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紗紗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

宋麗一家已經吃過晚飯, 屋裏就留下小表妹一個人在做作業。宋紗紗剛開屋門, 小表妹就從房間裏跑出來, 說：“表姐表姐，媽媽說在桌上給你留了飯。”

宋紗紗點點頭, 說：“好的, 我洗個手吃飯。”

其實她已經不太吃得下了，她胃口不大，甜品鋪子裏的兩塊蛋糕大多入了她的肚子, 現在一點兒也不會餓。但畢竟是在姑姑家, 姑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飯菜, 她還是要吃的。

洗了個手出來, 聽到廚房裏乒呤乓啷地響, 宋紗紗嚇了一跳。

一進廚房, 才發現小表妹把鍋鏟掉在地上了。

宋紗紗：“表妹？”

小表妹說：“呃……我見飯菜有點涼了，想給表姐你溫一溫……”

宋紗紗說：“你是不想做作業吧？”

小表妹笑嘻嘻地說：“知我莫若表姐！”

小表妹年紀小小，卻是個廚房破壞王，宋麗三令五申, 表妹不許進廚房，以後找個會做飯的老公，下輩子肯定會因為拯救廚房的功績投胎到一個好人家。

宋紗紗說：“我來, 你站著, 別動。”

說著，她開始收拾小表妹弄亂的廚房，順手把飯菜給熱了。

小表妹還是不想做作業, 倚在門口和宋紗紗說：“表姐哦，我們來聊天好不好？”

“行呀。”

“我有個苦惱哦。”

“嗯？”

飯菜熱得差不多，宋紗紗戴上隔熱手套，捧出廚房。小表妹也像宋紗紗的小尾巴一樣，蹦蹦跳跳地跟著出來，邊走邊說：“表姐哦，你有喜歡的人嗎？”

聽到這問題，宋紗紗不由一頓，看著她：“你有？”

小表妹紅了臉，說：“不是啦，其實這個苦惱是我同學的，也不算喜歡的人，就是有那麽一個人，和他聊天很舒服，很自在，有什麽事情都想告訴他。表姐，這是喜歡一個人的表現嗎？”

宋紗紗想了想，說：“喜歡是一種覆雜又簡單的心情，單從‘和他聊天很舒服，很自在，有什麽事都想告訴他’這一點來說，其實並不能稱得上喜歡，但是如果從這一點引申到自己是不是喜歡他的話，就說明已經有這個苗頭在。喜歡的情緒，是美好的，大多女孩都會有所憧憬，你可以和你……”她不動聲色地看了小表妹一眼，說：“同學說，在我們這個年齡裏，讀書是最重要的，只要不影響到讀書，這樣的感情可以有。”

小表妹聽得若有所思。

她問：“表姐，你有喜歡的人嗎？”

宋紗紗笑了笑，沒回答，只是腦子裏卻浮現出不久之前的場景。

車水馬龍的大都市，帶著秋意的夜風拂過每一盞路燈，那人的手帶著涼意，摸了摸她的腦袋，輕輕地說了句：“好，一起加油。”

父母過世後，身邊人大多都會小心翼翼地對她，眼神裏藏不住同情與憐憫。起初她害怕這樣的眼神，總覺得這樣的眼神讓她無處可逃，令她一次又一次地想起在這個世界裏，她沒有父母，沒有堅硬的後墻，她不能倒下。

後來她習慣了這樣的眼神。

不過與其說習慣，倒不如說麻木。

唯獨今晚的少年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只有堅定的聲音，說“一起加油”。

宋紗紗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吃過晚飯後，她開始覆習今天的課程，隨後又預習第二天的課。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那一杯紅糖姜茶的緣故，她向來要疼兩三天的大姨媽在晚上居然沒有發作，小腹宛如有一股暖意。

睡覺前，宋紗紗捧著手機。

好一會，她給唐南周發了一條短信。

【宋紗紗：謝謝你的紅糖姜茶，很管用。】

足足半個小時，唐南周都沒有回覆，宋紗紗等得有點困了，又過了十來分鐘，仍不見回覆，迷迷糊糊間，不由睡著了。直到半夜，手機震動了下，吵醒了宋紗紗。

她睜開眼。

唐南周給她回了一條短信。

【唐南周：嗯哼。】

很簡單的兩個字，卻讓宋紗紗在半夜三更覺得心裏很甜。她沒有再回覆，迷迷糊糊地又睡著了。

這一次，她做了個夢，夢裏有唐南周。

夜裏的夢太過美好，第二天起來的宋紗紗心情很是愉悅。

宋麗給家裏的小孩做了早餐。

宋紗紗吃過早餐後，坐公交上學。她每天去學校的時間早，公交車上大多時候都沒幾個人。她每一次都是坐在最後一排，邊聽BBC的英語廣播邊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

