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新年鐘聲敲響，1995年正式到來。

格林尼治北郊的莊園內。

大家歡呼、擁吻、載歌載舞、欣賞煙花秀，狂歡持續到淩晨一點鐘，跨年派對終於收尾，賓主盡歡。

唯有被某個醉意朦朧的年輕大亨突然下了最後通牒的列維森集團高層和股東在這個新年夜被折騰到雞飛狗跳，返回曼哈頓上東區的自家住處，弗朗西斯·列維森不得不召集大部分都在各地休假的集團核心召開緊急電話會議，很多人因此徹夜無眠。

如果可以，弗朗西斯·列維森很希望今晚沒有和西蒙·維斯特洛接觸。

列維森家族開創了列維森集團，家族四代人已經控制了這家公司長達一個世紀時間，內心深處的某些瞬間，弗朗西斯·列維森寧願家族企業倒閉，也不想拱手讓人。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

從小到大習慣了奢侈生活的弗朗西斯·列維森無法想像家族企業破產之後自己該是如何光景，雖然肯定能保留一部分普通人一輩子都賺不到的家底，但日常的私人飛機、度假島嶼、豪華游艇之類，肯定也就從此無緣。

想想就很難接受。

持續了一整夜的緊急電話會議，列維森集團一幹高層和股東的分歧很大。

有人主張接受西蒙的入股，畢竟這位超級大亨開出的條件其實也並不算苛刻，總比那些禿鷹一樣等待列維森集團破產的覬覦者要強，15億美元資金，不僅可以徹底緩解列維森集團的資金壓力，還能夠清償一部分即將到期的迫切債務。

反對聲音同樣不少。

掌握著列維森家族信托基金並在集團董事會擔任副董事長的弗朗西斯·列維森叔叔布魯迪·列維森就對西蒙的報價表示堅決反對，認為這是趁火打劫，歸根結底，還是布魯迪·列維森不希望列維森家族失去對這家企業的控制權。

雖然不參與企業管理，但布魯迪·列維森與集團其他很多股東都關系莫逆，還在公司內部安插了不少他親自提拔的高管。

爭執一番，很多人也都站在布魯迪這邊。

當然，反對者也不希望列維森集團走向破產，於是提出可以順勢利用西蒙·維斯特洛有意入股的消息吸引其他投資，既然西蒙·維斯特洛都看好這家企業，想要融資必然輕而易舉，維斯特洛只給了他們一晚上的考慮時間，還不是防著他們會這麽做。

直到天色亮起，依舊沒有結果。

最後決定進行投票。

弗朗西斯·列維森有些不想表態，不過，在強勢叔父的要求下，到底還是做出了反對表決。

最終得出的結果是拒絕維斯特洛體系的入股。

西蒙給弗朗西斯·列維森限定的時間是第二天早上九點。

新年第一天，起床後不久，不等列維森給出回覆，他就接到了詹姆斯·雷布爾德打來的電話，提前得到了消息，原來是讚成西蒙入股的一位高管在通宵電話會議結束後將消息透露給了列維森集團一位債權人，那位債權人又拐彎抹角地聯絡到了詹姆斯。

對於列維森集團想要利用維斯特洛體系的名頭從其他方面融資的決定，西蒙並不感到奇怪。

當然也絕對不會放任。

要不然，以後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西莉亞·米勒上午九點鐘趕來北郊莊園這邊時，西蒙已經連續打出了十多個電話，提前已經做過很多工作，反制手段也非常簡單，直逼列維森集團的軟肋——巨額債務。

列維森集團大部分債款都是通過華爾街籌集。

因為這家公司連續幾年徘徊在懸崖邊緣的緊繃狀態，很多債權人一直都擔心自身資金的安全問題。

列維森集團的企業資產看似達到70億美元，足以抵消53億美元的負債，但這只是這家公司運營狀況正常情況下的理想狀態。一旦列維森集團資金鏈斷裂走向破產，清算過程中必然意味著資產的大幅縮水貶值。

到時候，別說70億美元，一半都不一定能收回。

如果接受維斯特洛體系的投資，其他不說，只是西蒙·維斯特洛這個名字，就足夠讓列維森集團搖搖欲墜的垃圾級債券一躍上升到最具保障的3A級。

沒想到，完全不與債權人溝通的情況下，列維森集團竟然如此輕率地放棄了與西蒙·維斯特洛合作的機會，將大家的投資再次置入險境。

這如何能夠容忍！

不需要西蒙太明顯地推波助瀾，列維森集團一幹高層還沒有來得及利用維斯特洛體系的名頭接觸其他投資人，很多氣急敗壞的債權人就已經找上門，要求弗朗西斯·列維森給出一個交代，一些債權人更是直接要求立刻還錢。

