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凱凡握著鋼筆的手，在微微地顫抖著，紙面上的字跡，變得一塌糊塗，他努力想要克制住，卻沒有一點辦法。

即便是他當初身在紀の委的“監管”之下，面對著有可能暗無天日的未來，也沒有生出此時此刻這樣覆雜的心態。

那時候因為有郝躍飛在外奔忙，為了讓他洗脫冤屈而費心費力，設置不惜其字跡的安危，可是現在呢，曾經那個無比堅定的盟友，已經徹底站在了他的對立面，而且是他自己親手把他推到那個位置上的。

他其實並不後悔這樣做，任何阻擋他前進的人，都會成為他掃除的對象，他一直都是這麽做的。

他早就給顧忠平去過電話，可那時候叔叔說，稍安勿躁。

他的確表現得很沈穩，哪怕是那時候的鳳塘區早已是流言滿天飛，哪怕是郝躍飛分明安然無恙地從市裏回來，哪怕是他從某些渠道知道了關於他工作方面的調動。

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他，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年紀輕輕就有這份定力，委實不凡。

但他的稍安勿躁，卻沒有想到並沒有等來撥開雲霧見陽光的豁然，等來的卻是一個比一個更壞更遭的消息。

毫無預兆，毫無風聲，毫無痕跡的，如同山呼海嘯般的壓力就陡然加在了他的肩膀上，讓他一度氣悶地幾乎喘不過氣來，這到底是怎麽了。

顧凱凡依舊遲遲沒有等來顧忠平那邊的消息，他偽裝出來的淡然和鎮定早已處在崩潰的邊緣，只是簡簡單單的例行的一個工作會議，他就已經出了好幾次神。

他分明看到許多在座的人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包含了許多其他的意味，讓他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而不遠處的郝躍飛，埋著頭，認真地坐著筆記，但顧凱凡仿佛能從他的嘴角處看到一抹得意地冷笑，即便是從他的角度，他其實只能看到一個頭頂。

此刻的他，實在是無法集中起來哪怕一點點精神。

此刻面前的筆記本上，一條被鋼筆劃過的歪歪扭扭的線從整個頁面上縱橫而過，顯得是這麽突兀。

在座的許多人，肯定已經知道了蓮花市上上下下發生的事情，是啊，這麽大的事情，怎麽可能輕易瞞得過去人，更別說眼前的這些人，恰恰也是身在其中的？

實際上，鳳塘區可以說是身處這場暴風雨的中心，至少現階段還是相對顯得平靜的，只是在顧凱凡特別敏感的心思當中，一些細微的，甚至不存在的細節都會被他不由自主地放大。

也難怪他如此，面對突如其來的這一場有一場的變故，連經歷過許多的顧忠平都無法輕易平靜下來，更遑論更加年輕的顧凱凡了。

顧凱凡只覺得仿佛有無數雙眼睛在註視著他，等著他繃不住而出醜，他真的是恨不得直接離開。

叮鈴鈴，叮鈴鈴……

這時候，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在相對安靜的會議室裏顯得格外地刺耳，若是往日，顧凱凡定然會沖著忘記開靜音的與會人員瞪上一眼，這是很早就定下來的紀律，誰也不敢輕易挑釁他的權威。

但這個時候，他卻仿佛已經渾然忘記了他曾經帶頭遵守的這條紀律，急急忙忙地從口袋裏掏出手機，一看上面的電話號碼，頓時刷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我接個電話，大家繼續開會！”

顧凱凡匆匆撂下這句話，就急忙離開了會議室。

“餵，阮秘書，是不是叔叔讓你打電話過來的？”顧凱凡努力讓自己顯得平靜一些，但話語裏透露出來的意思，還是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和情緒。

阮曉其實一下子就察覺到了電話那頭的顧凱凡的狀態的詭異，往日裏，顧凱凡一般會直接叫他的名字，而且講電話的時候喜歡將一些疑問句放在對方的後面，但今天顯然是有所不同。

“顧市の長還在辦公室裏面，我覺得有些情況我需要先跟你及時通報一下，免得你對當下的情況做出一些誤判！”

阮曉斟酌了一下，他和顧凱凡之間的良好關系，使得一些話可以說的相對直白一些。

“嗯，你說！”顧凱凡回道。

“顧市の長的意思是讓你不要再做什麽其他的事情了，現階段還是要盡量保證你不受到什麽牽連，看得出來，這是一場有計劃的行動，而且十分具有針對性！”阮曉並沒有把話給說透了，涉及到蓮花市最頂上的兩位大佬，不能講的太直白。

顧凱凡不禁心下一沈，阮曉給他打這個電話，表露出這種態度，肯定不會單純的是他的自作主張，必然是顧忠平有所授意的，那麽就說明在蓮花市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之中，連顧忠平都暫時使不上力氣了，事情的嚴重性，似乎還要超出他的預料。

明哲保身？

顧凱凡並不想就此放棄，至少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選擇這種姿態，在別人看來，這是逃避和認輸的表現。

身為顧氏一系在蓮花市的新一代核心人物，他覺得，他是除了顧忠平之外，在蓮花市的第一人，如果他選擇明哲保身，其他人會怎麽看？

一旦讓人看到了他的態度，會不會認為他們叔侄倆是在遇到危機的時候，選擇犧牲他們來保全他顧凱凡的前途？

“可是，阮秘書，什麽都不去做的話，會不會讓別人認為這些正在發生的和可能即將發生的事情，是叔叔和我都默認了的事實？以後我將怎麽去面對他們？”

顧凱凡的心亂跳地厲害，幾乎要從嗓子眼蹦出來，他希望阮曉能夠給他一個肯定的答案，或者哪怕是敷衍的答案也好。

至少可以讓他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一切，選擇灰溜溜地從鳳塘區離開。

但阮曉並沒有讓他如願。

“凱凡，這件事情很覆雜，我們對此突發狀況，也完全沒有一個準備，來得實在是太突然，而且從打探的情況來看，你們蓮花市的馬嚴二位的態度很堅決，實際上，你可以選擇站在這二位的立場上來思考，有這樣的機會，他們會就此輕易放手嗎？如果換了是你，你會怎麽做？”

阮曉的這句問話，可謂是直指本心。

而答案無疑也已經很明了了，若換了是顧凱凡，有些事情他恐怕會做得更加徹底，更加堅決，不留對方一絲一毫可以反抗地餘地。

他針對郝躍飛所采取的行動，可不就是如此，不留情面，不顧及任何人的情緒。

當涉及到某個層面的利益沖突的時候，而時機也偏偏剛剛恰當，顧凱凡心中了然，並沒有什麽理由可以阻止眼下的勢頭的繼續發展，更何況他們叔侄本身就是利益相關者，更多地行動，只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而已，設置是萬劫不覆的地步。

而馬嚴二人給他至少還留下了一點點顏面，並沒有直接讓他從鳳塘區滾蛋，從此再不能走在自己希望的這條路上，想來也是顧及到這樣做的可能產生的引起顧氏激烈反彈的後果。

想想，原來，連他自己都只不過是因為機緣巧合而恰巧躲過一劫罷了，要不是身份上的特別，他可能和那些人一樣，受到各式各樣的無情打壓。

顧凱凡最終選擇應承了阮曉的囑咐，頹然地掛掉了電話，心裏再也提不起一絲一毫地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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