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唯一是在圖書館三樓靠西邊相對隱蔽的角落找到夏程程，整個閱覽室零星幾個學生，令她震驚的是，夏程程並沒有如想象中那樣埋頭看書做筆記。

……

她正趴在桌上睡覺。

……

“妞兒？”霍唯一輕輕走近並小心的戳了戳夏程程的胳膊。

夏程程沒反應，霍唯一湊近一看，好家夥居然戴著耳機呢，於是她使了使力又戳了一下，“妞兒？”

終於，夏程程悠悠轉醒，迷蒙著的大眼睛證明剛才睡的正香呢，她緩緩摘下耳機又揉了揉眼睛，自言自語：“我睡了好久了吧。”

“……“霍唯一忍住探她額頭的沖動，主動幫她收拾書本，“子木姐在門口等你呢。”

夏程程剛才還迷茫的表情突然凜住，整個人像是突然清醒過來，“她一個人嗎？”

“本來振楊叔叔陪她一起過來的，被她給趕走了。”霍唯一熟練的將書本放進她的書包，而後擰起書包斜跨在自己肩上，“在這趴著睡小心感冒，困了就回宿舍床上躺著啊，笨死了。”

夏程程抿了抿嘴，垂著腦袋“哦”了一聲。

上次見顧子木還是她和孫振楊回國後不久，彼時的她根本不顯懷，如今肚子圓鼓鼓的倒是令夏程程多少有點震驚。

早春的太陽耀眼的幾乎刺眼，她遠遠看到臺階下的顧子木，胖了些許，但骨子裏的颯爽一點也不因為大著肚子而少一絲一毫。

再見顧子木，夏程程心情十分負責。

從前顧子木是她的親近的偶像，志趣相投的朋友，相處默契的姑嫂。

如今再看，或許之前莫名的好感都是血緣作祟。

想想真夠諷刺的，夏程程悲憤的扯過一抹苦笑。

“程程，快過來。”顧子木插著腰挺著肚子昂著頭朝臺階上的夏程程招手。

夏程程突然腳步停頓，旁邊的霍唯一跨出兩個臺階才發現她沒跟上，“妞兒，趕緊的，咱們可不能讓國寶級的孕婦久站啊。”

“哦。”夏程程回神，腳下的步伐快了不少。

每下一個臺階她就暗自告誡自己，子木姐也是無辜的，不要遷怒於她。

霍唯一知道她倆有話要聊，連借口都懶得想，直接背著夏程程的書包說了句“拜拜”就跑了。

突然變成二人獨處，夏程程稍顯不自在，一旦確認兩人的真實關系，從前每一份的友好現在回想起來都顯得特別諷刺，夏程程不知道要說什麽，但顧子木為何而來她大概清楚。

“程程，我哥忙這不是忙著嘛，我來接你回家過元宵節啊。”顧子木明媚的笑容和這陽光一樣耀眼。

夏程程心口莫名一疼，如果說之前的喜歡是因為血緣作祟她是不能接受的，顧子木對她的好她一點一滴都感受得到，朋友也好，偶像與粉絲也好，姑嫂也好，為什麽偏偏要是姐妹呢？

顧子木以為她在鬧別扭，所以給她搭臺階呢，她多麽希望這只是一起普通的鬧情緒。

“子木姐，我今天不會去。”夏程程咬了咬牙，眼神看向別處，眼底卻透著堅定。

顧子木略微皺眉，但隨即又笑開，親熱的挽起夏程程的胳膊，“哎喲，我就說這年紀差距大有問題，你沒看孫振楊到現在也能一天氣我八百回，要不是我現在懷孕，我早和他分手了，程程，我跟你說哈，這男人就得虐一虐，你跟我回家，咱們找奶奶主持公道去，我們來個女同胞統一戰線。”

夏程程眼眶一紅，忍住吸鼻子的沖動，依舊很堅定的搖了搖頭，“對不起，子木姐，我不會去的。”

顧子木很耐心的將她吹亂的劉海理好，聲音溫柔的像個知心大姐姐，“行，不去就不去，姐帶你逛街去，上回過年你不在，我給你設計的新年禮物你還沒見到呢。”

這種並不陌生的親昵卻讓此刻的夏程程潛意識抵觸，她突然掙開顧子木的手臂，後退兩步，“對不起子木姐，我現在不想離開學校。”

顧子木差點沒站穩，不遠處的黑色車裏，孫振楊看的心一抖，極其難得了對著車內另一人大罵了一句臟話，“我草，你到底做了什麽罪不可恕的事了。”

剛才的一幕顧澤昊全都看見了，夏程程的抵觸情緒異常強烈，可是這是為什麽呢？

如果是跟他鬧別扭不至於如此對待顧子木，先不說之前她一直視顧子木為偶像，即使是普通人，夏程程的教養和品行也不會如此……無禮。

顧子木在幾個來回後原本就少的耐心算是磨得一幹二凈，一來她從來不擅長勸說，二來夏程程的反應實屬反常，於是說話的聲調也自然冷了不少，“程程，你知道我哥昨晚喝了多少酒嗎？”

