瓜好甜：這是鄭翰飛唱的？聲音不像啊，後期處理了麽，求大神鑒定→_→

鄭哥嫁我：噴子黑子退散，我鄭哥好不容易出來唱歌，求更多求更多！！！

裸眼視力2.0：話說，這是宣傳新戲麽？黑城那部黑紅劇不就是女主死在男主懷裏的橋段？

路人丁：樓上+1，nili鄭哥宣傳又出新花樣了

宣傳新戲？應該不用唱這首歌吧。這算是委婉的示好麽？

唐詩雲想到前幾天跌跌撞撞出門的背影，嘆了口氣。

***

到了除夕的中午，唐盛傑帶著妻兒回到家，唐家爸爸媽媽逗著剛滿兩歲的小孫子樂得合不攏嘴，直接就把兄妹倆甩到了腦後。

唐盛傑一張冰山臉在看著嬌妻麟兒的時候也不自覺的柔和了不少，連帶著和唐詩雲說話都平和起來。唐詩雲對付著哥哥強勢的關心，話語間有意無意給鄭翰飛開脫。

“嘟嘟……”

“呵呵，是姑姑！”

“嘟……嘟”

“姑，姑。”

“就是嘟嘟！嘟嘟，嘟嘟！媽媽吃蘋果！”

唐詩雲看著自己的小嫂子不厭其煩的教小侄子說話，一臉笑意地從容應付著各種莫名其妙的突發事件。小嫂子比她還小兩歲，嬌小溫柔的一個小女人，這時候抱著侄子，臉上卻浮現出一層被稱之為母性的聖光。

一個孩子？她和鄭翰飛的孩子？唐詩雲只覺得自己腦子裏立刻浮現出一團混亂，人仰馬翻的大人，完全不可理解的孩子，最後剩下心力交瘁的她……

唐詩雲晃兩下頭，把這個可怕的念頭趕出腦海，一定突然看見小侄子造成的幻覺。

雖然比不上那些四世同堂的大家族那樣的熱鬧，但是唐媽媽還是親手張羅了一大桌子菜。縱使不貪口腹之欲的唐家兄妹也都抵不過這家的味道，吃到最後撐得躲到沙發上喝茶消食，順便有一搭無一搭的圍觀春節晚會。到了臨近半夜十二點的時候，唐爸爸開始包最後幾個餃子，唐家還保留著伴隨著十二點鐘聲吃餃子的傳統。本來想去幫老媽煮餃子的唐詩雲，被一個電話打斷了。

“嗨，春節快樂！”電話那邊鄭翰飛的聲音有些瑟瑟，話筒裏還傳來陣陣風聲，“怕一會兒鞭炮聲響聽不見電話了。幫我給爸媽還有大哥拜年。”

“好，媽煮餃子去了。”唐詩雲拿著手機躲到自己屋裏，無視掉背後老媽盯著她嘿嘿地笑。

“呵呵，真懷念呢。明年一定回去過年，給多少錢也不來外國了。”鄭翰飛聲音輕快，笑道，“不過，你猜我在哪兒呢？”

“不猜。”唐詩雲從來不會玩兒這種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游戲，更何況她思緒還停留在鄭翰飛說，明年一定回去過年……他說的是回國？還是回家？

鄭翰飛輕笑了一下說道：“我給你照照片。”

電話那邊沈默了一會兒，唐詩雲把手機從耳邊放下，果然收到了一串鄭翰飛發過來的照片。一個大頭的自拍照，鄭翰飛還是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打扮，凍得臉都有些泛紅，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背景卻是唐詩雲熟悉的，她留學時候租住的公寓，她撿到迷途羔羊一樣的鄭翰飛的地方，也是他們兩個人留下無數甜蜜回憶的地方。

“餵餵！”聽筒裏傳來鄭翰飛的招呼聲，“看到了沒有？這裏還和五年前一樣呢，我問了房東，過幾天學生畢業就又空下來了呢。想不想過來住兩天？”

“我行程還沒定，到時候再說吧。”唐詩雲冷淡地敷衍著。

鄭翰飛卻似乎永遠也聽不懂敷衍，一個人笑呵呵地說：“反正我已經付了一個月的房租了，房東說還記得你，你想回來看看直接過來就行了。”

唐詩雲沈默著沒有說話，耳邊突然炸開一個煙花，似乎打響了一個信號似的，空氣中瞬間被鞭炮和煙花的聲響塞滿。

“我聽見放炮的聲音了。”鄭翰飛也加大了音量，喊著，“過兩年昊昊就會要吵著放炮了，我帶他放炮去！”

昊昊就是唐盛傑的兒子，唐詩雲透光半掩的門，能看見小屋裏昊昊睡得昏天黑地，小臉紅撲撲，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好啦，你去吃餃子吧！”鄭翰飛喊道，“拜拜，巴黎見！”

“拜拜。”唐詩雲剛說完，就聽見電話被掛斷的忙音。那邊老媽已經開始招呼大家上桌吃餃子：“小雲，來吃餃子！是翰飛的電話吧？他怎麽樣啊，外國有沒有春晚看？”

“哦，是，他問你們春節好。”唐詩雲應道。

唐媽媽把碗筷又一次擺上桌子，笑著說：“好，只要你們好，我們就好著呢。你也跟翰飛說啊，這錢什麽時候也賺不到頭，該休息就休息，咱們家也不缺錢，你們兩個夠花就是了，對不？我上次看個節目啊，這當演員苦得很，你也勸勸他，錢賺得差不多，也得顧顧家陪陪老婆，以後還要陪孩子……”

“好了，老媽別叨叨了，你看你把閨女說的。翰飛也是上進的，年輕人嘛，趁著年輕多拼拼是好的。丫頭也是，不用聽你媽的，自己想奔什麽事業就去，我和你媽好著呢不用掛心。”唐爸爸推著母女兩個人上桌，回頭又小聲對著唐詩雲說道，“不過丫頭，你這樣總拖著不公開也是不行，他一個公眾人物，時間長了不好啊。”

連一向放任自由的老爸都這麽說了，看來男人好像比女人還很看重名分？唐詩雲嗯啊應付過去，心裏若有所思，默默低頭吃餃子。偶然擡起頭看見給大哥碗裏倒醋的小嫂子，唐詩雲知道小嫂子別看嬌小溫柔，在單位也是精明強幹一把好手，不過回家總是能給足了大哥面子，讓她那個冷冰冰的大哥都換成繞指柔了。

剛剛默默自我反省一下的唐詩雲轉而想到，她家大哥雖然冷冰冰，不過那麽直接一個人，從來不做死搞事兒，和某些人那一大堆花花腸子根本沒有可比之處……還是，各家有各家的苦楚，各管各的吧。唐詩雲又塞進嘴裏一個餃子，覺得胃撐得滿滿的，血液全都匯集過去幫助消化，腦子都空下來不用轉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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