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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嫁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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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君田故在正寢中殺人,寺人大駭。爵宰倒地的時候,持戟甲士成隊成隊的湧入明堂,但他們的長戟並非對準田故,而是對準圍在齊王田健身邊寺人和仆從。

“安平君欲弒君否?!”正僕曾泉驚懼,他恨不得與田故同歸於盡。

“臣知大王愛公主深矣,然秦人伐我,公主不入秦秦軍不退。”田故辯白道:“臣乃社稷之臣,為社稷故,不得如此。”

“敢問安平君,昔秦國伐楚,楚國公主入秦,秦人退兵否?”聲音從身後傳來,是氣喘籲籲的齊相田假。他得到訊報:都大夫田揚調動甲士強入王宮,因此急急趕來。他身邊也帶有甲士,明堂中甲士對甲士,戟矛相對,局勢千鈞一發。

“楚國之事另當別論,今秦王廢後,欲立我齊國公主為王後,與我齊國姻盟。若此,秦國伐楚與我無涉,何以不為?”田故被問的一楞,如此答道。

“尚如秦人欺我,若何?”田假盯著田故,也盯著與他一起的大諫田幀、高唐大夫田楸等人。

“秦人若欺我,大義則在我,此不過失一公主耳。”田故等人自然不會單純的相信秦人,他們只是想在局勢變壞之前想盡一切辦法避免戰禍而已。“我軍已在濟西等地設備,秦軍無信而攻我,士卒怒也,焉能不勝?”

“秦人伐我,可再求救於楚國。為天下計,楚國當救我。”田楸在旁補充。

“楚國絕不救我!”田假揮袖。“公主乃楚王之妻,我遣其妻入秦,楚王必怒。”

“齊楚已退娉,楚王本月大婚,何言公主乃楚王之妻?”田楸被田假的大喝嚇了一跳,田故則根本不相信。“且聞楚王只愛羋女公子一人……”

“我已退娉,然楚國退娉否?”田假抓住一點,不及其餘。“楚王之妻入秦而辱於秦王,楚人聞之俱怒也。趙國之亡,亡於楚國不救,若非楚太後日夜哭訴,趙人豈能南遷於大梁?趙國公主為楚國太後當如是,齊國有公主為楚國太後否?

秦國伐我楚國不救,齊國亡也;秦國伐我楚國救之,即便亡國亦可覆之。君真為社稷,當使公主入楚而非入秦,不計前嫌與楚國覆盟而非盟秦,今之所為,楚人怨我。”

“國相此言謬也。”越來越多人朝臣聞訊趕至正寢,田假就要說服安平君的時候,新趕來的歷下大夫田鬯(chang)人未到話先至。“楚國不救,我便降於秦,與秦國共伐楚國。”

歷下就是後世的濟南,距離濟西防線不過兩百裏,與高唐大夫田楸一樣,田鬯也極力建議齊國與秦聯姻結盟。

“伐楚又如何?”軍師牟種和大司馬田宗也來了。“伐楚楚有下邳,我舟師勝楚國否?”

“楚國非但有舟師,還有炮艦,芝罘之戰,楚國炮艦火炮齊發,我軍無一戰之力,何以伐楚?”牟種看著明堂裏這些箕冠薄帶的大夫,從心底裏鄙視。

“水戰而已,水戰能勝陸否?”大將軍田洛也來了。“大軍伐楚,行於陸也,炮艦何用?”

“大軍確行於陸也,然彼時大軍之將絕非將軍,將軍彼時已成秦人之囚。”牟種戲謔的笑,換來田洛的瞪視。

“臣請大王遣公主入秦,秦人若無信伐我,我再求救於楚,楚國必救之。”田洛也揖向田建。此時田建正僕曾泉的攙扶下從地上已起身,他完全木然。

“臣請大王再盟楚國。”牟種與田洛針鋒相對。“秦人定將伐我,遣公主入秦無用。”

“軍師何以知遣公主入秦無用?”田洛問道。

“將軍何以知遣公主入秦有用?”牟種反詰。

“即便無用,我亦不懼秦人。”田洛不答再問。“楚者,秦之仇也,齊者,秦之姻盟,秦王何以伐我而不伐齊?”

類似的問題已經在正朝上辯論過無數次了,每每問到這個問題時,親楚派都無言以對。楚王率軍攻入關中,占領鹹陽,焚燒秦國的太廟和整個鹹陽。秦國幾百年來從未有過如此奇恥大辱,以致於秦宮仆臣每日四次詢問秦王是否忘楚人之辱。

秦國應該伐楚而不應該伐齊。正因如此,大多數左右觀望的大夫才一邊倒的親秦。親秦可以使齊國獨立於秦楚兩國的戰爭之外,而齊國除了積粟不足外,國力並不必剛剛奪得舊郢故地的楚國差多少,齊國有四十餘萬戰卒,楚國僅有二十多萬戰卒。秦楚相爭,說不定最後就是齊國得利,齊國一這個天下。

