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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賢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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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政‘可’字一出口,王綰便沒辦法再往下說了,他退回到班列,不再言語。典客師乘這時上前揖告:“啟稟大王,知我大秦大勝荊人,埃及國使臣帕氏求見大王。其言我大秦曾允諾予其巫器與巫器之匠,今得聞沙海獲荊人巫器,欲得也。臣不知……”

埃及工匠雖被匈奴人扣押,但一些白狄人還來到了大秦。沒有這些工匠,少府即便能造出多槳戰舟,時間也會趕不上大澤之戰,因此勝後饗宴時,趙政激動中親口允諾會予埃及國巫器和巫器之匠,以回報埃及對大秦的幫助。前日聽聞秦軍大勝,又聽說秦軍繳獲了數量巨大的巫藥和巫器,使臣帕羅普斯連日求見,甚是焦急。

“埃及國使臣?”如果不是師乘提起,趙政都要忘記帕羅普斯了。

“然也。”師乘道。“其人數言於臣,臣不知兵事,未曾允也。”

“埃及國乃極西之國,距我大秦數萬裏,與我大秦無涉也。”燕無佚不喜歡巴克特裏亞工匠,但喜歡埃及來的造舟之匠,這些人從不藏私。

“巫器乃國之利器,豈能予之蠻夷?此不可予也。”李斯不知道白狄人有埃及白狄人,有巴克特裏亞白狄人,有塞琉古白狄人,在他看來,白狄人就是白狄人,全是北狄。

“然巫藥因匈奴因留工匠之故,未曾予我也。”燕無佚提醒道,作為墨者,他最不喜歡的就是滿口大義卻不能成事的酸儒。“我不予其巫器,彼不予我巫藥之匠,奈何?”

燕無佚一句話將李斯堵死,他再道:“臣以為當予埃及國巫器也,然巫器之匠則不能予。我聞大將軍虜荊人巫器傷卒甚多,可予巫器傷卒於埃及國。”

工匠有制造的工匠,也有使用的工匠。當初答應的是巫器之匠,並未言明是制造工匠還是使用工匠,燕無佚這樣的解釋也算是一種借口。趙政聞言問道:“為何只有巫器傷卒?”

“這……”戰場上的事情燕無佚不知道,他無言以對時,還是王綰出列答道:“稟大王,荊人俱戰死,所虜傷卒亦不多,僅數餘。故臣以為,當以君王之禮厚葬荊王,如此……”

“厚葬荊王?!”王綰之言讓群臣大驚,丞相竟要厚葬荊王。

“萬不可!”馮去疾道:“荊王攻入關中,焚我鹹陽,殺我秦人,乃我大秦之仇讎,軍中將卒皆恨之,焉能厚葬?!臣以為,當食其肉而寢處其皮……”

“大王,臣以為不妥!”馮去疾代表秦人說話,一向在政務上少有建言的淳於越見他要挑起秦楚仇恨,趕緊出列。“大王若非一天下而治之,食荊王之肉寢荊王之皮無不可。然大王要一天下而治之,萬不可如此。荊王與大秦鏖戰數年,未欺其民,荊人甚愛荊王也。今聞其薨,必憐之,若聞大秦食其肉寢其皮,必恨大王也!”

“彼等敢恨大王,殺之即可!”兒子襄城之戰被楚軍陣斬,馮去疾恨楚人入骨。“荊楚之地,有道後服,無道先叛,大王豈能以懷柔待之?且荊人避遷於蓬萊,他日必要再入天下而覆荊國,我不盡殺荊人,荊人他日必然叛我。”

馮去疾之言激憤,在朝廷上又引起一片嘩響,只是大多數大臣都認為這樣做極為不妥。王綰駁斥道:“大夫今日言殺荊人,明日殺魏人否?明日殺魏人,後日殺齊人否?後日殺齊人,他日殺趙人否?我大秦一天下乃為治天下,豈能濫殺無辜?”

“臣以為盡殺其公室即可。”李斯是上蔡人,真要像馮去疾的殺法,上蔡人也不得幸免。“無知之庶民何罪?大秦滅荊國,荊國子民便是我大秦子民,殺之當以秦律,不可擅殺。”

“廷尉之言誤也。”少府卿郎晟道。“荊人童子八歲皆入學舍,學舍先生遍教荊史,童子皆知其乃荊人也,彼等絕不願為我大秦之民。”

“荊人八歲童子皆遷至蓬萊,國中已無學舍童子,因何殺之?”王綰駁完馮去疾又駁斥郎晟。“沙海戰初,我秦軍不敵荊人也,然天命在秦,天降大寒凍毀荊人兵甲,我軍方勝。荊人童子知其乃荊人又如何?荊人大敗,荊王已薨,我大秦何懼?”

