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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鎮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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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著摧枯拉朽般的解決了潮海七大寇中的最後一個蘇利,陳凱對於潮州內憂外患的評價,哪怕是並不將郝尚久那等宿將放在眼裏,有了這枚首級做底,他們也不會感到絲毫的質疑。

奈何,隨著那句幾乎是點名的責問,在座的眾人當即被恐懼所淹沒——陳凱對他們在前幾個月裏的表現存在著不滿,甚至是直截了當的點了出來,這意味著什麽,每個人的心裏都有著各自的解釋,但卻沒有一個是好的,哪怕僅僅是稍作樂觀,腦海裏都會立刻跳出句“不可能”或是“想得太輕易了”來終結這個念頭。

此時此刻,幾乎所有人的呼吸都又緩慢了一重,仿佛只要這樣就能夠降低些許存在感,免得被陳凱註意到。而另外的那幾位,則還在尋思著解釋、推脫之類的言辭。

抿了一口茶水,陳凱借餘光掃視一番,隨手便將茶盞放回了案上:“這段時間的事情,本官很清楚其根源在何處。爾等的心思、其他人的心思、那些百姓的心思,無非是唯恐那些廣州百姓占了你們的便宜,或是你們中的一些人想要占他們的或是王師的便宜,倒也沒什麽值得意外的。”

陳凱的話說得直白,眾人的汗珠子也是在一個勁兒的往下流。眼見於此,幾個帶頭的對視了一眼,旋即那個方才帶頭拍馬屁的士紳的便連忙解釋道:“陳老大人明鑒,外面確是有些不成器的,可我等實在都是心向著朝廷、向著王師、向著國姓爺和陳老大人的。鬧出前些日子的事情,我等確也有安撫不力的責任,但若說同流合汙,實在是冤枉啊。”

士紳很無奈,若是當年的婚事成了,現在也不至於落得如此被動。他那寶貝閨女後來許了的夫君雖也是本地大戶人家的子弟,小有名氣的才子,但是與陳凱相比,就實在差得太多了,根本不存在比較的資格。轉過頭再想想陳凱的正妻,雖說是武家之女,但是怎麽說也是國公的嫡女,饒是他們這些士紳平素裏瞧不起武將,但是有了爵位的武將卻還是不得不去仰視的存在。

雙方差距良多,此間低眉順眼的把話說出口,眾人也是紛紛附和著。你一言,我一語的,一個個委屈得如同是受了氣的小媳婦似的。

到了這個份上,陳凱也沒打算繼續逼下去:“閣下所言,倒也與本官所見暗合。說起來,這潮州是本官的發跡之地,當年手刃車任重,未與國姓匯合乃至是此後的幾年,諸君也是安守本分,盡心盡力,就連葉知府在臨行前也是多有讚譽……”

他們很清楚,如他們這樣的地方頭面人物,陳凱是不會動他們的,奈何氣氛渲染如斯,且陳凱兇名赫赫,恐懼油然而生,這卻是根本沒辦法抑制的。此刻陳凱話鋒轉折,眾人懸著的心也是稍稍落了些許,幹脆也是忙不疊的附和起來。

一輪對陳凱表示絕對支持的表態下來,陳凱旋即言道:“葉知府素來仁厚,但本官眼裏容不得砂子。爾等擔心的事情,明天府衙便會張貼文字,加以解決。諸君既然明白事理,自當發揮影響,安撫好那些熟識的百姓才是。”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連忙做出了附和,眾人見陳凱容色漸寬,方才試探性的問及了陳凱的舉措。而得到的答案,更是讓他們不由得為之一振。

………………

“陳老大人這不就是畫了張餅嗎?”

“這有什麽了,就算是不成,咱們不也不損失什麽嗎。”

招來了本地的士紳們會面,隨後陳凱又召集了部分海陽縣境內的廣州士紳。一番交流,陳凱也將計劃進行了透露,相較那些潮州本地士紳,廣州的士紳們對於陳凱的計劃反倒是多了份忐忑——並非是對陳凱會否實在欺騙他們,這他們到不擔心,擔心的是陳凱有沒有能力完成他的許諾,那畢竟是要直面八旗軍的!