西莉亞·米勒被珍妮特招待著喝了幾杯咖啡，直到十點鐘，A女郎才過來提醒西蒙已經忙完。

來到書房，西蒙已經姿態悠閑地翹腿坐在會客區沙發上。

簡單招呼了一句，示意西莉亞在對面坐下，西蒙直接將剛剛的一份資料遞過去：“你先看看這個。”

西莉亞接過資料翻開。

眸子很快瞇了起來。

手中的資料大致應該算是一份備忘錄，一份很特別的備忘錄，記錄著烏克蘭羅夫諾州州長尤裏·米洛斯拉夫家族一系列成員的各種事跡，大概從去年九月份開始，直到年底，足足列舉了三頁之多。

尤裏·米洛斯拉夫一共三子兩女，大兒子馬爾科姆，二兒子奧利弗，三兒子蓋瑞，大女兒薩賓娜，小女兒姬蒂，備忘錄裏還有一個非常活躍的侄子伊戈爾。

至於備忘錄的內容，總結起來就四個字：吃拿卡要。

米洛斯拉夫在倫敦留學的三兒子蓋瑞18歲生日，索要10萬英鎊購置跑車。

奧利弗·米洛斯拉夫開辦建築材料公司，要求承包UFMS家屬一部分物料供應，開價高出正常價格60%，訂單價值120萬美元。

掛在伊戈爾名下的空殼公司直接要求拿走奧爾德克公司收購羅夫諾州一家天然氣公司的10%股份，價值70萬美元。

薩賓娜夫婦想要搬去基輔居住，要求奧爾德克公司讚助30萬美元購置房產。

等等等等。

文件最後，西莉亞發現尤裏·米洛斯拉夫的二兒子還在要求自己剛剛註冊不到一個月的殼公司拿下UFMS基地的全部餐飲、服裝、訓練用品供應訂單，這讓西莉亞都忍不住生出一層冷汗。

真是……找死啊！

親自參與了大量烏克蘭事務的西莉亞很清楚，米洛斯拉夫之所以能在庫奇馬上臺之後保持自己州長的職位，很大程度上都是維斯特洛體系的運作結果。現在，這一家子卻將羅夫諾州當成了他們的自留地，把維斯特洛體系看做了一只予取予求的肥羊。

看完手中的資料，西莉亞擡頭，卻沒有開口。

大致猜出自家老板想要做什麽，只是，這件事卻不是那麽簡單。

不同於美國，烏克蘭的州長任命並非通過選舉，而是直接掌握在總統手中。當初運作讓尤裏·米洛斯拉夫在新任總統列昂·庫奇馬上臺後繼續擔任羅夫諾州州長，還算是順勢而為。但如果要拿掉對方，很可能引發一些難以預料的後果。

沒有哪個國家的高層會喜歡被人幹涉內政事務。

西蒙同樣能夠看出西莉亞的心思，也明白自己這項決定的敏感性，卻是毫不猶豫。

維斯特洛體系過去大半年時間在烏克蘭投入了足夠多，烏克蘭方面的很多人也因此從中得利。如果只是投入，只是給予，卻沒有索求，沒有自己堅定的態度，那也就真的和肥羊無異。

這次就是西蒙的態度。

該強勢的時候，絕不退讓。

西蒙很看重維斯特洛體系在烏克蘭的布局，不過，哪怕此前對烏克蘭方面的投入全部打了水漂，對於維斯特洛體系也沒有任何影響。

如果真的事不可為，那就幹脆退出。

拖泥帶水只會損失更多。

這麽想著，西蒙對西莉亞道：“我是一個很慷慨的人，按照維斯特洛體系此前的安排，如果尤裏·米洛斯拉夫專註自己該做的事情，十年之內，米洛斯拉夫家族就能成為烏克蘭最具權勢的政商豪門。只可惜，他們太短視了。我們想要在羅夫諾州紮根，就必須搬掉這顆絆腳石。”

西莉亞微微點頭，又道：“但是，西蒙，這可能引起庫奇馬的反彈，這畢竟是一個州的州長。”

西蒙道：“這就是你的任務，西莉亞，我要你明天就啟程去烏克蘭，說服列昂·庫奇馬撤換尤裏·米洛斯拉夫，並且將羅夫諾州完全交給我們。”

