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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緩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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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使臣的莊無地大搖大擺的被儐者禮送了下去,他一走朝廷上亂哄哄一片。大行田季言辭最烈,喊道:“楚王視我齊國為無物,不與戰,列國皆輕我!不與戰,我齊國何立於天下!”

“然也。”更多的朝臣附和。“三萬楚軍兵臨齊都,不與戰,國威何存?”

“大王萬萬不可聽信楚人。”大司馬田宗也喊道:“楚師遠來,急與我戰,不戰,日日虛耗粟米芻槁,食盡自退也。”

“大司馬此言何意?”田季不悅。“持戟之士十萬,楚軍不過三萬,何至畏楚如虎?”

“楚軍果三萬耳?”田宗駁斥道。這句頓時讓田季無言以對。

楚軍三萬是楚使說的,不是齊軍探報得出的結論,如果楚軍不是三萬而是十三萬呢?

朝廷上立刻安靜了下來,原先主戰的朝臣面面相覷後有人上前揖告齊王田建道:“請大王召都大夫,當知楚軍幾何?”

太陽已經升得很高了。從緇水逆水而來的楚軍舟師在臨淄大城東北角拐彎,由緇水拐入了臨淄城北的緇濟運河,順著運河航向到城市西北,這才落錨拋纜,停靠在運河南岸。這時候戰舟上的將帥、士卒、馬匹、器械、輜重、糧秣、建材……才逐一卸在河岸。

運河距離北城不過兩裏,楚軍登岸的西北角不過三五裏,臨淄城高四丈八尺,楚軍的動作城頭上的齊軍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戰舟,它們經過北城時軍中法算清點後得出了兩百二十八艘、兩百二十五艘、兩百三十一艘三個數字。即便一艘戰舟兩百人,也不過四萬多人。

這個人數讓都大夫田揚吃驚,他幾乎以為這只是楚軍的先頭部隊,但等了許久也不見緇水再有戰舟駛來,方才半信半疑的認定這四萬多人是楚軍唯一的主力。

田建召他入朝,他把法算得出的數據細說之後,大司馬田宗瞬間也沈默了。這時候田季再道:“大王,楚師確不過三萬,請與之一戰。”

“大王,楚人輕我,僅以三萬人兵臨臨淄,請與之一戰。”朝臣齊道,請戰的聲音震得田建耳膜發顫。他還未答應,大諫田幀再道:“大王若不戰,各邑大夫當不再遵朝廷之命。”

田季是大行,負責外交,楚軍僅僅三萬人就逼得臨淄十萬大軍謹守不出,事情傳到國外,他這個大行肯定要被他人恥笑,出城迎戰乃為齊國的臉面。大諫田幀說的則是現實,戰事是臨淄朝廷挑起的,現在楚軍兵臨臨淄,十萬持戟之士不敢與三萬楚軍交戰,此事若被邑大夫得知,日後肯定不會再把臨淄朝廷當一回事。

從來沒有哪個國家可以做到真正的上下一心,封建國家有貴有賤,資本國家有富有貧,殖民國家有‘我大清’有‘中國’,故而統治者歷來都有兩個戰場,一個在國外,一個在國內。所不同的是,有些統治者外殘內忍;有些則相反,外忍內殘。

先秦皆封建,即便封君、封邑的權力早已經比不上春秋,君臣依然殘存尚武的血脈。對內或許殘酷,但對外更加無情。田建雖然有些懦弱,可也知道以戰立威,不迎戰楚人,臨淄對各邑將再無威信,勢必又要回到父親剛剛即位的日子。

他正要決定出城迎戰,軍師牟種急道:“臣有一言,請大王容稟。”

整個齊國只有一個軍師,自孫臏起,軍師一職便備受齊國上下的重視。與孫臏一樣,牟種也師出鬼谷,奈何齊國幾十年沒有戰事,年紀輕輕的他現在也已經老了。

“軍師請言。”田建點頭道,希望他給自己出計。

“都大夫言,楚軍並無攻城之器?”牟種沒有獻計,而是問向都大夫田揚。

“……”田揚仔細想了一會,最後確定道:“臣未見楚軍有攻城之器。”

“楚軍遠到而來,卻未有攻城之器,全軍僅有三萬人,自求與我陣戰。”牟種揖道。“我與之戰,實乃致於人也;我不與之戰,邑大夫或不再遵朝廷之命,此兩難也。”

“軍師之意是戰仰或不戰?”牟種語意含糊,田建聽了半天也沒有聽出他的意思。

“臣以為當緩戰。”牟種語調不變,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緩戰非不與之戰,乃不與之速戰。緩之,楚軍糧秣盡也,戰與不戰遂成楚王之兩難;緩之,各邑援軍將至臨淄,楚軍不過三萬,援軍至後我軍當有三十萬,必翦楚軍而朝食。”