第二天一早,潮州府城西南,那一處爆發大規模械鬥的水渠旁,本地和廣州的百姓被士紳、鄉老們召集在此。饒是這些士紳、鄉老們一再表示是官府,確切的說是那位手撕車任重的陳參軍下達了解決潮州土客之爭的公文,要進行宣講,但是未免一旦發生械鬥吃虧,他們還是攜帶了大批的棍棒出門,兩邊皆是如此。

士紳、鄉老們早早的就帶著各自的子弟、族人們劃分好了區域,隔著一條水渠,兩邊的百姓涇渭分明。不過有志一同的卻是,此時此刻,他們無不是聚精會神的聽著前方的那個頭上還綁著繃帶的葉推官的宣講,唯恐漏過了哪怕一個字眼兒。

“……潮州分地屯田,乃是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的良方。至於潮州本地百姓亦無需擔憂他地百姓奪占本鄉田土,自即日起,分地屯田照舊,待王師收覆廣州,廣州百姓重歸故土,田土由官府收回,僅變賣於本地百姓;而廣州參與屯田且完成稅賦之百姓,於光覆之廣州,再行發放雙倍田土,作為補償……”

葉翼俊沒有隨他的兄長離開,而是繼續留下來協助陳凱撫平這場土客之爭。養傷多時,饒是傷兵日漸好轉,但身子的虛弱卻並非是一時半刻就可以恢覆過來的。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依舊是字正腔圓的誦讀著公告上的文字,隨後更是有本地和廣州的吏員用潮州話和粵語面向各自的百姓進行宣講。

來之前,用陳凱對他和陳鼎以及即將負責屯田事務的王江的解釋,所謂土客之爭,其實根本在於生產資料的分配。表現的形式多種多樣,但是最普遍性的卻還是搶掠式的爭奪。

土客之爭,自古有之,但是真的爆發到了蔓延數省的大規模械鬥,卻還是在於清朝中後期,尤其是鴉片戰爭之後的歲月裏

那些年,在廣東、在廣西、在江西、在湖南、在浙江,在蘇北,在東北,在大片的土地上,那些迫於生計遷入他地的客家人、江右人以及闖關東之類的百姓在湧入這片陌生土地的同時,也免不了要與原住民爆發或大或小的沖突。

清末的土客之爭源於自然經濟的破產,大量百姓迫不得已遷徙到新地,與原本的居民出現了對於生產資料的爭奪。但是爆發大規模的械鬥,卻還是在於清廷的統治策略不同於華夏歷朝對於這等事態的安撫,而是挑唆雙方互鬥,借此來穩固朝廷和官府的統治權威。

發生在潮州的土客之爭同樣源於對生產資料的爭奪,奈何葉翼雲已經進行了分地屯田,這項政策對於如今的福建明軍的軍糧壓力來說是極其重要的緩解和補充,陳凱不可能就此否決,更不可能因為鬥毆而朝令夕改,於是他便畫了一張回廣州後重新分地的大餅來安撫雙方的情緒——對本地人而言,此法一出,潮州的地還是潮州的地,廣州人是遲早要走的;而廣州人那邊,回到故鄉是長久以來的夢想,有了這個吊著,不滿的情緒也就會得到緩解。

陳凱憑借著他在潮州和對於廣州百姓的巨大威望來進行此事,換做了旁人,質疑聲頃刻間都能夠壓倒一切解釋,但是他既是設計除掉了潮州賊王的智士,又是拯救數十萬廣州百姓的活菩薩,隨著官府的公告漸漸為百姓所理解,竊竊私語之中,質疑聲並沒有如核聚變般爆發開來,絕大多數的百姓出於對陳凱個人的信任,已經默認了官府的處置。

葉翼俊跟隨他的兄長多年,他的兄長在崇禎朝也做個地方官,百姓對於官府的不信任,他是心知肚明的,但是道出了陳凱的名字,僅僅是如此,便可以安撫住這兩方前不久還打得你死我活的百姓,對比他們這些管理本地數載的地方官們,卻不得不說是一個最為理所當然的異數。

此時此刻,唯有自嘆不如,不光是他,甚至在此時此刻,就連他那才華橫溢的兄長,他也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大有不如。

葉翼俊看著眼前的一切,回想起那一日的械鬥,不由得松了口氣。而就在這時,一個百姓站了出來,大聲的說出了很多人心中的疑問,那就是明軍到底什麽時候能夠奪回廣州。而葉翼俊回想起出發前陳凱的斬釘截鐵,當即便做出了同樣的回答。

“三年,陳總制說了,三年之內,光覆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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