西莉亞頓時感覺擔子有些重：“西蒙，這並不容易，我無法向你保證什麽。而且，我們的籌碼呢？”

西蒙望著對面的女人，微笑道：“我相信你的能力，西莉。至於籌碼，我可不是冤大頭，維斯特洛體系給予的已經足夠多了。當然，你可以給庫奇馬畫一些大餅，維斯特洛體系擁有足夠的實力幫助烏克蘭經濟重新覆蘇，只要當地公眾生活水平得到提高，他想當十年二十年的總統都輕而易舉，我們也會堅定不移地支持他，包括為此游說聯邦政府。對了，還有歐盟，烏克蘭經濟想要跨國加入歐盟的門檻，也只能依賴我們。這一切的前提，就是我們必須擁有一個幹凈的營商環境。”

西莉亞剛剛腦海中已經在構思如何與列昂·庫奇馬溝通，西蒙的思路與她不謀而合。

維斯特洛體系在烏克蘭的投入已經足夠多，特別是直接與庫奇馬家族關聯的軍火交易網絡，哪怕只是為了維護這份利益，基輔當局讓步的可能性就非常大。更何況，維斯特洛體系現在也絕對不只是一個單純的商業財閥，對華盛頓當局的影響力，同樣會讓列昂·庫奇馬慎重對待。

這麽想著，西莉亞點了點頭，又忍不住問道：“西蒙，你真的要幫助烏克蘭加入歐盟嗎？這其實不符合我們的利益。”

烏克蘭一旦加入歐盟，其他不說，在歐洲盟國的壓力下，基輔當局很可能不會再允許UFMS這樣的私人雇傭軍組織繼續存在下去。這恰恰是維斯特洛體系在烏克蘭最關鍵的一項布局。

西蒙聽到這個問題，直接搖頭：“當然不，而且也不會允許庫奇馬執政超過十年，混亂的烏克蘭才更加適合我們在這個國家的布局。”

西莉亞怔了下。

曾經在華盛頓摸爬滾打多年，見慣了各種爾虞吾詐面厚心黑，此時覺得，自己還是遠不如自家老板這麽‘幹脆’。

想了想，西莉亞又問道：“西蒙，拿下米洛斯拉夫之後，該怎麽處理對方，還有，新任州長方面，你有人選了嗎？”

西蒙點頭道：“我不希望米洛斯拉夫家族失勢後給我們制造任何麻煩，所以，這一家人都要拿下，我讓你明天就趕去烏克蘭的原因就在於此。現在剛過新年，他們一家人都在裏夫尼，這次就都不需要離開了，新任州長人選是安德烈·斯米爾諾夫，這是一個根基很淺的政客，最近幾個月也足夠配合我們。”

安德烈·斯米爾諾夫是裏夫尼市的市長，西莉亞此前也見過幾次，仔細回想，確實很適合。如果這次‘殺猴儆雞’一切順利，只要安德烈·斯米爾諾夫腦子沒有壞掉，上臺之後只會更加站在維斯特洛體系這邊。

西莉亞答應著，腦海中想到更多卻是米洛斯拉夫家族的下場。

全部拿下，這也太狠了點。

不過，想想剛剛看過的資料，這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燈，如果不能斬草除根，很難說將來會發生什麽。

西蒙做出這樣的決定，其實是因為一個女人。

季莫申科。

記憶中，因為九十年代末期與列昂·庫奇馬的矛盾，季莫申科一度被一擼到底，只是庫奇馬並沒有更進一步，結果讓這個女人東山再起。烏克蘭在新世紀之後的持續動蕩，很大程度上都是這位美女總理埋下的禍根。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前車之鑒。

因此，西蒙絕對不會只讓尤裏·米洛斯拉夫下臺了事，這位今年恰好60歲的政客，餘生都要在監獄中度過。

兩人又聊了一些細節，西蒙還向西莉亞透露這次不止米洛斯拉夫家族會倒黴的全面清洗計劃，明天作為西蒙親信的肯·迪克遜會一起和西莉亞飛往烏克蘭，兩人完成這件事，西蒙也會在恰當時機親自趕去烏克蘭一趟。

談完事情，時間已經臨近中午。

西莉亞告辭離開，開始為明天的烏克蘭行程做準備，西蒙下午的註意力轉向對剛剛過去持續兩個月的‘信息時代’營銷計劃的梳理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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