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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多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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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澈也不是有意捉弄他倆,她一個人偷偷溜走一來是不想折騰生病的景澄出來送她,二來是因為景澄說的那句“如果我得了什麽不好的病,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願意……你願意陪我吃頓飯嗎?”

景澄說這話的神情在她腦海裏反覆播放,倪澈感覺自己這種一根筋的人完全沒辦法分辨他的套路,他不是最會騙人了嗎,所以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呢?

她選擇不陪他吃飯,似乎這樣就可以倒推出他沒有得什麽大不了的病,還有大把活蹦亂跳的時光。

想想就是,景家那種家境,如果景澄生了什麽要命的大病,早就轟轟烈烈地到處求醫去了吧,還能輪到她這個不著邊兒的麻醉醫生跑過去探病。

倪澈一邊自我安慰,一邊在周六大擁堵中夢游似的將車開回家。

這別開生面的一天下來,她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掏空了,恨不得長到床上一覺睡到周一早上。

站在門口,倪澈摸出鑰匙開門,她手中的鑰匙剛剛插進鎖孔,身後便吹來一陣詭異的風。

她登時本能地驚起一層根根直立的汗毛,剛要回頭查看,便感覺到背後迫近的一堵人墻,隨即頸後探出的一只大手將她的嘴巴緊緊捂住,拇指壓著她的上唇,大手幾乎將她整個下頜都包裹起來。

倪澈心中大驚,本能的呼救卻喊不出口,那人的另一只手幾乎同時緊緊握住了她抓著鑰匙的手,一扭,將門打開。

倪澈用空出來的左手用力扒那人捂住她嘴巴的手臂,卻像螳臂當車般撼動不得。

她心裏清楚,一旦自己被推進房間,將會面臨更加危險無助的境地。

墨菲定律說,如果事情有變壞的可能,不管這種可能性有多小,它總會發生。

身後的男人用力一推,倪澈纖弱的身體便像被潮水推走的小船一樣直接被摜進房間裏,隨即門板被那人用力地在身後拍合。

他要對我做什麽?!恐懼讓她無法正常思考,只餘本能而徒勞地掙紮,不知不覺間眼淚流了滿臉,甚至爬滿了男人的指縫。

那男人突然松開了手,在她背上用力一推,倪澈的身體慣性向前,一條腿絆在另一腿上,直接摔出兩三米去。

他不怕我喊人了嗎?倪澈大口喘息,慌亂地轉身看向行兇者。

借著窗外的微光,她看清楚了那張英俊到不像話的臉,心裏瞬間騰起一股隱忍的怒意,“Leon,你瘋了嗎?”

倪澈脫力地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息,驚怒交加的眼淚糊了一臉,滿身滿心都是委屈。

Leon走過去,蹲在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目中冷光閃動,“害怕了嗎?記住剛才的感覺。倪澈,不想再經歷比這更可怕的感受就趕緊滾回美國吧,我能找到你,別人也一樣可以找到你,只是他們不會像我對你這樣客氣。”

“我要你跟我一起走,”倪澈跪起身撲到Leon的懷裏,“我沒有別人了,就只有你了,別丟下我一個人。”

Leon站起身,也把倪澈從地上拉起來,任她靠在自己懷裏,“小澈,你是幹凈的,你還可以回頭,回去重新開始吧,以後別再找我……”

倪澈用力搖頭,“哥——”她輕輕在喉嚨裏喚了他一句,這個字她有多少年不曾叫過了,即便他倆在美國的那些年,為了適應倪浚的新身份,她強迫自己只能叫他Leon,似乎這樣他便可以跟從前那個罪惡等身的倪浚完全撇清關系。

“我們已經重新開始了對不對?我們可以一直像之前那樣互相照顧,求求你——”倪澈清朗的眸子裏閃爍著灼灼的希望之火,像是要將面前這張冰冷的表情一寸寸凝視到融化。

倪浚擡手撫了下她的臉,用拇指擦掉她頰上的淚水,“小澈,別傻了,你以為換了張臉就可以當做自己已經再世為人了嗎?”

