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司機打開車裏的燈, 停靠在一個站牌前, 等待乘客下車。車內乘客漸少, 安靜得只剩廣播裏的提示聲。唐南周在等待宋紗紗的回覆。

宋紗紗遲遲沒有開口。

公交車駛過一棟高樓，擋住了鋪天蓋地的夕陽。

唐南周忽然楞住了。

先前因為有夕陽的關系, 宋紗紗整張臉都沈浸在夕陽裏, 紅彤彤的，如今夕陽一去，他猛然發覺她的臉色蒼白得可怕, 而且現在已經初冬的天氣, 她的腦門正在不停地冒出汗水。

他伸手一探, 全是冷汗。

唐南周被嚇著了, 急忙問：“宋紗紗, 你怎麽了？”

宋紗紗捂著胃, 說：“我……沒事，就是胃有點疼，等我回去喝點熱水，吃點胃藥就好了。”

唐南周皺起眉頭。

宋紗紗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說：“我真的沒事，回去吃點藥就行了。”

公交車又到了下一站，正是宋紗紗要下的站點。

公交車廣播溫柔地提醒著乘客到站, 保管好隨身物品。

宋紗紗扶著前排的公交椅起身, 一路腳步虛浮，險些踩空了臺階，幸好她抓住了公交車的扶桿才不至於摔個臉朝地。她定定神, 準備下車的時候，忽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帶下公交車。

宋紗紗張張嘴。

唐南周：“從現在開始，你不許說話。”他邊說著邊把宋紗紗的書包背在了身上，隨後又攬住她的腰，穩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他的嗓音沈穩又堅決，說：“我帶你去醫院，逞強什麽，有病就去看。喝什麽熱水，吃什麽胃藥，你看過醫生了嗎？你不是醫生你怎麽知道你哪裏生病了？有你這樣亂吃藥的嗎？宋紗紗，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連著一通數落，聲音越來越兇。

宋紗紗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來了，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怪讓人心疼的。

唐南周的聲音又不由自主地低了下來。

“你忍一忍，我攔車送你去醫院。”

宋麗在家做好了飯，看了眼時間，將近七點了，平時侄女如果晚些回來的話，都會給她發短信。

而今天並沒有。

秦瀾問：“媽，表姐怎麽還沒回來呀？”

宋麗說：“你先做作業。”

秦瀾“哦”了聲。

過了會，宋麗又過來，問：“你和你表姐玩得好，平時有沒有說說心事？你表姐最近是不是不太開心？上周是你舅舅和舅媽的忌日……”說著，宋麗又嘆了聲：“唉，怪可憐的……”

秦瀾問：“舅舅和舅媽都走了兩年吧？”

宋麗說：“是啊，兩年了，時間過得真快。你表姐在N市念完初三後，來S市參加的中考……在我們這裏也好的，一個人在N市也怪孤獨的。”

秦瀾點著頭，說：“表姐真可憐。”

宋麗：“你表姐是個很堅強的女孩子，自尊心也很要強，不許在你表姐面前提這些事知道嗎？”

秦瀾似懂非懂地“哦”了聲。

宋麗的手機響了下。

侄女來了一條短信——

【姑姑你好，我是宋紗紗的同學。宋紗紗暈倒了，現在在九院。】

匆匆的腳步奔跑在醫院的走廊裏，後面還跟著個年紀不大的女孩。

秦瀾非要跟著來，宋麗拗不過她，只好也把她帶上，留著丈夫看家。宋麗心裏沒底，臉色微微發白，看到消息的時候，她的心就咯噔了好幾下，如果宋紗紗出了什麽事，她恐怕會內疚一輩子，百年之後也不知道要怎麽向宋釗交代。

宋麗邊走邊撥通了侄女的手機。

“紗紗現在在哪裏？”

很快的，手機那邊響起了一道年輕的男孩嗓音：“姑姑，我現在在B棟三樓的手術室。”

宋麗拉著秦瀾就飛快地往B棟走去，沒一會，母女倆就來到了手術室門口。

宋麗見到一個穿著一中校服的少年，少年頭發有些淩亂，但表情沈穩，見著她，大步走了過來，先是有禮貌地說了聲：“姑姑，你好，我是宋紗紗的朋友唐南周。紗紗今天突然不舒服，我送她到醫院的時候，她痛得暈過去了。醫生給她做了個腹腔鏡，檢查出胃穿孔，剛剛送進了手術室。”

少年有條不紊地說著侄女的狀況。

宋麗說：“謝謝你了啊。”

唐南周搖搖頭，把宋紗紗的手機和書包給了宋麗，又說：“姑姑你不用擔心，醫生說只是個小手術，術後休息恢覆得當，不會有任何後遺癥。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

宋麗又說：“好的，再次謝謝你送我家紗紗來醫院。”

唐南周說：“姑姑不用客氣，紗紗也是我的朋友。”

等唐南周離開後，宋麗有點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說：“紗紗這朋友挺自來熟的，直接喊我姑姑，不過……年紀小小倒是挺沈穩的，禮數也周到。”