到第三站的時候，宋紗紗不經意一瞥，發現公交車上了個一中的學生——隔壁班的班長羅曉棠。

視線冷不防的就對上了。

宋紗紗以示禮貌，輕輕點頭算打了招呼。女孩子心思細膩，盡管羅曉棠不曾明說，可她看得出來這姑娘對她有敵意。她收回視線，繼續聽廣播看風景。

過了會，身邊坐了個人，她也沒在意。

“宋紗紗。”

她的英語廣播聲音並不大，隔壁的聲音還是能清晰地傳來，她摘了耳機，疑惑地望去。羅曉棠竟然坐了過來，巴掌大的小臉冷冰冰的，在秋天的早晨裏格外冷冽。

她打量了下羅曉棠。

女孩兒都愛美，她們這個年齡的因為校服和校規的限制，打扮上多有約束。而羅曉棠是全校裏最懂得打擦邊球的女孩，除去校服上的改動，她的腕間還戴著一條手鏈，細碎的水晶鑲嵌成一個小小的天鵝，手腕晃動間閃爍著耀眼的光。

宋紗紗對這條手鏈有點印象。

上周末的時候，姑姑帶她和小表妹出去逛商場，小表妹經過一家賣首飾的專櫃時，裏面有一條手鏈和羅曉棠腕間的一模一樣，當時她的眼珠子都要黏在上面了，扯著姑姑說想要。

姑姑說這家首飾性價比低，石頭都不是天然，是人造的，買了不劃算，零零總總地羅列了一大堆缺點。

不過讓宋紗紗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價格，打了八折還要一千多。

思緒拉回，宋紗紗發現羅曉棠也在打量她。

她問：“有事？”

羅曉棠說：“你找了齊星？”

宋紗紗楞了下，問：“什麽意思？”齊星是一中學生會的會長，那天宋紗紗提交申請書的時候碰了一面，也僅僅是點頭之交而已。

羅曉棠語氣不善。

“你不要裝傻，我最討厭你這種假惺惺的女孩子了，表面一套，背地裏又是一套。”

宋紗紗仍舊不明白羅曉棠的意思，但是聽到這句話，她眉頭就不由皺了下，聲音也添了幾分清冷：“有話就說清楚，我不接受任何沒有實際證據的詆毀。”

羅曉棠說：“露出真面目了，平時裝溫柔給誰看？”

“羅曉棠同學，我對人對事的態度你並沒有質疑的資格，溫柔都是留給正常的人。對於上門找碴的人，我從不吝嗇我的高冷。另外，我再給你一分鐘的時間，如果你不說清楚，那你沒有機會說了，”她擡起手腕，看了下手表，“還有五十九秒。”

“你……”

宋紗紗仍舊看著手表。

一分鐘過後，她說了句：“你沒機會了。”再度戴上耳機。

羅曉棠被氣得面色極其難看。

又過了一站，公交車裏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有一位老年人上了車，車上沒人讓座，宋紗紗發現了，越過羅曉棠把那一位老奶奶扶了過來。

老奶奶說：“謝謝你啊，小姑娘。”

宋紗紗說：“不客氣，奶奶您坐吧。”她完全忽視了羅曉棠，走到一旁的扶桿，背脊站得筆直。又過了一站後，也上了位老爺爺，羅曉棠也學著宋紗紗那樣把老大爺請了過去，然後也下了來，站在宋紗紗的附近。

忽然，公交車顛簸了下。

羅曉棠一時沒抓穩，整個人在公交車裏踉蹌了下，險些摔倒的時候，有人拉了她一把。

她松了口氣，擡頭說：“謝……”

另外一個“謝”字尚未說出口，就堵在了喉嚨間。

她怎麽想也想不到竟然是宋紗紗拉了她一把，一時半會，面色僵硬。

宋紗紗松開她的手：“一事歸一事，不用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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