他搖搖頭轉過身去,“地獄裏的魔鬼,即便披上再華麗的外衣,也不可能適應陽光下的生活,只要我一天沒有喝下孟婆湯,我就仍然還是倪浚,我的身上流著帶毒的血,換再多次皮囊也蓋不住原來的味道。”

“可是前幾年我們都好好的……”

“小澈,崇家還是你的家,但早已不是我的了。

你知道這麽多年我是靠誰活過來的?你知道我這張臉比用金子貼出來的還貴嗎?你知道我每年要花多少錢來維護它,維護我的新身份?

我早就像個畫皮的鬼一樣,想要活下去,就得不停地吃人心。

告訴你,沒有倪家,我早就死了,其實早點死了也沒什麽不好,在爸媽和大哥身邊作伴反而不會孤單,我為什麽還像個白癡一樣留下來陪著你?!”

倪浚的聲音陡然升高,嚇得倪澈後退了兩步。“那你告訴我,倪焰找你回來做什麽?”

“今後我做什麽都跟你無關,用最快的速度回美國去。小澈,如果有天我能讓崇家跟從前一樣,我會接你回來,我會像爸爸和大哥那樣照顧好你——”

Leon說完,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再沒有回頭。

倪澈虛脫地倒在床上,用那件潔白無瑕的公主裙緊緊掩住了臉。

她想起Leon左臂上那圈手環形狀的字母刺青:Hell is empty, all devils are here(地獄裏空空蕩蕩,魔鬼都在人間。出自:莎士比亞《暴風雨》)。

***

次日,倪澈值班,她沒想到童潛也來了。

“上周你不是說周末要跟導師討論畢業論文嗎,怎麽這麽閑?又打算考試季的時候連續半個月熬通宵?”倪澈一早來了就給自己煮濃咖啡,她昨晚沒睡好。

童潛盯著她杯子裏濃得化不開的黑色皺皺眉頭,“你作為一個麻醉醫生,這樣濫用咖啡/因覺得合適嗎?”說完不顧倪澈的反對,將咖啡倒掉一半,用鮮牛奶重新找補成一杯。

“和導師約的下午,想睡懶覺生物鐘不讓,起了床習慣性就過來了,才想起今天是周日。”他臉上有點小多雲,“我還能在這裏呆兩周,然後就要轉崗了,你都沒有什麽留戀嗎?”

“你又不是轉去外太空,朝下五層就是急診大廳,走樓梯也不過一分鐘,我應該留戀什麽?”倪澈毫無所謂的態度實在漫不經心到可恨。

童潛哼了一聲,“早該知道你這個人最無情、最冷漠了!我走了!”他把尚未打開的書包往肩膀上一甩,七竅冒煙地大步走出辦公室。

合著他的起床氣這是剛撒出來?

倪澈盯著他的背影楞了兩秒鐘,搖搖頭,周末一個烏龍就為了給她送一份鯨醫大三寶之一的招牌三明治和一包純牛奶?服務態度不能好一點麽?

上午兒科安排了一臺五歲幼兒室間隔缺損的先心病修補術,遇上患者是幼兒的,倪澈總是慎之又慎。

她提前半個小時到病房術前訪視,並幫小朋友註射安定和阿托品,才發現小患者不知是哪個大人物家裏的掌中寶,居然也住在VIP病區。

倪澈經過昨晚景澄的病房時,下意識地轉頭看了看,可惜這種VIP待遇最重要的內容就是保護隱私,所以門上根本沒玻璃。

她想大概景澄已經出院了吧,看他的樣子已經恢覆差不多了,最多下次少氣他就是了。

小患者的情況比較簡單,因此手術在十一點剛過就結束了,倪澈送走病人,又在辦公室裏籠中困獸似的轉悠了好幾圈,最終找了個合適的理由跑去VIP病區,她要查看下患者術後的意識恢覆情況。

