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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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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凱這邊一路向東,可他早前送交給杜永和代為轉交與永歷朝廷的奏疏卻是一路向西,伴隨著馮耀殉國的消息,經三水、肇慶溯西江而上,直抵行在梧州。

梧州,扼潯江、桂江、西江總匯,自古以來便被稱作“三江總匯”,乃是廣西東部門戶。此地不光是連同兩廣的鎖鑰之地,商旅雲集,也是桂藩自衡州為大西軍攻陷後長期居住的所在,是故每當永歷帝在廣東遭遇到清廷的軍事壓力,便會第一時間逃亡此地。

自兩個月前,永歷朝廷聞清軍南下而慌忙逃至此間,於廣東僅僅是留下了一盤散沙式的布防,未及進行統籌,西風便壓過了東風,“打虎”運動開場。

肇慶與梧州之間不過三百裏地,奈何一旦進入了陳邦傅的地盤,原本烜赫一時的“五虎”便如同是落了架的鳳凰一樣,除袁彭年丁憂外,其他四人直接被鎖拿下獄。拷問時,金堡不肯服罪,大呼二祖列宗;丁時魁、劉湘客、蒙正發則“滿口老爺饒命,萬代公侯等語”,叩頭如搗蒜,可謂是醜態畢露。

朝中東勳勢弱,桂林留守瞿式耜便接連上疏,代為求情。但是,五虎跋扈,不光是黨爭的另一方要攻訐於其,就連永歷帝也頗為厭惡其仗著李成棟在朝中狐假虎威,也絕非是一時間就可以挽回的。

五月,清軍圍困廣州兩月,包括惠州府和廣州北部、東部的大量縣城淪入清軍之手,梧州的黨爭卻依舊沒有結束,除袁彭年以丁憂為名解任外,其他四人都予以革職充軍、追贓助餉。為此,身在肇慶的李元胤也不得不趕往行在,試圖為楚黨在朝中挽回頹勢。

梧州行宮,李元胤與自南寧入衛的忠貞營統帥郢國公高一功、興平侯黨守素一同覲見。馬太後垂簾召三帥賜封,可李元胤卻伏地請死,一力為五虎辯解。為此,永歷帝勉勵、馬太後說項,就連高必正也和起了稀泥,直到最後馬太後沒了辦法,把滇封一事拿出來說,才算是把群臣的嘴給堵上。

所謂滇封,其實說的就是孫可望謀求秦王封號一事。這件事情是在何騰蛟、金聲恒以及李成棟先後敗亡的大背景下發生的,孫可望舉一省來附,明廷內部,尤其是楚黨的反對聲卻是極大,後來隨著局勢不斷惡化,讚同之聲漸多,雙方才轉而在封號一事上做文章。

朝中爭論不休,最後在堵胤錫的努力下永歷帝才捏著鼻子給了孫可望一個平遼王的封號。豈料陳邦傅因誘使忠貞營進攻桂林不成,與高必正結怨,試圖引大西軍抗衡忠貞營,竟矯詔冊封孫可望為秦王。詔書之中更多有如“朕率天下臣民以父師事王”,命其“監國”,賜以“九錫”、“總理朝綱”、“節制天下文武兵馬”等不倫不類的話語,結果雙方險些就此鬧翻。但明廷的反覆無常也徹底堅定了大西軍集團武力兼並川黔藩鎮的意志。

這件事情,說到底是陳邦傅亂國,導致局勢失控,但永歷朝廷攝於陳邦傅在廣西的勢力,不敢發作。當然,其本身對大西軍也是多有防備,如冊封貴州軍閥皮熊、王祥二人為公爵,就說得很清楚是“防滇寇也”。

此時此刻,這團已經分不清楚吳黨、楚黨的亂麻倒是把李元胤給堵了回去。永歷帝也就此算是松了口氣,因為他很清楚,李元胤是個忠臣,是個可以依仗的武將,只是參與黨爭過甚,跋扈了一些。另外,如今的廣東戰場,他也必須依仗此人,方有擊退清軍的可能,便是一再勉勵、嘉許。

此事暫且告一段落,李元胤暫且也沒了辦法,只得再尋良機。接下來,便輪到了高必正和黨守素奏對,他們此番帶了五千忠貞營精銳來梧州勤王,同時做好了入援廣州的準備,這些都是李元胤已經知道的了,但是隨著高必正的話不斷的展開,李元胤才發現,他從一開始就低估了這個“流寇頭子”。

“臣聞,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諸藩蒙吾皇恩典,節制一方。錢糧、兵員、官員及將校任命,皆出於諸藩而非朝廷,雖無節度使之名而有節度使之實。盛唐自安史之亂而衰微,正是源於節度使權柄在外而不在內。盛唐如此,況國朝今日乎?”

