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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聯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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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快就定了下來,秦王孫可望為顯拉攏姿態,特別設宴款待姚志卓和朱全古二人,並且對西南明軍與江南義士之間的合作表示了積極的態度。對此,姚、朱二人自然是照著雷躍龍的說法對孫可望的高瞻遠矚大加稱頌了一番。

席間,姚志卓和朱全古二人提出了要去覲見永歷帝的要求。這是來之前錢謙益、賀王盛、李之椿等人特別提過的,一定要爭取到永歷帝對於他們所行之事的認可。對此,孫可望也全然沒有阻攔的打算,一口便應了下來,並且表示會派人護送他們二人前往安龍府的行在。

這件事情孫可望沒有理由阻攔,尤其是眼下還要指望著東南明軍和東南的抗清人士能夠幫助他在南直隸站穩腳跟的情況下,更是不可能阻止姚志卓的覲見。於是乎孫可望說到做到,很快就安排了人護送二人前往行在。

安龍府,即是明時的安龍千戶所,位於貴州承宣布政使司西南的普安州南部。從貴州中部的貴陽府城出發,一路翻山越嶺,仰賴著向導的便利,二人以著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那裏覲見永歷天子。

來到城外,所見是一座狹小得未必有內陸一個鎮子大的千戶所城。二人步入其間,見城內百姓規模,當也不過是座戶不過百,民不及千的所在,約莫就是個大點兒的村子罷了。

帶隊護送的軍官先是待他們見過了安隆府知府範應旭和總理提塘官張應科二人,此二人是孫可望的心腹,見姚志卓與朱全古二人前來覲見,尤是知道孫可望全無阻攔之意,亦是滿懷著猜忌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直看得二人渾身不得自在。

過了此二人的一關,姚志卓和朱全古二人便得以覲見永歷帝。永歷天子聞聽江南義士前來覲見,亦是設宴款待。席間二人向永歷天子匯報了江南的抗清運動,同時也提及了不少關於福建的事情。這些,說起來都是永歷天子基本上無從得知的。待到宴會結束,永歷天子也下達了敕書,對他們的計劃和行動進行了背書,二人才告辭而去。

想要的東西拿到了,此來的目的也達成了,二人心滿意足,踏上回返江南的路途,不過也須得先回一趟貴陽向孫可望覆命,向雷躍龍告辭才是。

行在路上,二人默契的不談行在任何事,直到幾日之後,隨行之人不覆關註於他們的情況下,進了驛館之後,確定了四下無人才敢將心中所想一吐為快。

“貴陽的秦王府富麗堂皇,有些東西即便是不懂的都能看出些逾制的可能。再看行在,破破爛爛的,就算是個小鄉紳也未必能住得慣吧。”

“哎,聽說行在宮殿,原本就是千戶所的衙門……”

二人說及,不由得搖了搖頭。如此對比,孫可望顯然是沒有把永歷天子放在眼裏,只怕日後也未必能夠坐視著大明的旗號一直懸在頭頂。

“那個知府和那個提塘官,怕就是用來監視天子的吧。”

“還有那個姓龐的太監,宴會時我看他那眼神不對,弄不好也是個賣主求榮的貨色。”

聲音壓得極低了,細若蚊吶,僅限於二人湊得極近了才能聽的清楚。西南的君臣關系竟然會是這麽個樣子,實在出乎了他們的預料之外。回頭想來,臨行時錢謙益一力要求他們面君,並且求得天子敕書以為名正言順,現在看來實在是最為明智的選擇。

“姚伯爺,您說,若是秦王真的帶著大軍奪下了江南,到時候皇上……”

朱全古的聲音越來越小,姚志卓卻是依舊聽得明白,無非是唯恐孫可望得了江南財富,進而野心膨脹,篡奪皇位。如此一來,他們不反倒是成了把皇明的江山社稷拱手送與那流寇的罪人了嗎?

這樣的擔憂,也同樣是姚志卓所存在的,但是擔憂過後,他也只得對朱全古表示無需為此憂慮。至於為何,姚志卓沒有說得太明白,但是大致的意思無非是那些江南士紳不是省油的燈,朝堂上的政治鬥爭,孫可望一個流寇出身的親王未必玩的過那些東林黨的老油條。

“或許,牧翁早就想到這些了吧。況且,不是還有漳國公和陳巡撫在嗎?”