責任護士十分不解風情地對她說,“倪醫生你放心吧,我這邊會隨時監控孩子的情況的,有需要第一時間聯系你,你就別總來回折騰了。”

不折騰怎麽知道景澄到底怎麽樣了呢,她又不好直接問,這邊的護士都訓練有素,關於患者的情況一律閑人免問,問了人家也不會說。

倪澈點點頭,轉身垂頭喪氣地往外走,電梯都下到一層了,她才反應過來錯過了回辦公室的樓層,又莫名其妙地在電梯間晃悠了幾圈,終於忍不了自己呼呼往外冒的傻氣,一扭頭鉆進打開的電梯裏決定回去慢慢反省。

裏面的一位本來正打算往外走,被這冒失的女醫生先搶進門來,不怒反笑。

景澄擡手拉著倪澈的胳膊又將她從電梯裏帶了出來,“這麽巧?”

倪澈錯愕地擡頭,看見是景澄,心裏先是一沈,他怎麽還在這兒,沒出院嗎?

隨即見他穿的根本不是病號服,而是很休閑的一身T恤短褲,而且氣色沒有任何異常,帥得那位開電梯的小妹妹一直偷偷瞄著他看,又略放下心來,“我……正要出去吃午飯。”

景澄點點頭,帶著笑上下打量她一番,“那一起吧,你好像沒帶錢夾。”

倪澈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就這麽下來了,除了手機和一串辦公室的鑰匙之外,什麽都沒拿。隨口扯謊果然是會遭報應的,“我,上去取一下。”

他又不經意地拖著她的手肘將她往外帶了幾步,“不用了,跟我吃飯不需要你付錢,還想吃第一頁那些嗎?”

這人可真討厭,裝得挺大度,一張嘴就扒小腸兒、拆老底兒。

難得找到機會跟她一起吃飯,景澄也沒想真氣她,倆人就近找了家店,景澄按著記憶點了幾個倪澈喜歡吃的菜。

她特別喜歡吃海鮮,但十分不願意摘刺兒剝殼兒,很不巧,這兩件事景澄也不喜歡做,於是就點了無骨的香煎銀雪魚和一品蟹黃堡。

景澄盯著菜單上渾身披甲的皮皮蝦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份兒清蒸的,反正欠她的,給她剝一次殼也沒什麽。

菜上齊,倪澈就不客氣地認真祭起了五臟廟,真的是特別合她胃口,若不是景澄總提醒她再吃些青菜就更美好了。

他剪開皮皮蝦兩邊的硬殼,將蝦肉翻出來遞給她,“你在國外的時候是不是吃不上飯?按照你這種吃法,可不該是現在這個體重。”

“功課比較忙嘛,一天就吃兩頓飯,也經常有一頓的時候……而且我沒什麽時間打工賺錢,當然要省著點兒花,保證不會餓死自己就可以了……”其實她還想裝得憶苦思甜一點兒,可惜面部肌肉不太配合,若隱若現地勾出一抹笑意出來。

倪澈只好偷偷低了下頭將笑場這條遮掩過去,卻看到景澄捏在手裏的皮皮蝦抖了一下,隨即一滴血珠從他拇指上冒了出來。

倪澈迅速地抽出紙巾按在那處被蝦殼刺破的皮膚上,幸好暈血的這位剛剛在發呆,反應過來的時候血色已經被紙巾吸掉了。

“別剝了,我就說吃這個實在太費勁了。”

景澄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空盤子,自己這邊堆了一座小山似的蝦殼,沒覺得你吃得有多費勁啊。他隨意將手指上的血抹幹凈,染了鮮紅的紙巾就丟在一邊。

“倪澈指著血跡問他,你現在不暈血了嗎?”

“這麽一點有什麽好暈的?”

“那我昨天擦破的地方還沒這個出血多呢!”倪澈擡手給他展示結痂的手肘。

景澄趕忙敬謝不敏地擺手,“還是不用看了……我暈你的血,不論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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