“軍師言秦國伐楚為虛,伐我為實,此謬也。”見牟種無言以對,田洛再道,但他這話不是對著牟種說的,而是對明堂裏越來越多的大夫說的。“我聞之,秦王已使長公子扶蘇出鹹陽,欲使扶蘇質於臨淄,故……”

“啊!扶蘇質於臨淄?扶蘇質於臨淄?!”群臣大驚,連田建都不敢相信的看著田洛。

“臣竊聞也。”田洛點頭道:“若弗信,可問秦使。”

“長公子扶蘇,秦王甚愛之,如此齊國安業、如此齊國安也。”諸人的驚悅聲中,田建絕望的閉目,他已經找不到任何阻止可嘉入秦的理由了。他退入總章時,麗妃和媯可嘉伏拜在地。

媯可嘉顯然剛剛哭過,明堂群臣爭議的時候她和母妃就在旁個偷聽。聽到最後說秦王長公子扶蘇入齊為質,她忍不住落淚。她這一生從生下來就是準備嫁給那個男人的,然而命運的無情卻要她在即將出嫁的前幾天嫁給另一個男人,一個殘暴的君王。

“父王,齊國社稷危矣,”媯可嘉拜道:“請父王準允女兒入秦。”

“秦王無信,寡人豈能準你入秦。”田建嘆息。此時王宮寺人已經在諸大夫的威逼下連夜準備入秦的嫁妝和車馬,他不什麽齊王,他僅僅是一個齊國的傀儡。

“大王,軍師無計否?”看出丈夫無奈的麗妃急道。

“寡人亦不知也,只願……”田建又是搖頭嘆氣。牟種之前來過一次,但牟種的意思是寧不入秦也不可以宗室女代之。這樣的結果不但會惹怒秦王,還會惹怒諸大夫。惹怒秦王只是攻伐城邑,惹怒諸大夫那將是肘腋之禍。何為肘腋之禍,牟種沒有明說,可意思不言自明。

所有的希望都在太子田升身上,這也是軍師牟種唯一的計策:王廷不能阻攔公主入秦,但楚國可以。王廷能做的就是讓車隊每日只行三十裏,盡量拖延公主入秦的時間,而太子化日夜兼程入楚,至郢都面見楚王,請楚王出兵截住公主。

如此秦國真無信,齊再求救於楚,楚王也不好遷怒於齊。而秦王有信,接下來自然是齊國坐山觀虎鬥,坐收漁翁之利。束手無策的田建對此只有言聽計從,速派太子入楚。

大雪飛舞的臨淄,身著玄色袆衣的媯可嘉拜別父王、母後、母妃,然後在侍女的攙扶下上了嫁車。嫁車越行越遠,眼看就要出王宮茅門不見,麗妃終於忍不住哀嚎起來。她的哭聲讓田建顫抖,早已郁結悲憤的他再也支撐不住,身軀搖晃了兩下後,跌倒在雪地裏。

同樣玄色的袆衣穿著贏南身上,一下嫁車她就看到了幾如長城的巨城。哪怕是楚國,天氣也越來越冷,方城以北的河流大多冰封,出嫁前她先回到了大梁,又從大梁被楚臣親迎入楚。車至此處。兩個巨大城池聳於漢水兩岸對峙,青色的混凝墻看不到頭。

“這是何城?”侍女托著贏南的袆衣末端,漢以前的新娘都沒有蓋頭,贏南能毫無阻擋的看到車外的一切。

“稟公主,此襄、樊二城也。”送贏南出嫁的廉輿揖道。“漢水北者為樊城,南者為襄城。”

“何以、何以……”北面的樊城還能看到輪廓,南面的襄城卻與漢水一體,誰也不知這座城池有多大。

“襄樊者,昔之鄧、鄢也。”廉輿究竟是廉頗的兒子,熟知軍事地理。“白起取鄧、鄢兩城,舊郢震動,楚人只能東遷於陳。今楚國築此巨城,鑒前車也。”廉輿介紹著襄樊二城的作用,忽然想起一事的他道:“臣請公主過鄢時停留半日。”

“何故?”贏南不解的看著她。

“鄢城之戰,白起引水灌城,楚人死四十餘萬,公主過鄢城若能祭奠死者,楚人親公主也。”廉輿出了一個主意。出嫁的贏南穿的雖然是王後的袆衣,但魏國公主,越君之女,還有羋女公子穿的也是袆衣。換句話說,誰為楚國王後仍沒有確定。

祭奠鄢城死者是示好楚人的最好方式。對楚人,言利未必有用,可若是用情,以情動之,楚蠻性子急,一激動腦子一熱,說不定事情就成了。

“善。大夫真知楚人也。”贏南笑意盈盈。姑母曾說過熊荊的喜好,也說過楚人是何種性情。

“臣慚愧。”為了楚國立贏南王後,廉輿也是絞盡腦汁,這直接關系到趙國覆國。

“請公主登舟。”迎親的楚臣上前揖道。他揖告的時候悄悄給了廉輿一份訊文,打開訊文的廉輿看後一呆:前行的魏國公主已在鄢城祭奠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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