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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入秦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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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戰計劃似乎是沖突的,畢竟彼此的目的有所不同。這一點還未出塞時就已露端倪,但因為楚軍負責破塞,騎軍何時入秦、何時渡涇水、何時渡渭水只能按照楚軍的計劃。李齊此時想變更計劃,弋通自然反對。實際上趙國對擊秦計劃是不看好的,即便秦王真的被阻在了渭南曲臺宮,幾千騎兵未必能攻的進去,渭北鹹陽城必會派出援兵。

以李牧的脾性,擊秦是趙軍的悍然反擊——不是一定要擊殺秦王,不是一定能攻占鹹陽,這只是一種不顧一切的報覆,以及無懼無畏的宣告:趙國即便馬上亡國,也能襲殺鹹陽。

戰爭並非只有數字上的計算,戰爭還是敵我雙方戰鬥意志的較量。摧毀敵人抵抗意志與殲滅敵人軍隊、占領敵人城邑同等重要。

兄長的戰役意圖李齊一清二楚,然而他希望能做的更好一點。如果能在天亮前占領渭水上的長橋,三千趙卒絕死進攻,或許真能殺了秦王。只要擊殺了秦王,秦國必陷入大亂。這種大亂不需要多久,一年足以,半年也可——弋菟轉告,楚國明年積粟結束,可以出兵救趙。

秦長城外,兩軍聯合幕府裏的爭論並沒有持續多久,李齊最終還是接受楚軍的計劃,不在涇陽城附近強渡涇水,而是從谷口出口處渡過涇水,之後直撲八十裏外的鹹陽城,楚軍將視情況參與戰事。實際上兩三百騎對於戰事並無多大的助益,接到羋玹後,楚軍將從鹹陽西面的雍城(今鳳翔縣)返回,走的是汧水河谷。

十月壬子,恰恰在金烏西墜以後,趁著天地間最後一縷光亮,長城外敵臺上的秦國戍卒用少府陸離鏡發現了遠處正在不斷逼近的楚趙騎軍。安寧靜謐的黃昏很快被激烈的鼓聲打破,狼煙沖天而起,敵臺後長城上的飛訊站就要傳訊,然而天地卻這在這一刻陷入黑暗,唯有示警的鼓聲在不斷回想。

“嗟——!我士,聽無嘩。”空曠的天地,昏暗的關城,騎在馬上的李齊站在一個不高的土丘上,對趙軍說話。“秦人屯兵五十萬於晉陽,欲再攻我也。三年戰事,十室九空,今歲又遭大旱,田間不長粟只生草。秦人攻我,趙必亡也。然若殺入鹹陽,擊殺秦王,秦國大亂,趙國或可得存。

秦人斬我父兄、殺我妻女、屠我老幼,我等誓殺秦人以報之。然此地距鹹陽八百裏,三日至鹹陽,可殺秦王,三日不至,秦王遁逃。故我等不當殺人,而當疾行,疾行至鹹陽再殺不遲。

此行,每卒必要良馬兩匹,劣馬多多益善。以馬力計,未至漆縣馬壞者,當退出秦國;過漆縣而馬壞者,見機而行;過谷口而馬壞者,當緊隨中軍,殺入渭南……”

既是動員,又是命令。聽不懂趙語的楚軍騎士看著小土丘上說話的李齊有些茫然,弋菟不善於這種陣前動員,雖然他常常被這種動員感動。他也策馬行到楚騎跟前,沒有說話,而是抽出腰間長劍伸向八名騎兵卒長,喊道:“為大王!”

卒長們的劍也抽了出來,與他的劍交擊鉦鳴,他們也喊道:“為大王!”

天色昏暗,飛訊和狼煙已不能示警,唯有火光。此時長城烽臺上的柴堆被戍卒點燃,烽臺後方的朝那城和焉氏塞同樣敲起了警鼓,點燃了柴堆。沿著涇水,火光一直傳遞到八百裏外的鹹陽。夜色中的曲臺宮正寢幾案上照舊堆滿了簡牘,去屨登堂的衛繚還未稟告,趙政沒有擡頭便問了一句:“荊王入秦否?”

“稟大王,焉氏塞烽火示警,當是荊王。”衛繚重重一揖,答道。

出雁門塞經河南地到焉氏塞有三千裏,從邯鄲到鹹陽不過一千多裏。在熊悍、媯景等人到達秦長城之前,趙使建信君已在曲臺宮饗宴。一個駭人的計劃被揭露出來:楚王聯合李牧麾下的趙軍騎兵繞行河南地,將於焉氏塞入秦,而後疾馳鹹陽,以擊殺自己,接走羋玹。