秦瀾在心裏狂點頭。

可不是嘛，那是大佬！大佬也直接喊她表妹！

宋紗紗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

醫院裏特有的消毒水味道令她有些困惑，直到身體上有一陣鈍痛傳來，昨天夜裏的記憶才漸漸就湧進大腦。

她昨天似乎暈了過去？

她睜開眼，四處打量。

此時，病房的門口被推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宋麗連忙走過來，問：“紗紗，有沒有哪裏不適？”見她搖頭，她才松了口氣，說：“昨天晚上你可要嚇死姑姑了，不過你不用怕，醫生說你就是最近飲食不好，造成胃潰瘍，還導致並發癥。手術過後就會慢慢恢覆，你別怕哈。我問過醫生了，只要接下來好好休息，規律飲食，就沒什麽大問題，你現在年輕，新陳代謝快，什麽都容易好。另外，醫生還叮囑你要心情放松，千萬不能積壓情緒。”

似是想起什麽，宋麗又說：“還好昨天及時來醫院了，要是稍晚一些，胃穿孔就容易發展成彌漫性腹膜炎，容易造成生命危險，等你出院後，要好好感謝送你來醫院的同學。”

宋紗紗想說話，但發現自己身上插了管子，還有吸氧袋。

宋麗又說：“別著急，醫生說再過一兩個小時就能拆胃管了。我等會喊醫生過來。學校裏已經幫你請假了，姑姑問了醫生，最少也要在醫院裏觀察十天。學校那邊的功課你別擔心，沒什麽比身體更重要。”

她坐在病床邊，語重心長地說：“紗紗，你不是一個人，姑姑和姑父，還有瀾瀾都是你的親人。”

宋紗紗的眼睛微微濕潤。

到底是年輕，不到半天，宋紗紗就可以下床活動了。

不過，這幾天的吃食還是只能吃流質的。

宋麗本來想在醫院裏陪宋紗紗的，但宋紗紗強烈表示自己一個人可以，把宋麗推去上班了。宋麗到底還是不放心，給宋紗紗請了個一個陪床看護。

宋紗紗的班主任在第二天的時候來看望她了，並告訴她不用擔心學習上的事情，等出院回學校後如果有功課跟不上的話，學校裏的幾位老師都很願意課後給她補習。

宋紗紗表示了感謝。

等班主任離開後，宋紗紗在醫院的日子就變成了看書做練習，偶爾乏了，還能看上一兩本小表妹帶來的閑書解乏。

周末那天，景黎來看她。

景黎還帶來一束粉玫瑰，插在了床頭的花瓶裏。

她剪去多餘的花枝，笑吟吟地和宋紗紗說：“紗紗你看，好看嗎？”

宋紗紗點頭。

景黎又說：“這是我用自己的稿費買的哦！”

宋紗紗楞了下：“咦？”

景黎說：“之前我不是和你說有個出版社的編輯來找我談出版的事情嗎？後來我把稿子交給她了，前兩周的時候她忽然和我說我這稿子不行，不予采用，為作補償給我一期雜志連載。我也是傻乎乎的，不知道交稿前要先簽合同……不過算了啦，吃一塹長一智，補償一期雜志連載也挺好的，你猜我有多少稿費？”

宋紗紗不了解行情，隨便猜了個數字。

“一千塊？”

“哪有這麽多，我又不是大神了啦，就三百多塊。人生第一筆稿費，還是蠻開心的。雖然當時被退稿了，心裏特別難過，我偷偷和你說哦，編輯說不要我的稿子時我自己一個人在宿舍無聲地哭了一晚！但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我又是一條新的錦鯉！現在不行嘛，以後總能行的，只要還活著，再努力一點點，總會有機會的！”

景黎特別樂觀。

這種樂觀的情緒很容易就影響了宋紗紗，尤其是最後一句——“只要還活著，再努力一點點，總會有機會的。”

她說：“嗯，是的！”

景黎往病床旁坐下，瞧著自己的同桌不覆先前萎靡的狀態，心裏也有些高興。

於是開始和宋紗紗說學校裏的八卦。

大多女孩子聚在一塊，八卦總少不了，尤其是許多友情會在共同講別人的壞話時得到深一步的鞏固。景黎說班裏的甲乙丙丁如何如何，說老師如何如何，說得神采飛揚。

足足講了小半個鐘頭，她仍舊不見一絲疲態，反而愈發精神。

“……對了！我們班裏最近都在討論隔壁班的羅曉棠！”

宋紗紗微怔：“羅曉棠怎麽了？”

景黎說：“你住院後，羅曉棠跑去學生會要求成為你的替補，最近天天跟著紀檢部在學校裏晃悠呢。”見宋紗紗無動於衷，她問：“你擔心會被羅曉棠取代嗎？”

宋紗紗笑了笑：“沒什麽好擔心的，現在進不進學生會我都沒關系。”

景黎說：“那就好！”

似是想起什麽，她又說：“對了，唐南周又逃了一周的課，前幾天董校長又批評了他。我周五回家的時候還在東秀路見到他了。他和X大附中的一個學生一塊，”頓了下，補充了一句：“男的，湊在一起不知道幹什麽。而且很奇怪，難得見到唐南周對別人低聲下氣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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