沙海之戰最讓王綰震驚的是荊人兵甲因天寒而被凍毀,這不但影響了會戰的結局,也是天命在秦的表徵。他提起這一點時,朝廷裏鴉雀無聲,趙政的眼睛也是直的,茫茫然看著一個別人看不知道的地方。

任何朝代、任何君王都是得國正、得位正者,多寬宏大量、休休有容;得國不正、得位不正者,多心胸狹窄、疑神疑鬼。說到底,還是本身自信程度的問題,自信之人寬容,自卑之人刻薄。

趙政為王之路蹊蹺,如果不是呂不韋讓異人做了華陽夫人的嗣子,他這個質子之子是沒辦法成為大秦之王的。即便成了秦王,臨到加冠執政,也還有人發動叛亂。真正沒有制肘的執政,是在華陽祖太後薨落以後。所有這些,加上少時所受的欺淩,很自然的多疑而少恩。

沙海之戰讓王綰深信天命在秦,沙海之戰也給趙政精神上予極大的沖擊。戰勝是一回事,如此詭異的戰勝卻又是另外一回事。齋戒五日中,他滿腦子裏想的都是:到底有沒有天命?天命是不是真的是在大秦?

朝廷上群臣還在辯論,趙政卻神游堂外,不知所往。然而可以肯定的是,他選擇相信天命在秦這種說辭,不管是不是真的,這都對大秦有利。

“……以君王之禮大葬荊王。”臣子們還在爭論,趙政開口。他一開口,群臣立即安靜了下來。

“大王,荊王乃我秦人之仇讎……”馮去疾是禦史大夫,有進諫的職責。君威日盛,換作其他大臣早就不敢開口了。

“乃我秦人仇讎?”趙政看著馮去疾。“荊王未齔之歲便上陣與戰,殺我秦人皆於戎戰之間。我秦人懼荊王者多也,然我秦人恨荊王者幾何?”

懼與恨常常混雜在一起,不細究往往混為一談。趙政提出其中的分別,馮去疾一時無言。

“秦人再懼荊王,荊王亦死於我秦人劍下。荊王既死,我何懼之?”趙政瞪著馮去疾再道。“我大秦能滅列國、一天下,皆因恨而成否?”

“非也。”馮去疾在苦澀中否定自己。“我大秦滅列國、一天下,非因於恨,乃繼先君六世之餘烈,乃憑大秦將卒之奮勇,更依大王之賢明。”

“既然如此,為何不能以君王之禮厚葬荊王?”趙政又道,王氣幹雲。

“大王——”王綰拖長著調子,高聲讚道:“賢明也。”

“大王乃天下之賢王也。”淳於越看著與往日完全不一樣的趙政目放光彩,不知道他為何產生這樣的轉變。他當場對著趙政大拜頓首,長跪不起。受他影響,群臣也對趙政大拜不止,唯有少數人心中產生出一絲驚異,很奇怪大王今日的言辭。跪拜中的李斯下意識轉頭看了韓非一眼,恰好韓非也看過來,兩人目光交錯,又連忙閃避。

“埃及國之事,既未明言制巫器之匠,便予巫器之卒。他日再得巫器之匠,再予不遲。”趙政說起了典客師乘提起的那件事情。

“唯。”一片大王賢明的呼聲中,群臣再無任何反對之意。散朝之後典客師乘很快找來了埃及使臣帕羅普斯。連日來帕羅普斯急得火燒屁股,楚尼人大敗,據說秦尼軍隊繳獲楚尼人上百門巫器,他來東亞的一個任務就是為了獲取巫器,現在秦尼人有所繳獲,他恨不得能馬上飛到戰場。怎奈秦尼王一直不上朝,也不見他的大臣,這才苦苦等到今日。

秦尼王終於應允,拿到符傳的帕羅普斯當日便急急出了懷縣,前往兩百多裏外的戰場沙海。他不知道的是,跟著他的步伐,迦太基使臣波米爾卡與塞利努斯也從師乘手裏獲得了前方沙海的符傳,兩個人也在當日就出了懷縣,匆匆趕往沙海。

波爾米卡前來東亞主要是為了解楚尼艦隊何時返回地中海。如果返回的早,巴卡家族必須早日發動對羅馬的覆仇,不使楚尼艦隊有機會幫助羅馬。見識雷霆武器威力的波爾米卡很清楚這一點——

攻城戰歷來都是消耗戰,攻下一座小小的城市就需要死亡數千人乃至上萬人,攻下羅馬那種大型城市則要死傷數萬人,全是雇傭兵的迦太基支付不起這樣的代價。火炮改變了這一點。用雷霆武器不斷轟擊城市的城墻,再堅固的城墻也會垮塌。如果用於野戰,縱深再厚的陣列也會被擊破。

楚尼戰敗,楚尼國即將亡國,迦太基對羅馬的覆仇再無後顧之憂。但那種威力巨大的雷霆武器波爾米卡自然也想得到,最少要得到的它的制造方法和使用方法。

懷縣城外仍是一片冰雪,因為車轍被冰雪厚厚覆蓋,馬車行駛在冰雪之上車輪不斷的滑移,前行的速度非常緩慢,足足前行了三日,兩人才看到一片禿鷹飛翔在一座巨大城市的西北面的天空。毫無疑問,那裏就是決戰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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