趙政初聞不敢置信,出塞三千裏至焉氏塞,這段路並沒有城邑,糧草無給,即便依仗草原上的牧草勉強趕至焉氏塞,沒有攻城器械的騎兵也不能破開關塞,攻入秦境。

趙政不敢置信,衛繚卻深信不疑。從焉氏塞迂回入秦這是普通人想不到的計策,秦軍在這個方向上並無大軍,只有駐守在各關塞城邑的守軍。從這個方向入秦,秦軍猝不及防,而已騎兵的速度,八百裏疾馳確能在數天之內趕至鹹陽。一旦楚趙騎軍殺來,在曲臺宮處理政務已久的大王勢必會被阻截在渭南。衛卒稍有失策,說不定真被楚王得逞。

消息得到的很晚,幾天時間不足以在焉氏塞、朝那城布置防禦。即便可以布置,考慮到無處不在的關東侯諜,也不能布置。最終的策略是秘密調集少府以外的軍隊,設伏於鹹陽城北面的鹹陽原。

涇水與渭水在鹹陽城東面夾成一個大約六十度的鈍角,既然鹹陽以及渭南是目標,不管敵軍從哪個方向來,必然會掠過鹹陽城,搶奪渭水上的長橋。只要在鹹陽北面三十裏的棫林(望夷宮)、城西北四十裏的侯麗布置重兵,在渭水上游和涇水下游布置舟師,定然能將敵軍困在鹹陽城以東、以南,涇水和渭水形成的三角地帶。

只是大軍還在調集,焉氏塞方向的警示就已經來了。這讓衛繚有些不安,因為趙政的命令是生擄楚王。生擄楚王不但能要挾楚國不救趙,說不定還能使楚國大亂。

趙政仍在伏案批閱,衛繚忍不住道:“大王,各地所召之卒已有五萬,加之衛卒、鹹陽之卒,近二十萬。然則我軍騎兵不足,若不能……”

騎兵全在晉陽,水路一千五百裏十天之內並不能趕到。抽調之外,更多的是鹹陽城內的士卒。二十萬人如果圍死了,五千騎兵自然難以突圍,可要是漏網了,步卒是追不上騎兵的。

衛繚未盡之意如此,但他還有另外一層意思,那就是指揮此役的將領。大軍準備攻趙,國內已無將,便是有將,也是趙氏老將。以步卒圍殲騎兵,沒有一個優秀的將領指揮不但不能實現,說不定楚王憑借千裏馬能逃出秦國。

“衛卿以為當如何?”趙政終於放下了筆墨,正視衛繚。

“臣請大王以章邯為將。”國內無將,衛繚看中了一個新人。

“章邯?”趙政從未聽過這個人,他本想以鹹陽令趙勇為將。

“然。”衛繚道。“臣以為此人深悉兵法,用之必將大勝。鹹陽令趙勇乃老成之將,其只願保大王、鹹陽不失,不能以殲敵、生擄荊王為重。”

“諾。”既然是衛繚出面推薦,趙政即便有所不願,也只好答應。

“羋良人之事……”正面戰場是一件事,戰場之外又是一件事。

四國侯諜之多、網絡之秘,衛繚深深忌憚。以前各國之間尚有矛盾,三晉知道的事情,齊人不知,齊人知道的事,楚人不知。現在四國合盟,侯諜網已經整合,凡是關東侯諜知道的事,很快就會傳遍四國。這種情況下,國尉府只敢用秦人而不敢用關東卿士。

楚王與趙軍奔襲鹹陽,國內侯諜必會有所動作,以羋玹為餌,說不定能揪出這個侯諜網的一部分。只是羋玹已經是良人,是趙政的嬪妃,衛繚心有顧慮,行事必要先請示趙政。

“祖太後垂危,羋玹……”趙政擔心羋棘,祖太後命懸一線,羋玹不在旁側伺候讓他不安。

“大王,即便神醫昃離,亦言祖太後不過今歲。”衛繚勸道。“荊王將至,鹹陽城內荊國侯諜必將羋良人送至鹹陽城外。羋良人出城不得,或速告於荊王,荊王知鹹陽有異若是退走……”

既然設伏,就要一切逼真。如果不逼真,沒有騎軍的秦軍很難全殲敵騎,生擄楚王。不過趙政還是擔心羋棘,他問道:“鹹陽城內之侯諜,如何將鹹陽有異之訊告知荊王?”

“可以飛訊相告。”衛繚答道。

“那便停止飛訊。”趙政針鋒相對。“涇水一路飛訊皆止。”

“亦或是……”飛訊只是衛繚的猜測,他再道:“荊國海舟已通中洲以西,彼處當有傳訊秘術,我人不知也。”

“為何中洲以西有秘術而我人不知?”趙政繼續追問。

“大王為何不問,為何中洲以西有千裏馬而天下無有也?為何使臣言大夏士卒皆有青銅甲胄而天下無有也?”衛繚也被問急了,開始反問。“中洲之西土地廣袤,邦國林立,無奇而不有。荊國海舟通中洲以西,彼可盡得奇技奇物,我無有也。”

“善。”中洲以西並非只有大夏,而是一個完整的世界。越來越多的證據顯示,楚國的種種技術皆來自中洲以西。如果楚國侯諜真有衛繚說的傳訊秘術,羋玹不出鹹陽,楚王說不定真能知曉有異,從而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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