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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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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團除了紮拉斯的騎兵,還有隨使團前來東方的埃及銀盾兵。鉅鐵兵甲的兩百多人包圍只有木杵的一百二十名楚卒,勝負不難預料。尼阿卡斯的出現喝止了這一行動,讓步步逼近的士兵停下了腳步。點點火把中,克裏門尼德斯的聲音從人群後方傳來:“尼阿卡斯,你一定會被他們欺騙!”

“不。”尼阿卡斯轉頭看向同樣走出帷帳的熊荊,大聲的回答好讓所有人聽到。“慷慨的荊已經答應所有條件,並且,”他又看向四周的希臘士兵,“為了感謝你們的沿途護送,在交付贖金的時候,你們,你們每個人都能得到六千德拉馬克。六千德拉克馬!一塔蘭特!!軍官則可以得到三塔蘭特!”

不想局勢失控的尼阿卡斯宣布了一筆巨大的賞金,幾乎等於這些希臘士兵十年的薪水。熊荊對此啞然失笑,他不在乎金錢,他有的是錢。

“士兵,歡呼吧!”尼阿卡斯對著四周的士兵揮手。“感謝慷慨的楚尼王友!”

“啊……”包括那一百八十名騎士在內,所有人都歡呼起來,一些人甚至向已經站在尼阿卡斯身邊的熊荊微微鞠躬。前往東方是一件苦差事,一塔蘭特的賞金可以讓他們美好的回憶一輩子。

士兵們歡呼的時候,克裏門尼德斯忍不住嘆氣,他知道自己的計劃失敗了。連尼阿卡斯這個埃及使臣都不在乎楚尼王返回楚尼後是否會再度與埃及為敵,這些可以得到一塔蘭特賞金的士兵又怎麽會在乎呢?他們更在意如何得到這筆錢吧?

“請馬上到我的帳幕裏登記你們的姓名,然後回營睡覺,”尼阿卡斯乘勝追擊,離開的時候又對熊荊行了一個埃及曲臂禮,這才離去。四周的士兵緊緊跟著他,一列一列撤離。

“大敖?”魯陽炎等人重重松了口氣。真要打起來,己方一百二十多人能逃出去的寥寥無幾。

“白狄人已允贖返之事。”熊荊對魯陽炎等人說話,也對靠近的士卒說話。“若無意外,三年後我等皆可返國,唯此行將赴地中之海,白狄之都。”

“大敖,樓蘭如何?白狄人豈可信?”魯陽炎頓時焦急,他不太相信白狄人。

“樓蘭乃月氏之屬邦,樓蘭王如何助我?”熊荊否定之前的計劃。翻越烏鞘嶺便是河西走廊,河西走廊已經是月氏的勢力範圍,在死亡之海塔克拉瑪幹沙漠東面的樓蘭真要助自己逃脫,結果可想而知。“白狄人之信甚於秦人,且我等一心死戰,彼等何所得?此處亦如戰場,立屍之地,必死則生。白狄人寧得我之贖金而不願與我死戰也。”

熊荊對魯陽炎解釋,也對聚攏的炮卒們解釋。他接著道:“明日與白狄使臣盟誓後,我等將共赴西洲,重走穆公西游之路,或可見沙海西面之王母。你等若有家書,可連夜寫就,明日好帶回楚國。權豳,昭鯉……”

“臣在。”權豳與昭鯉聽見熊荊的呼喚連忙站出行禮。

“明日你二人各率數騎返楚送訊。一支向北,沿黃河西岸越天山入草原,往東經東胡至朝鮮,再登舟至新郢;一支向南,由羌地入蜀地,再由蜀地出川至黥郡。若南郡、江東已失,則從青陽往南入百越之地至番禺……”

熊荊的話語讓炮卒們安心,尤其是聽到熊荊將與他們一同前方埃及。士卒們很快回營,普通楚軍士卒需要尋人代筆寫信,他們每個人都可以自己寫信。

熊荊也要寫信。明日盟誓後便要送訊楚國。擔心途中有失的他為求穩妥分成兩路送訊,以求今年冬日季風轉向時新郢可以派出舟楫,明年春夏抵達紅海最北端的蘇伊士灣。

除此,造府必須馬上開始燧發槍可行性試驗,甚至是米尼彈槍的試驗——可以鏜出炮膛就能拉出膛線。拉削膛線的手工車床可能出現在十五世紀(有記錄的膛線出現在十五世紀),鏜出炮膛的鏜床則出現在十八世紀。拉膛線要比鏜炮膛古老的多。然而礙於困難的裝填,兩三百年間線膛槍只用於打獵,一直到米尼彈的出現解決了裝填速度問題,線膛槍才大規模運用。

鉅鐵府很早就能拉出膛線,但對於不純硝石配制的火藥,膛線有害無益。即便每次發射後都進行清理,燃燒不盡的火藥殘渣仍然會堵塞膛線,讓裝填變得更加困難。而在燧發槍時代,研磨的越來越細的火藥燃燒後剩下的殘渣極少甚至可忽略不計。

