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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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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趙使葛得的多次謁見,四國之間另一種形式的聯盟逐漸有了清晰的規劃。在楚國朝決不伐魏國,而是按魏國所請由下蔡縣尹蔡文出任魏相的消息傳到邯鄲時,從臨淄返趙的葛得一行終於抵達邯鄲東面二十多裏的雞澤。

滏水出釜山,從邯鄲西南流過經雞澤匯入黃河支流。舟隊從支流拐入滏水時,秦軍斥騎就在支流對岸觀望。這時候的滏水碼頭正飄揚著一面旂旗,趙王趙遷在靈袂的陪同下,用陸離鏡細看越行越近的舟隊。他的兩邊站著諸多臣子和寺人,太傅郭開也在此列。一支蒼蠅忽然飛在他臉上,弄得他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母後,孩兒未尋見信平君?”趙遷郊迎當然不是為了迎接葛得,他是為了迎接廉頗。

葛得提請廉頗返趙後,心裏隱約排外的楚臣對此並不反對,一番商議,最後將大梁北城劃歸項燕管轄。楚齊兩國都希望廉頗返趙,但返趙的前提是廉頗獲得趙國一半的兵權,與李牧並列大將軍。兩國相信有廉頗在,趙國只會與秦國死戰到底,絕不會賄秦。

楚齊的希望在此,趙國則希望獲得楚齊兩國的救援,出兵最好,輸糧次之。楚齊在出兵上沒有承諾外,輸糧已經達成了一致。先是齊趙之間的城邑買賣,浮陽作價一百萬石粟出售給齊國,而饒安,饒安是八年前龐暖任趙國大將軍時從齊國手裏奪走的,只能是歸還。一百萬石粟以外,楚齊魏三國以每石二十錢之低價出售兩千萬石粟予趙國。

消息先於葛得傳到邯鄲,趙國上下當即鼎沸。兩千萬石粟不僅僅數量龐大,在戰時以二十錢的低價出售,已經表示楚齊魏三國救趙的決心,列國已經合縱在即了。

趙國苦戰一年有餘,士卒庶民死傷數十萬之巨。南下求救的使者一直不絕,一年過去終於有了回應。帶著這樣的激動和興奮,趙國君臣立在碼頭上郊迎廉頗。

“父親,孩兒已見大王旂旗。”戰舟爵室之內,廉輿在廉頗耳邊低語。近鄉情怯,精力已然不濟愛打瞌睡的廉頗從舟隊轉入滏水起就一直跽坐,靜看著誰也看不到的角落。十二年過去,他還是回來了。

“臣見過大王、太後、相邦。”滏水碼頭,須發皆白的廉頗一身皮甲,精神抖擻地向趙遷等人行禮。

“得知廉卿返趙,寡人日夜相盼、相盼……”趙遷滿面笑容,只是他的歡迎辭剛剛開了個頭就忘記了後面的內容。他只好看向郭開,郭開知道趙遷忘了詞在看自己,卻不敢提示。

太後靈袂當然長袖善舞,一身展衣的她幾年下來也有母儀天下的風采。她奉酒上前,道:“老婦從小聞廉卿威名,今日返趙,趙人喜而秦人懼,請廉卿滿飲此爵。”

展衣色白,化妝後的靈袂端莊若仙子。廉頗不敢細看,也不拒絕她賜的酒,恭敬接過仰頭滿飲。群臣皆知楚齊魏三國的低價粟米是廉頗帶回來的,見此都七嘴八舌的奉承:“信平君未老矣……、信平君出戰,秦人必敗……、我趙國有信平君,何愁秦人不退……”

十二年前廉頗當著使者的面,吃一鬥米十斤肉表示自己未老能戰,十二年過去,他真的老了。聽聞這些大臣的誇讚心裏很不是滋味,一爵飲完的他不自覺的瞪向郭開。當年是郭開使人進他的讒言讓趙王不要召他返趙。

“郭卿以為頗老否?”廉頗直爽性子,瞪著瞪著就開了口。

郭開知道廉頗怨恨自己,可沒想到他竟當著大王、太後還有諸大臣的面問自己,他紅著臉陪笑道:“信平君豈能言老?信平君即便是老,亦為我大趙良將。”

“哼!”眾人那麽多馬屁都沒有郭開這一句舒服,廉頗得意的笑,笑畢卻罵道:“小人!”

