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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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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昏地暗,廝殺中只能分辨出聲音,很難看清敵人。擊破秦軍陣列也好,未擊破秦軍陣列也好,卒長都命令士卒後退,後退後緊接著沖矛——楚軍炮卒尚未掌握野戰炮的正確使用辦法,楚軍矛卒也未必完全掌握矛陣的正確使用辦法。

正是在這種幾乎看不清敵人的狀態下,矛陣得以用最犀利的方式進攻。哪怕秦軍老卒夾住了夷矛,夷矛也會被楚軍士卒放棄,緊接著是另一排夷矛沖上,將秦軍刺的連連後退。

廝殺的陣列後方,汾陘塞塞門大開,濃重的黑暗中,成列成列的秦卒奔跑著入塞。從正午到現在,圉奮的騎兵用了兩個時辰才全部入塞,剩下的步卒不得不奔跑。奔跑一個時辰能通過十萬人,只要兩個多時辰,二十多萬秦軍就能全部撤入汾陘塞內。

陣後的熊荊不知道秦人很快就要撤完了,各師旅傳來的消息都說秦軍陣破,唯有郢師正對著的汾陘塞入口處的秦軍還在死撐。鄧遂一聲令下,士卒全部後退,十門輕一些的十斤炮調上來對準秦人的車壘猛轟。黑暗中火炮噴出一條條火舌,秦人的悲喊聲間歇的傳來。

“還須幾時?”秦軍雖然依車壘而防,可車駕是木頭造的,木頭抵擋不住火炮的猛擊,立於秦軍陣後的白林焦急的問。他的聲音非常堅定,他相信自己能撐到全軍撤入塞內。

“稟將軍,還須一個時辰。”昏黑中,李信留下的軍吏看不清臉龐,只能聽見聲音。

“一個時辰?”白林有些吃驚,楚軍追上來開戰就花了三個多時辰,到現在已經是四個多時辰,四萬騎卒二十萬步卒應該撤完了,怎麽還需一個時辰。

“小人、小人不知也。”秦軍步卒跑步入塞,三個時辰能撤入三十萬人。眼下秦軍哪有三十萬人?加上阻截的士卒,也不過二十七萬餘,且這當中還有兩萬傷卒。軍吏想到兩萬多傷卒,不免猜測道:“許是、許是正在撤入傷卒。”

“傷卒?我看是財貨女子罷了。”左校黃壟哧了一聲。他知道很多將率在襄城住得久,積下不少私財。輜重糧草可以丟棄,私財卻不能丟棄。

“胡言!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白林呵斥。“再守一個時辰又如何?”

“再守一個時辰我軍盡墨。”白林所在的尉是後軍,五萬大軍排出的陣列並不厚,按白林的布置,他們最少要與楚軍廝殺半個時辰,沒想到楚軍不再像之前那樣一交兵便與秦卒糾纏,而是一排接一排的沖矛,以為能撐半小時的陣列很短的時間就被楚軍擊破。

“盡墨也要一個時辰。”白林站了起來,右校蘇覆緊跟著。他一掀開軍帳,炮聲下的嘶喊慘叫刺人耳膜,都尉杜汶撞了進來,他驚慌失措的喊道:“我軍、我軍敗矣!”

杜汶的陣列在右翼內側,他逃了回來而最外側的那名都尉沒有逃回來,人應該死在了戰場上。白林還未問話,便聽到楚軍的吶喊和歡呼,這種歡呼不是一側,而是兩側,外圍四個尉全部覆滅了。

呼聲中,白林本欲揚起的手緩緩放下,他最後道:“點火。”

“將軍有令:點火!”命令迅速傳了出去。楚軍追來的這段時間秦軍沒有浪費,入塞的官道上不但壘起了車陣,還挖出了塹壕,塹壕內堆積了柴草和油脂。火是很好的阻攔辦法,奈何軍中、塞內可供燃燒的東西並不多,不然秦軍根本不用列陣力戰。

白林一聲令下,就在楚軍的歡呼聲中,熊熊大火從塹壕中突然燃起。借著火光,秦軍看到了手持夷矛口呼萬歲的楚軍士卒,以及正對著官道的楚軍火炮;楚軍則看清了入塞官道上密密麻麻的壕溝,還有站在車軾上身後飄著旌旗的秦將白林。

“此非李信!”熊荊有一種上當的感覺,他本以為與自己對陣的是李信。

“秦軍陣單,一擊即潰,人少也。”此前昏暗中諸人只看到秦軍軍陣,並不清楚秦人陣列的縱深。現在回想起來,才發現與戰的秦軍人數並不多,估計只有幾萬人,同時不見秦軍騎兵。

反對再戰的莊無地不好說話,熊荊身邊主要是彭宗的聲音:“臣以為李信已撤至汾陘塞內。秦軍以火相阻,明示其軍多寡,恐秦軍、恐秦軍……”

從越過支流到排開陣列進攻,楚軍花了太長的時間,彭宗也不清楚一個時辰秦軍能撤多少士卒進入汾陘塞,可四個多時辰過去,想來最少有十幾萬士卒入塞,與楚軍交戰阻止楚軍的只是一支幾萬人的偏師,李信早就跑了。

“進!速進之!”看著一裏外旌旗下那名秦軍將率,不想就此罷休的熊荊手一揮便要郢師前進。他沒忘記官道上火焰熊熊,也沒忘夜間不便陣戰,又道:“以炮擊火!”