………………

姚志卓和朱全古二人回返貴陽城,秦王府吏部尚書範鑛當即任命了朱全古為儀制司主事,同時授予姚志卓以孫可望的劄付、檄文、大學士雷躍龍的五封回信和孫可望任命賀王盛為兵部侍郎的敕諭一道。有了這些,再加上永歷天子的敕書,他們就算是名正言順了,當即啟程回返,踏上了回返江南的道路。

這邊,入黔聯絡的人離開了貴陽城。安龍府行在那邊,消停了幾日,在此監視永歷君臣的孫可望親信們也稍微放松了警惕。

內閣首輔大臣吳貞毓的家中,吳貞毓正在給翰林院孔目周官交代最後的一些事情。

誠如姚志卓和朱全古二人所見的那般,貴陽那邊孫可望的親信們已經開始了為“永歷天子禪位孫可望”一事造勢。故此,去年年底,永歷君臣就暗中派了兵部武選司員外郎林青陽啟程出發,去廣西求見李定國,希望借李定國之手讓永歷朝廷擺脫孫可望的控制。

時隔半年,林青陽一去不覆返,永歷天子以及以內閣首輔大臣吳貞毓為首的朝臣們再也坐不住了,只得借“南寧新近收覆,需要重臣坐鎮”為由支開了已經投向孫可望的錦衣衛指揮使文安侯馬吉翔,而此時借著孫可望的親信放松警惕,他們便決定讓周官秘密啟程前往李定國行轅。

“敕旨一定要收好,切不可讓人知曉。務必請西寧王回師,以解倒懸之苦。”

周官如期潛行離開了安龍,趕往李定國的軍中,為永歷君臣謀一條生路。送走了周官,吳貞毓卻因為另外一件事被召進了宮。

“今歲三月,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禦史,巡撫漳泉潮惠四府,提督軍務兼管糧餉陳凱,率輔明侯林察、安肅伯李建捷及漳國公麾下總兵官杜輝、副將蔡元等將浮海奔襲瓊州府,斬虜瓊州總兵劉伯祿、海南道彭三益等,現已收覆瓊州一府。秦王殿下以為,當晉陳巡撫都察院左僉都禦史,贈曾祖、祖、父三代為官,以酬此覆土之功。”

此時此刻,孫可望的使者在大殿上傲然而立,侃侃而談,除了拜見時的行禮外,反倒是永歷天子更像是臣,而使者所代表的秦王孫可望則更像是君一般。

只不過,在場的永歷君臣卻沒有流露出半分的意外或是不滿,即便是心中有所思亦不敢付諸於口,除了暗地裏派出林青陽和周官外出求援的事情尚在進行,須得隱忍半分,其實這樣的場面他們也是見多了的,早已經習以為常了。

龍椅之上,永歷天子默默的聽著孫可望孫可望對陳凱的晉升和封贈,至於那個以為如何,也只是孫可望和永歷之間最後的一層窗戶紙,最起碼的禮貌而已。孫可望沒有捅,是因為李定國尚在,而他在西南明軍中的威信由於岔路口之戰的緣故一落千丈,不過這也只是時間的問題;而永歷這邊,性命操控於人手,孫可望還是個流寇出身的家夥,沒有什麽做不出來的,當然也不敢如何。

“陛下以為如何,難道還能說朕不同意嗎?”

到了這個份上,若換作個剛毅的天子,或許還會搏一搏,但永歷本就不是個剛強的性子,心中再多委屈也只會回到後宮和馬太後、王皇後去哭訴,早前桂林大捷,那個禦史李如月倒是跳出來鬧上了一輪,結果落得個剝皮揎草的下場。更何況,這一次也確實是覆土有功,又非有當年孫可望擅殺陳邦傅父子的由頭,自然也只會回一句“朕無異議”便再度閉口不言。

孫可望的使者將事情通報完畢,行了禮就離開了這座破破爛爛的安隆千戶所只是換了個招牌就成為了皇宮的破房子,啟程返回貴陽覆命。

使者走後,永歷天子的親信內官張福祿點了點頭,便自行出去到外面把守。說起來,他們防的不僅僅是城內的範、張二人,還有提督勇士營的大太監龐天壽,後者與錦衣衛指揮使馬吉翔沆瀣一氣,投向了孫可望那個新主子,近年來便在宮裏面監視著永歷君臣的一舉一動。

此刻龐天壽不在,馬吉翔更是被支到了南寧。外面有張福祿把守,永歷天子稍作思量,便向吳貞毓問及那份晉升和封贈的事情。

“回陛下的話,老臣以為,覆土之功,升遷不多,卻大加封贈,顯然是秦藩不欲陳巡撫升遷過快。想來當初升陳凱以四府巡撫者是秦藩,現在又要壓著陳凱的官職晉升速度,或許,問題關鍵並不在陳凱的身上,而是在張孝起的那裏。”

使者說話時,吳貞毓就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待到永歷天子問及,吳貞毓已經想到了問題的關鍵,當即便做出了回答。而對於這份回答,永歷天子聞言亦是恍然大悟,當即便明白了裏面的關鍵。

“秦藩意欲挑唆陳巡撫和張巡撫不和,以著那瓊州府?”