全場皆驚。郭開是太傅,當著大王、太後的面罵太傅小人,也就只有廉頗有這個膽量。尷尬間相邦趙粱打了個哈哈,正色道:“信平君乃我趙國長城,昔年詆毀信平君者,必斬。來人!將那使者人頭呈上來……”

廉頗返趙,趙粱是有所準備的。先是把廉頗的宅邸徹底重修了一次,再就是把當年故意詆毀廉頗的使者殺了,以消解他當年的怨氣。廉頗一下船就發飆,他正好獻上使者的人頭。

“不必了。”廉頗揮手道。“臣返趙,非為報仇而來,乃為大趙而來。請大王、相邦速速拜將授臣斧鉞兵符。”

“寡人……”趙遷根本不能處理政務,他一聲寡人後只好看著母後和郭開。靈袂則看著相邦趙粱,道:“廉卿所言甚是,大王已令相邦築臺,擇日便可拜將。”

“然也。”趙粱也道。“高臺已築,只等吉期……”

“秦軍攻城甚急,臣不等吉期,請相邦今日拜將授斧鉞兵符。”廉頗來的路上已經從葛得嘴裏了解了不少戰情。扈輒死後,司馬尚代其駐守南長城,秦軍瘋狂攻城,日夜不歇。他此刻就想前往南長城接管兵權,奈何手中沒有兵符、斧鉞。

今日抵達今日就要兵權,連靈袂也微微皺眉,群臣就更加驚訝。唯趙粱一臉笑意,高聲道:“信平君憂心國事至此,梁慚愧。便按君之所言,今日拜將。”

“謝大王。謝相邦。”廉頗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他對趙粱也很滿意。趙粱究竟是先悼襄王所立的太子,有著上一輩趙人慣有的果斷和魄力。

入城、祭天、告祖、拜將、授斧鉞兵符。即日起,廉頗便接管南線二十萬趙軍的指揮權,唯王城黑衣以及趙蔥三萬王卒不受其轄制。

匆匆進入邯鄲,又匆匆出城南去,趙粱見此很想長嘯,以表胸中的激蕩之情,然而等他回府細聽葛得的報告,又嘯不出來了。

“必要支撐一年,明年秦軍便將退兵?”最盼望的是出兵相救,然而楚齊兩國都不能確定出兵日期,尤其是齊國,反對出兵的邑大夫占大多數。

“然也。”葛得道:“楚王猶怨當年……”

當年是指什麽趙粱當然清楚。當年他不信楚人因此決定不出兵,楚王自然會記在心裏。可這又怎麽樣呢?趙國若是亡了,單憑楚齊魏三國根本擋不住秦國。

“不必再提當年之事。”趙粱打斷道:“楚王願出兵否?”

“楚王言,楚國大事非決於楚王而決於正朝。郢都正朝朝議以為,楚國積粟太少,救趙若秦國若伐楚,無人相救,故國無四年積粟絕不可出兵救趙。”葛得道。

“四年積粟?那要等到何時?”趙粱急問。三年積一年之粟,四年豈非要十二年後才出兵?!

“稟君上,楚王言,此需七年。”葛得道。“然楚王、楚國上將軍項燕皆以為不可等七年之後,故而將設法說服群臣。”

“哎!”七年,七年趙國都已經亡了。趙粱焦急間不再安坐,而是簸坐起來。

“楚王還言,趙國不可賄秦。”葛得一肚子的話要報告,不管趙粱願不願意聽他都要說。“若趙國割地賄秦,即為楚齊魏三國之敵。”

“楚王還有何言,一並說來。”趙粱焦急也只有按奈住心思,楚國是唯一的希望。

“楚王言,秦軍三年一伐,過則士卒疲頓再無戰心,故明年秦國便將退兵;楚國鉅甲、兵器將輸於趙,然只予信平君、武安侯兩位大將軍,餘者不予;粟米若非趙國出金所買,亦將輸於兩位大將軍,餘者不予。若、若兩位大將軍被免,鉅甲、兵器、粟米皆不輸於趙。”

“這是何意?”雖是支援,可趙粱聽出了別的意思。

“臣也不知。”葛得道。“楚王言於趙國只信這兩位將軍,餘者不信。最懼鉅甲、兵器落入秦軍手中,此對楚國最不利。”

兵甲粟米只給廉頗和李牧,兩人有兵有甲還有糧,趙粱的心一直往下沈。要不是楚國攻占了臨淄也不滅亡齊國,他幾乎要以為楚國別有圖謀。心中安定,趙粱才想起另一個問題:“何謂粟米非趙國出金所買?”

“兩千萬石粟,即便低至二十錢,亦四萬多金。”葛得道。“試問主君朝中有錢否?”

趙粱正想說雁門郡或有時,他搶先道:“楚國海舟已通印度與波斯,天下在中洲之東,印度在中洲之南,波斯在中洲之西,胡商於天下販絲綢出塞,乃售予印度、波斯等國。胡商所販甚少,一匹綾能有五十倍、百倍之利。然楚國海舟通也,海上萬裏之費不過路上百裏……”

“你是說,不要數年,我趙國胡商便將斷絕?”趙粱聞言竄了起來。胡商是趙國歲入的大項,要是胡商不販賣絲綢,那趙國歲入不是要大減?

“然也。”葛得面上也有憂色。他本以為海舟通商與趙國毫不相幹,但熊荊一說大家的絲綢都是賣到一個地方,他當場就懵了。“楚王還言,楚國必要賤賣絲綢,如此秦國就不能以絲綢於戎人、狄人處換馬。”

“那我趙國如何!若歲入大減,趙國不亡亦亡。”趙粱已經顧不上秦國如何了,他想的是趙國。楚國這樣做,不是要絕趙國的生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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