同時,早期膛線拉削不易,沒有熟悉的工匠,廢品率居高不下。與秦人的戰爭中,楚軍前期的火炮綽綽有餘,因此火炮生產不足;大澤之戰後火炮需求突增,根本沒時間也沒有必要加拉膛線。遷徙蓬萊後,童子們長大之前最少有八年時間,這八年時間足夠楚軍改革軍制,生產出堪用的米尼膛線槍。

當熊荊將帶有三道閉氣環的米尼彈小心畫在楚紙上時,克裏門尼德斯剛剛離開尼阿卡斯的帳篷。他沒有因為尼阿卡斯取得的‘成就’改變自己的主意,反而加深了他的憂慮。海軍將領的視野、對技術的敏感性遠遠超過文官。當尼阿卡斯為得到鑄造火炮技術沾沾自喜的時候,他為卻為楚尼海軍將來統治世界海洋而隱隱生懼。

希臘人一直認為是大海環繞著陸地,克裏門尼德斯深以為然。當已知世界的艦船還要沿著海岸航行,東方的楚尼人已經穿越環繞世界的海洋出現在達赫拉克勒斯石柱之外。當然,正如尼阿卡斯所解釋的那樣,囚禁或殺死楚尼王都不能改變這一點,他有自己的繼承人,他的繼承人已經繼承了王位。或許得到楚尼戰艦後進行仿制能改善已知世界的處境。

一夜無眠。熊荊撰寫兩份訊文,尤其是技術部分要畫出詳細的圖紙;尼阿卡斯在草擬次日簽訂的條約,以及在莎草紙上向亞歷山大裏亞報告自己的收獲,他幾乎全部完成了出使東方的使命,唯一沒有完成的就是不知道從埃及起航的船只如何抵達楚尼,溝通已知世界和未知世界;

克裏門尼德斯心中全是憂慮,卻沒有辦法消除這種憂慮,只能叫來一名侍女以將這種憂慮忘卻;滿營的希臘士兵和楚軍炮卒一樣無眠,他們高聲談論得到那一個塔蘭特白銀後將如何使用。

當次日清晨太陽升起,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深深的倦意。雙方確認攥寫在楚紙、莎草紙上的條款完全無誤,便在一個當陽的小山坡上歃血簽約:熊荊第一次在莎草紙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蓋上私印,尼阿卡斯則是第一次在自己的嘴唇上抹上動物的鮮血。雙方士卒不出意外的歡呼,一方是為了那一塔蘭特的賞金,另一方則是看到了返回故鄉的希望。

“我所言者,皆在訊中。”紮拉斯提供了八匹索格底亞那戰馬,權豳與昭鯉各帶一名騎士返楚。

“唯。”權豳與昭鯉連行禮。“臣必不辱使命!”

熊荊當然知道他們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絕不會有辱使命。“告之敖後:待我返楚。”

“唯!”熊荊無暇在訊文寫上肉麻的情話,上面全是政務軍務。想到妻子他心頭火熱,但也只能將所有心緒付諸在這四個字當中。

“去吧。”熊荊對兩人說道。他看著兩人上馬,看著昭鯉帶著一名騎士一人雙馬從原路翻越烏鞘嶺前往羌地;權豳則轉向東方,找到黃河河道後他將順著河道北行,前往草原。使團也沿著溝壑繼續北行,走出烏鞘嶺的餘脈便是黃土高原,再前方便是休屠。

休屠即後世的武威,也是漢代匈奴休屠王的王城所在。彼時匈奴已驅走了月氏,獨占河西走廊,休屠王的休屠不是匈奴王名叫休屠,而是他的王城建在休屠。使團趕到休屠的時候,當地並無城池,只有一片名叫休屠澤的大澤以及在大澤四周放牧的牧人。

休屠、渾邪(張掖)、金泉(酒泉)、瓜州(敦煌),沿著河西走廊四個綠洲西行兩千裏,快到敦煌的時候,諸人才看到海一樣沙漠和沙漠中的胡楊林。兩千多裏走了一個多月,這時已是四月。如果是在楚地,春日已是將盡,馬上便要初夏,但在沙漠戈壁,春天似乎才剛剛開始,只要有水的地方,除了牛羊還有滿滿的綠意。

一邊是黃色沙漠,一邊是綠意昂揚的綠洲,這種反差不由讓人感覺到水的寶貴。術後兩個多月的熊荊終於不必再躺在馬車、擔架上,他拒絕尼阿卡斯提供的老馬,與炮卒一同步行。與原來內出血時感覺生命一點點消逝相反,現在的他正感覺身體在一點點強壯。

風吹黃沙,他彎腰站在綠洲小溪中,借著溪水的倒影察看自己的胸膛。傷口愈合的很好,但皮膚上還是留下一道鋸齒狀的肉色疤痕。疤痕將胸膛一份為二,從倒影中看去顯得極為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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