“正是如此。”

若非由此想法,只要加陳凱以廣東巡撫,陳凱便有了管轄瓊州府的權限。可是現在,陳凱占據府縣,但卻缺乏名義;張孝起空有個高廉雷瓊四府巡撫的官位,但是瓊州府收覆卻與他無關,更別說是上島理政,正是一對矛盾所在。而這二人的官職相仿佛,便更不會有哪一方壓過對手的可能。

“陳巡撫用的都是漳國公的兵馬,就算是他肯給張巡撫或是連總督一個面子,只怕漳國公那邊也未必會給。”

說起來,陳凱當年有讓潮州知府與葉翼雲的舊事,這是一份不貪官位權祿的賢名,永歷朝廷在廣東期間,朝野之中便多有讚頌。

這份讚頌,當年吳貞毓也說過,此刻自然不會打自己的臉,只說兵馬是鄭成功的。而張孝起有四府巡撫的官職,永歷朝廷也不好讓其就此“忍讓”,甚至就算是有此心也已經晚了。說起來,孫可望的這番計較便必然會成事,關鍵還是在於情報上的不對等所致。

這件事情,暫時也就只能這個樣子了,君臣之間沒有任何辦法。是故,事情很快就此放下,很快便轉到了周官身上的那樁事情上。

“首輔,事情可已經辦妥了?”

“回稟陛下,周孔目為人最是精細謹慎,想來斷不會誤了大事。”

“那就好,那就好。”

如果不好的話,雖然有著任撰的那句“二龍不可相見”而沒有能夠親眼見過孫可望本人,但是永歷還是能想象到如果這事情被那廝知道了,那將意味著什麽。

“但願這個李定國不像他義兄那般,兩蹶名王,如此猛將,真希望是上天派下來助朕中興大明的,輔以福建之水師、天下之義士,中興也並非是不可能。若非如此的話,那恐怕真是上天不欲大明得以中興了啊。”

………………

永歷七年八月,時隔四個月的時間,李定國早已從肇慶回返到了廣西的柳州府,按照計劃積蓄糧草,以備來年再戰。

不過,李定國也是剛剛回來。四月的時候,就在他退兵之時,廣西明軍的衛國公胡一青曾率軍進攻過桂林,結果沒能從線國安、馬雄他們的手裏將城池重新奪下來。上個月,李定國又率軍去打了一次桂林,結果也沒能成,只得重新回返柳州繼續休整。

沒成想,前腳剛回來,後腳便接到了馮雙禮率領大軍奉孫可望之命前來攻殺的消息。於是乎,李定國在江口設伏,打了馮雙禮一個措手不及。隨後倒是好言相勸了一番就將其放了回去,但見得馮雙禮微有悔意,也算是一種收獲。

回到柳州城,大軍各自回營,沒過幾天,翰林院孔目周官便抵達軍中。

說起來,安龍府行在到柳州府這邊,無非是一路向東,過安隆司、泗城州和慶遠府便可直抵柳州城,其中間或還有水路通行,可以減少路上的花費,所以周官很快就來到了此行的目的地。

讀過了那份“詞旨哀愴”的敕旨,李定國轉而向西拜倒,數叩之下竟有鮮血洇了一地。

扶明與自立,不僅僅表現在李定國與孫可望之間的矛盾上,甚至可以說這本身就是他們二人矛盾的源頭。

這些年下來,孫李之間本有矛盾,入雲南後又有楊畏知的兩頭挑唆。其後,孫可望那邊的任撰、馬兆羲、方於宣等人的大肆慫恿,並為孫可望造勢禪位。而李定國這邊如金公址等永歷朝廷中出身的文官則不斷向他灌輸忠君報國的傳統道德觀念。例如每每註解三國演義,每遇劉備、關羽便大加讚譽,遇董卓、曹操之流便大加鞭撻。久而久之,李定國便形成了根深蒂固的忠君觀念。

“臣定國一日未死,寧令陛下久蒙幽辱,幸稍忍待之。臣兄事可望有年,寧負友必不負君。”

寫罷了這份回書,李定國又提筆在寫給內閣首輔大學士吳貞毓的信中寫到:“粵中未定,進退維艱,凡事須密,責在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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