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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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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別獻給大王的金冠是否是純金所制,如此古怪的問題讓正朝群臣詫異低嘩。荀況大步出列,斥道:“此奇技淫巧,悅婦人之物也。”

“原來你們不在意國王陛下戴一頂假王冠?”亞裏斯多德四世笑道。眾臣本想附和荀況,見夷狄大人擡出了大王,打算出列的腳又縮了回來。

“我中國有冕冠、有爵冠、有皮冠、有玄冠,無有金冠。”荀況繼續駁斥。“請大王明鑒,夷狄之人,豺狼之性,獻夷冠於大王,欲變夏也。且我大秦地方萬裏,持鈹之士百五十萬,車萬乘,騎數萬,天下之霸。朝廷諸臣專理國政、以治黔首,何需知此夷冠之真假?”

“若寡人欲知呢?”荀況說完還沒等李斯、浮邱伯、張蒼等人上前,趙政就開了口。“先生既言夷狄,然我中國為何不解夷狄之疑?如此寡人亦知夷狄乃夷狄,中國乃中國。尚如我不知如何辨之而夷狄知之,此我中國不如夷狄乎?既然我中國不如夷狄,寡人便要扶蘇拜夷狄大人為太傅,以知夷狄之道。”

“大王甚不可,辯王冠之真假,此小計也。小計不可治國,何以為太傅?”李斯急道。

“小計?!”對荀況趙政還留些面子,對李斯他就沒必要留面子了。“荊王作荊弩、馬車之時,亦被人稱為小計,然荊王作水車,小計乎?荊王冶鉅鐵,小計乎?荊王造戰舟、造海舟,小計乎?三年大戰,秦軍數敗,死二十餘萬,小計之威也。

金冠真假事小,所含小計甚大。但凡有能辯金冠真假而不損者,賞萬金、封萬戶……”

趙政親自出來為夷狄大人撐腰,竟然賞萬金,封萬戶,群臣一時間目瞪口呆,這已是封侯的級別。殊不知趙政想起呂不韋《呂氏春秋》改一字者賞千金心裏就來氣,既然夷狄大人說了這個問題不會有人回答出來,那就索性賞萬金、封萬戶。

“大王有令,但凡有能辯金冠真假而不損者,賞萬金、封萬戶……”趙政的王命傳出正朝大殿,一直傳到臯門外的荊軻耳中,大夫蒙嘉向他解釋道:“但凡能為我大秦效死有功者,皆可封侯。”他說罷又看向荊軻,“壯士刺殺李牧,趙人大敗,此大功也,必得封侯。”

“若能封侯,自當報效大夫。”荊軻一身黑衣,束著的頭發包著一塊紅色的幘巾,異常顯眼。他身側的僕臣也是黑衣紅幘,手裏捧著一個木函,裏面裝著李牧的首級。

“大王既言封侯,必當封侯。”荊軻一個多月前就到了鹹陽,一直等到昨天趙政回宮視朝,這段時間蒙嘉得了他不少錢。他剛剛說完,便聽廷內儐者高喊:“召——!壯士荊軻上殿。”

“召——!壯士荊軻上殿。”秦宮巍巍,聲音一道宮門一道宮門這樣傳下來。召荊軻上殿本是第一大事,只是因為夷狄大人的緣故,一直拖到現在。

入趙潛伏一年有餘,終在關鍵時刻刺殺李牧,直接促使了趙軍戰敗甚至是趙國的滅亡。這樣的大功怎麽封賞都不為過。趙政一回國就派人前去驛館探問,今日開朝又召荊軻上殿,以示自己對荊軻的看重。

儐者的聲音傳到臯門,幾個謁者忙在前面引路,然而走到正殿階下正要登階時,一個郎中將荊軻兩人攔住了,道:“請壯士解劍。”

“敝人劍不離身,身不離劍。”五尺長的斬鼎劍就懸在荊軻腰際,甚是惹眼。“且敝人正以此劍斬下李牧首級,大王若問,正好一觀。”

如果是別人,郎中肯定會把劍奪過,但荊軻是刺殺李牧的大秦功臣,即將封侯,他不免猶豫起來。他沒放行,也沒摘劍,而是趨步登階至大廷稟告:“敬告大王,荊軻言劍不離身,身不離劍,不欲解劍也。又言其用其劍斬下李牧首級,大王若問,正好一觀。”

秦國很早就禁止臣子佩劍上殿了,倒是關東諸國一直保留春秋時的傳統,準允臣子、使臣佩劍上殿,毛遂按劍上殿不過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

郎中匆匆而來,言罷趙政只想怪他多事,他正要準允荊軻帶劍上殿時,旁側的趙高輕道:“大王,此刺客也。”

刺客二字讓趙政一怔,他正猶豫要不要讓荊軻佩劍上殿時,趙高再道在:“大王可使郎中解其劍奉上供大王一觀,謁見後還之。”