“臣也以為當緩戰。”田宗連忙附和,“若楚軍還有伏兵,緩之可見。”

“請大王或緩。”田假心裏猶豫了半響,最終還是選擇謹慎的迎戰。真若齊軍敗了,後勝是死了,但齊國可能同樣會倒下。

“敢問軍師,緩戰緩到何時?”田季追問道。

“楚軍何時斷炊便緩到何時。”牟種答道,“又或援軍何時至臨淄便緩到何時。穆陵關距臨淄不及四百裏,以時日計,二十日可也。”

“二十日?臨淄需閉門謹守二十日?!”田季怪笑,“城外不過三萬楚軍,城內有十萬持戟之士。三萬之眾圍十萬之軍、困一國之都,軍師竟畏楚如斯。”

“請大王再召楚使,只言我必應戰,戰期不定。”牟種沒有搭理田季,而是再度揖告齊王田建。“再請都大夫使人出城,速告大將軍回師臨淄。”

一邊是馬上出城與楚軍戰,一邊是等待二十天,等援軍到達再與楚軍戰。兩個選擇讓田建有些猶豫,這時候田宗再道:“大王,楚人與秦人戰,三戰三勝,我若不慎,亦敗於楚人之手。”

“諾。”攔住還要說話的田季等人,田建搶先答應了田宗。聽聞田建稱‘諾’,田宗、牟種大大松了口氣,田季這些人卻心有不甘,唯獨齊相後勝好像局外人似的,不出一言的枯站著。他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齊王田建的寵信,即便擊敗了楚軍,他也不再是齊相了。

須臾,謁者再召莊無地,正朝上當著群臣的面,田建出言應戰,莊無地聞言不由追問道:“敢問大王何日出戰?食言否?”

食言二字是田建的痛點,他拂袖怒喝道:“無禮!”

“我軍何日出戰,與楚人無涉。”牟種擔心田建氣急失措,連忙出列。

“齊國行小人之舉避戰,自與楚人無涉。然齊國亦是天下大國,空有五十萬甲士而懼三萬楚軍,呵呵……”莊無地一邊笑一邊搖頭。“寡君不為滅齊而來、不為害齊人而來,只為問後勝之罪而來,大王既袒護一不肖佞臣,又膽怯不敢與楚軍戰,必為天下笑。”

“誰為天下笑,戰後方知。”牟種急道,這時候田建已經漲紅了臉。

“然也。”莊無地不再譏笑,而是再度把目光看向後勝。“勞請齊相這幾日沐浴更衣,備好蜃灰木函,寡君素喜潔凈,齊相首級若臭,恐將拋至東海,不帶回郢都。”

“你……”後勝早就變成一團腌菜,莊無地卻將他看成一個死人。後勝又氣又急,再想道自己的首級要被砍下,用蜃灰腌後裝入木匣,只喊出個‘你’就要軟到在地。

“楚使無禮,請大王逐之!”牟種抓住機會進言道,他最怕楚使譏言,然後大王一激動就出城與楚軍大戰。楚軍千裏而來,必有所持,只是他還不知楚軍所持的是什麽。

臨淄西城小城城門再開,手舉旌節的莊無地被齊人趕了出來,等候在此的馬車速將他帶回西北方的楚軍大營,熊荊等將領早就在等著了。

“臣有辱使命,未說得齊人速與我戰。”莊無地大拜。

“免禮吧。”戰與不戰,決定權已在齊人之手,這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故而熊荊聞言神色未變。等莊無地起身,他才問道:“齊王何言?”

“齊王曰:必與我一戰。”莊無地道。“臣問何日與我戰,有人出列相答,言此與我無涉。”

“敢問何人出列?”引路的侯諜手上拿有一本畫冊,上面全是齊臣的畫像。

“乃齊國軍師牟種。”莊無地去之前已經看過畫像,知道那人是誰。“臣以為齊人之策,一待各邑援軍,二待我軍糧盡。援軍不至、糧秣不盡,其不與我戰。”

“稟大王,末將已屏絕臨淄、安平兩城,援軍不可速至。”媯景連忙相告。在決戰之前,三千輕騎的任務就是屏絕齊人對外的聯系。

“稟大王,我軍糧秣充足,尚可食四十五日。”粟客也道。“唯馬匹槁料不足。”

來的時候每艘戰舟裝有本舟士卒兩個月的粟米、菜羹,另外還有五十艘大翼專門裝馬吃的豆麥。只是馬不僅僅吃豆麥,還要吃槁草。槁草重量輕體積大,戰舟不好運輸,只在朱雀號上運了一些,但依然不夠,現在馬吃的都是精料,少有槁料。

“馬料不足?”熊荊有些奇怪,他記得五十艘專門運馬料的大翼就裝了一千兩百五十噸豆麥,另外每艘大翼還裝了五噸豆料,馬料加起來超過兩千五百噸,足夠四千匹馬吃兩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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