最開始只是十門火炮轟擊,而後是百餘門火炮轟擊。炮彈出膛後有一些直接打到汾陘塞下,讓駐守關塞的守軍心膽劇顫,更多的炮彈對準了塹壕裏的火堆猛轟。油脂無法擊滅,但柴草可以被擊散,炮聲轟鳴大約有一刻多鐘,郢師吶喊著沖了進去。

看著郢師士卒沖入敵陣,熊荊臉上沒有多少喜色。

汾陘塞依山背河,楚軍要擊破汾陘塞,以現在積雪的厚度,非要兩三天不可,有這兩三天時間李信已經撤到新鄭了。楚軍可以追到新鄭,甚至可以越過新政追的更遠,但再決戰已經沒有可能了。李信四十萬人,殲滅不到二十萬,遠沒有達到熊荊的預計。

王翦十五萬、李信二十餘萬,蒙恬匡算是十萬,這四十多萬精卒仍是楚軍大敵,並且,秦軍騎兵的戰鬥力越來越強,楚軍騎兵數量過少,雙方再戰楚騎並不能阻止秦騎。且以兵種配制來說,楚軍最少要有三萬騎兵才能與步卒有效進行合同作戰,一萬五千騎太少太少。相當於秦軍二十分之一的楚軍騎兵只能給秦軍帶來麻煩,不能真正擊潰秦軍。

想起騎兵,熊荊很自然想到龍馬。養馬島上兩千匹母馬已在生育,奈何一胎只有一匹,即便兩千匹母馬全部受孕,一年也就是兩千匹,兩千匹雌雄各半,只有千匹公馬。

現實中,那些母馬一年只能產下五百匹公馬。今明兩年開始,兩歲的母馬才能懷孕,四年後,每年才有超過一千匹的公馬出生;大約六年後,每年才有兩千匹公馬出生。按這個速度,二十年後楚軍才有三萬匹龍馬。

而這也僅僅是理論上的。即便每年龍馬的戰損可忽略不計,馬的役使壽命也是有限的。二十年後軍中龍馬即便沒有老死,也全都跑不動了。唯一可行的辦法是雜交,龍馬公馬與戎馬母馬雜交,同時軍中公馬母馬混用,如此五年時間便能有三、四萬匹堪用的戰馬。

只是戰馬的問題解決了,騎士的問題又很難解決,五年時間哪裏去找三、四萬騎士?

“大王,”見戰事接近尾聲,長姜終於把存在懷裏的那份飛訊遞了上來。熊荊正羨慕秦軍有無數可征用的騎卒,漫不經心的掃了訊文一眼,接著人便跳了起來。

“生了啊?”他不敢置信的問。

“臣等恭賀大王!我大楚後繼有人,國祚永延。”周圍的將率謀士比熊荊更早知道這個消息,見熊荊吃驚,恭賀的諸人一陣大笑。莊無地更是道:“傳令全軍,今日王長子生矣,我大王有後、我大楚有後!”

熊荊腦子裏還在想羋玹真就一個人把孩子生下了,還真是一個男孩,而他,年紀輕輕便做父親了。這真是……

熊荊百感交集,郢師士卒最先歡呼起來,接著全軍士卒全都歡呼起來。勝利的喜悅加上王長子誕生的喜悅,即便逆著北風,數裏外的李信也清晰的聽見楚卒‘王長子萬歲’的呼聲。

“休矣。”幕帳之中,李信長長嘆息了一句。

因為羋玹和她腹中的孩子,楚趙兩國才會內鬥,己方以為有機可乘遂行離間之計,沒想到反中了趙人的反間計。秦軍的損失非常慘重,包括一部分傷卒,撤入塞內的士卒不過二十一萬人。如果白林全軍覆沒,那便只剩下這二十一萬人了。

李信不擔心鹹陽問罪,因為離間楚趙、趁機決戰本是大王的王命,既然執行的是王命,他最多有指揮失當之責,還不至於有罪。

“荊王之子生,逾十萬秦人死,其兇也。”李信也有腹心,這個腹心的鼻子早年被劓去,臉上整日戴著一個面具。李信年輕氣盛,又常有自己的主見,因而平日他並不多話。

“兇?”李信看了腹心一眼,苦笑道:“荊人何人不兇?皆兇也。”

“非也。荊王之子非乃人兇,乃其命兇。命兇者生,十萬人死,我大秦之敵也。”腹心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最後細不可聞。

他的話李信沒有聽進去。身為敗軍之將的李信如今最希望的是十數萬秦卒的犧牲能有價值,如果沒有價值,那這十幾萬人真的就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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