“……”夏程程眼底閃過一抹心疼，但很快消失。

“我的經歷你也知道，是沒資格說什麽的，但正是因為有了那些因為固執犯下的錯誤造成的遺憾，所以我特別不希望身邊的人再走彎路，更何況我哥他……”

“他很好。”夏程程像是再也聽不下去的打斷了她，“是我的問題，跟他沒關系。”

“你什麽問題？是發生了什麽事嗎？”夏程程的冷靜令顧子木的疑惑更大了。

“什麽也沒發生。”夏程程近乎嚴肅的語氣反駁，隨後像是反應過來自己的情緒過激，側開身子逃避顧子木探究的目光，“如果真要說發生了什麽，我父母不同意，而我也想通了。”

顧子木此刻總算有點火大了，聲音拔高了不少，“你想通什麽了？”

夏程程已經沒所顧忌，破罐子破摔了，“無論年齡和社會地位都不合適，風花雪月談戀愛倒沒什麽，他對我那麽好，但真要涉及到兩家父母，就是要走進真的婚姻了，我做不到，我年齡還小，我想繼續讀書，去外地讀書，甚至出國，這些跟顧家想要重孫子的理念不合。”

“謔。”顧子木吐了一口氣，像是聽到什麽笑話，“夏程程，你這一套臺詞想了好幾天了是吧？背的還挺熟。”

“……”夏程程抿唇，又被拆穿的慌亂，但掩飾的勉強算好。

顧子木一副鄰家大姐大教訓小妹妹的姿態和語氣，“程程，我可告訴你，我一個字都不信，你覺得我哥能信？他要是哪裏做的不好，你說出來，大家都挺你，但你悶在心裏一直這麽鬧別扭，氣死自己又是何必。”

如果說出來就能解決問題，她怎麽會不說呢？此時此刻看著顧子木在她面前侃侃而談這些道理，這張和孟琴如四成相似的臉，令她下意識的產生厭煩心理，她知道這樣對顧子木是不公平的，但她控制不了自己。

“子木姐，你別說了，說得通的都是理由，說不通都是借口，但不管是理由還是借口其實沒區別，目的和結果就是分手，這不是寫家庭作業，誰錯了改一改這道題最終就對了，這世界上就是有無解的事，就像現在，我要和顧澤昊分手。”

面前伶牙俐齒的小姑娘令顧子木刮目相看，這哪兒是從前軟萌的夏程程啊，這種震驚之外又似曾相識的感覺令她怔楞也許久。

半晌她才無奈的嘆了口氣，語氣也緩和下來，“說白了感情的事別人摻和不了，是我把問題想簡單了，畢竟一直是我們的楷模，我哥也來了，就在那邊車裏，你們單獨聊聊？”

夏程程下意識緊張起來，眼神飄忽像是在尋找所謂的車，又像是在躲避車裏投射過來的焦灼的目光。

“不用了，你跟他說，如果他接受了我的提議，我們再談。”夏程程攏了攏衣服打算離開。

一副落荒而逃的姿態看在顧子木眼裏異常刺眼，她剛剛平覆下去的情緒頓時又起來了，“程程，你這樣就沒意思了，這前一刻還甜蜜如糖，這一刻就跟仇人似的，顧澤昊到底幹了什麽破事了，你這樣避他如病毒似的，他活該喝死。”

夏程程心如刀割，但依舊咬牙不讓自己松懈，“他什麽也沒幹，他很好。不被父母接受和祝福的感情不會長久，長痛不如短痛。”

這種冷靜如水卻句句官方敷衍的回答令顧子木異常煩躁和無奈，“程程，姐當你說氣話，今天你不去就不去，先冷靜冷靜，讓我哥也反省反省。”

“不……”

“用”字還沒說完，夏程程餘光掃到已經走近的顧澤昊，整個身體因為緊張和瞬間緊繃。

“你和振楊先回去。”顧澤昊眼睛盯著夏程程，話卻是說給顧子木。

顧子木給他使眼色，想把夏程程剛才的態度按時給他，誰知顧澤昊不耐煩的朝她揮了揮手，她撇了撇嘴，臨走前又看了眼局促不安的夏程程，默默的嘆了口氣。

突然連空氣都變得稀薄，夏程程似乎呼吸困難，慌亂無措的不知道如何應對，第一反應就是想跑。

顧澤昊快過她，在她擡腿之前站在她面前。

不足半米的距離，已經算是顧澤昊最大的克制了，可夏程程依舊覺得壓迫感十足，她不安到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對不起，我那天沖動了，再也不會對你動手了。”

夏程程沒敢看他，但顧昂是聽他的聲音就能想象到他痛苦的表情，她低垂著腦袋，不停的搖頭，“沒有，那不算。”

顧澤昊扯了扯嘴角，笑得艱難，“怕我了是嗎？”

“……”夏程程連搖頭都停止了，她擔心動一動眼淚就會掉下來。

……

全世界好像突然安靜下來，四周靜的可怕，她能清晰的聽到顧澤昊沈沈的心跳聲。

“還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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