“可。”荊軻是功臣,不讓其佩劍上殿有損功臣的心,也顯得自己怯弱,趙高的辦法恰好能避免這樣的尷尬。

得奉王命的郎中又急急下殿,下階後道:“大王欲觀壯士之劍,請壯士解劍由小臣奉上。”

“何須如此……”荊軻看了自己的僕臣一眼,忽笑道:“這有何不可。”遂解下佩劍交給郎中,這才在謁者的帶領下大步登階。這時候正朝內的群臣已經等不及了,他們急欲一觀潛伏趙營、刺殺李牧的刺客到底是何種風采。

*

趙政從眉縣返回鹹陽的這幾天時間,熊荊恰好從碣石港登船,從淮水進入楚國。海上走了五天,登岸後逆淮水西上走了兩天,七天就回到了郢都。此時距四月晦日尚有四天,距楚軍發起舊郢戰役還有八天。

出塞入塞,幾個月之間天下局勢就大變:趙粱寢疾而卒、李牧被刺身死、趙軍番吾大敗。他搞不明白這些事情是怎麽發生的,還有荊軻,荊軻怎麽就、怎麽就刺殺李牧了呢?他本應該刺殺秦王!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覆返!’身在郢都王宮的熊荊想到荊軻就禁不住念出這首歌。這是燕人的歌,豪邁、悲壯,能瞬間讓人就置身於北風吹拂的易水河畔。然而,曾在另一個時空高唱這首歌的人現在卻對暴秦下跪屈膝,以求封侯。

物是人非不免讓熊荊有些心灰意冷,天命自有定數,歷史獨具韻律,他是君王也不可能讓它們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

“臣以為大王而今加冠不妥。”清晨,正朝大廷上的朝臣不知王座上的大王正精神恍惚,只在議論大王說的加冠一事。“此舉不合禮法,且大戰在即,便要加冠,亦當在大戰之後。”

“然也。”楚國又開始文武不分職,出者將、入者相,因此今日視朝朝廷上並沒有多少大臣,大部分人都離郢動員縣卒、私卒去了。熊荊在這種情況下要求提前加冠,實在是不妥。

“好。”朝廷上朝臣寥寥無幾,熊荊不得不答應昭黍的請求,“此事便戰後再議。”

“大王英明。”昭黍低頭時一陣竊笑。大王加冠當然是為了成婚,要娶那羋玹為王後,這點朝臣心知肚明。娶羋玹為王後也就罷了,娶了羋玹那齊女怎麽辦?到時候又是一場外交糾紛?趙國將亡,魏國弱小,齊國的重要性越來越凸顯,這個時候怎能惹惱齊人?

“趙國若何?”昨天夜裏才回到郢都的熊荊還不知臣子們的心思,他問起了趙國。趙國既然不救,那總要善後吧。

“臣以為數日後當遣使入趙明言之,楚軍不救趙而攻秦。”淖狡道。“如此,趙人亦可經營代、燕兩地,不絕祭祀。”

“不可。”子莫道:“若趙人知我不救,必降秦人。其降秦人,百萬秦軍回援南郡、鹹陽,與我不利。當使趙人知曉,我軍拔下舊郢便出兵救趙。”

“誰信?!”項燕斥道。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楚國犧牲趙國以換取舊郢。

“秦軍已圍邯鄲,趙人倉惶忐忑,但有一線之機,其必堅信不疑。”子莫辯道。“尚如我軍攻入鹹陽,趙國豈亡?。”

“此小人之作為!”項燕再斥,“救與不救,皆當明言。不然他日趙人必怨。”

“我楚國救趙數次,何以不救趙國其必怨我?”子莫駁道。“秦人殺李牧,趙軍大敗,秦人圍攻邯鄲,趙國將亡,此與我楚人何幹?大王,臣以為此事不可明言,明言之,趙人見救援不至,必降秦人。趙人若降,與我不利。”

“城破又如何?”熊荊對子莫和項燕的爭論不予置評。“不佞太傅、妻妾尚在邯鄲,若其為秦人所擄,難道不佞又要入秦將其迎回?”

熊荊說的是太傅和妻妾,實際是為了趙妃。楚國不救趙國還坑了趙國,母後肯定會傷心。把一些趙氏宗室在城破前接出來或許能讓母後不那麽傷心;再就是敵後反抗,如果趙王遷沒有被秦軍擄走,趙人心中自然存有希望,日後從海路登陸趙地,秦國統治頃刻間就會土崩瓦解。

“臣以為……”淖狡說話,勿畀我也說話。“臣在邯鄲有諸多侯者,若邯鄲將破,可以鴿訊告知大梁,適時戰舟可迎趙王、太傅、贏南公主出城。”

“大梁距邯鄲六、七百裏之遙,如何迎彼等出城?”熊荊搖頭。滏水過邯鄲通漳水,這是邯鄲與外界聯系的唯一通道。如果到了冬天,楚軍想救也就不了了。

“九月我軍已攻向鹹陽,若趙人能守到九月而城不破,或可待明年。”東野固勸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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