“臣以為,為免覆唐之覆轍,為全諸藩之忠義,為抗虜師之殘暴,地方錢糧,官員、諸鎮將校任命當由朝廷統一安排,量才是用。方可集中川黔桂粵四省之有限財力、兵力,救亡圖存,實現皇明中興之偉業。此事,既由臣倡言,亦願由忠貞營始。”

一開始,高必正和黨守素倡言願意以忠貞營作為主力,東救廣東。忠貞營此前幾年在湖廣戰場上屢立戰功,戰鬥力便是對上綠營精銳也毫不遜色,在南明諸藩鎮中算得上是首屈一指的強兵。由忠貞營東進,這項提議一旦提出,當即就引起了朝中一些憂心國事的朝臣們的支持,甚至就連李元胤心裏疑惑著高必正是來廣東搶地盤的,卻也沒有好當面反對。

畢竟,廣東的局勢每況愈下,他也實在沒有無恥到可以告訴永歷帝,他們“東勳”是有百分百信心擊敗尚可喜的。

這件事情,涉及甚廣,錢糧、調動、與廣東諸軍的協同作戰,都是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確定下來的。李元胤倒也不急於一時,即便楚黨在朝中勢弱,但是他也並非沒有辦法來杯葛此事。可是隨著高必正將兵權、財權和人事權三權重新交回給朝廷的倡議被提出,不光是他,大殿上登時便是鴉雀無聲,甚至就連永歷帝也沒有對此發表出什麽看法來。

說到底,高必正的倡議確實有利於朝廷的權威恢覆,也有利於忠貞營在朝中的地位上升以及那些曾經跟著李自成的大順軍餘部徹底洗清“賊名”,乃是雙贏的大好事。但是此事所涉巨大,尤其是對於始終在藩鎮林立的狀況下生存的永歷朝廷來說,更是不能輕易做出表態的大事。

嘉勉了李元胤、高必正和黨守素三將一番,永歷帝便忙不疊的讓三人退下休息。眼見著這三個“惹事生非”的家夥退出了殿外,他才不由得松了口大氣。

此時此刻,杜永和的兩封匯報情況的奏疏以及轉呈的奏疏也已經送到。永歷帝看過了奏疏,卻又是一嘆。

“馮蒼玉是個忠臣啊,可惜這樣的忠臣又少了一個。”

一旦想起那個扈從在側,那個在他為難之際毅然決然的請旨出使的老將軍,永歷帝的鼻子便是一酸,淚水險些便湧出了眼眶。

未免失態,他故作鎮定的看起了奏疏,批覆了嘉賞的朱批,交由有司辦理,便連忙翻開了下一份由鄭成功上奏、陳凱送交至廣州、杜永和轉呈至行在的那份關於閩南、粵東戰場的奏報來。

對於鄭成功,永歷帝其實根本就沒有升起過令其勤王的念頭,現在反倒是鄭成功派了陳凱過來向永歷朝廷解釋他們暫時無法前來勤王的原因。是真心實意,還是堵永歷朝廷的嘴,其實都不重要,因為永歷朝廷對於藩鎮的控制能力實在微乎其微,尤其是如鄭成功這般遠在粵東、閩南,原本還是遵奉唐藩的藩鎮,就更是如此了。

不過,對於陳凱,永歷倒還有幾分好印象。旁的不說,一個山西士人孤身一人南下投奔王師,無論說到哪裏都是一樁令人激賞的好事,這便是吳黨、楚黨中來自江浙、湖廣的那些官員們也紛紛借著擡高陳凱的氣節來為他們自身造勢。平日裏聽得多了,就更是加深了這份印象。

“這個陳凱,也是個忠臣幹員啊。可惜未能為朝廷所用,僅僅為一藩鎮之幕僚,實在是大材小用了。”

想到此處,永歷合上了奏疏,亦是一嘆。可是等他翻開了最後一封奏疏,卻差點兒被他剛才的想法給噎了個好歹。

“……四月二十六,梁標相等紅旗海賊降虜,焚毀廣州水師艦船……臣督吳文獻、殷志榮之廣州水師及林察、陳凱之潮州水師敗梁標相群賊於東江河口,斬其首,獻於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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