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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河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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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興而去,敗興而歸,再也沒有什麽比這更讓人懊惱的了。熊荊當日就離高唐而去,他不是往東從穆陵關返楚,而是北上至平原津,打算乘戰舟逆黃河經大梁返楚。

戰舟是信鴿召喚的,信鴿從高唐飛至郢都,郢都大司馬府見信後命令大梁北城的舟師入大河南下至平原津。救助被困於此的趙王是一,接熊荊等人返楚是二。

一行人趕到平原津時,河對岸的趙人已撤得無影無蹤。陸離鏡裏能看到津渡被火燒得焦黑,河灘上還有一些無頭屍首。

“大王何以要與齊人解娉?楚齊兩國姻盟不易。若兩國解娉,秦人得益也。”熊荊面色不愉的坐在車上,屈光、靳以坐在外側,一路上他們都在勸熊荊不要意氣用事。

“役夫之女也是役夫,羋姓血統高貴,豈能以役夫為妻?”熊荊一般不答話,只當兩人是蒼蠅嗡鳴,不時才答這麽一句兩句,讓兩人無言以對。

“大王此言差矣。齊國公室乃媯姓,媯姓乃舜帝之後……”靳以是太宰,兩國解娉這麽大的事,無論如何他都要設法挽回的。

“返都後不佞以為楚國要議立血統之法。”熊荊根本就沒理靳以,只對成介說話。“怯弱之人、無信之人今後不得姓羋。”

“臣敬受命。”成介立即答應。他知道此時熊荊正處於深深的挫敗中。本來三國會盟楚國是不報什麽希望的,可齊王為服食不死藥,滿口答應三國會盟,現在倒好,秦國攻趙,又借口不與趙國會盟,弄得大王如此不悅。

好在秦國現在攻伐的是趙國,三國不盟短時內對楚國並無大害。只是三國不盟今後如何阻擋秦國滅諸國一天下?難道真的只能靠楚國自己?

成介目光轉換,剛好對上熊荊看過來的目光,他心中一動,不由道:“大王,臣以為今後不當再抱會盟合縱之想,楚人只能依仗楚人自己。”

經歷此事,熊荊因齊王答應會盟而漂浮起來的心思逐漸沈澱。秦國能夠做大、能在秦始皇執政後的十幾年掃滅諸國、一統天下,大半是因為關東諸侯懼秦。懼秦從而賄秦,賄秦後秦國貪欲更足,終有一統天下的想法。

“成敖以為趙人如何?”大河水浩蕩東去,河對岸就是趙國,熊荊不免想起了趙人。

“秦國伐趙,趙人可信,秦國不伐趙,趙人不可信。”成介的回答讓熊荊忍不住失笑。

前年自己求趙國出兵時,趙國只出了船。是因為趙國攻燕缺少甲士?不是。攻燕的主力是李牧的代郡軍,邯鄲的趙軍最少有十萬大軍可以調動,但趙人就是不出兵。

趙人也擔心得罪秦國,他們就盼望著秦國一直伐楚,永不伐趙。然而秦人的特點就是欺軟怕硬,打不過就討好、會盟、反間,打得過就得寸進尺、欲壑難填,被楚國舟師克制住了的秦軍最終轉而伐趙。

“從今以後邦交之事由諸敖行之。”熊荊只覺得自己倦了,更覺得孤單。因為天下之大,楚國沒有半個朋友。齊國這樣的大國,還不如西甌那樣的部落。

諸越不知道秦國的強大嗎?即便以前不知道,前年參戰之後也應該知道。可敵人強大和自己反抗有什麽關系?因為敵人強大就不反抗,因為敵人弱小就反抗?

楚人有楚人的尊嚴,越人也有越人的驕傲;楚人按照楚人的傳統生活,越人自然也遵守自己的習俗。若非心甘情願,任何人不能以任何理由強迫楚人越人去改變,不然就是戰爭。

*

只要大河沒有冰封,楚國舟師就可以在大河上橫行無阻。看見熊荊的王旗在戰舟上飄揚,即便大河已是秦國的內河,沿途的秦國舟楫也紛紛避讓。晚上在河灘上落錨,所在縣的縣令還送來粟米和豬羊。這當然是古禮,送禮的秦國縣令恭恭敬敬,送完就離去。

第三日到鴻溝口,紅牼率領的舟師已經等在那裏,入鴻溝到圃田澤,舟師的戒備才有些松懈。可壞消息也在這個時候傳來,從郢都趕來的酈且、勿畀我相告:就在這幾天,圍攻武城、平陽的那支秦軍在平陽城下大破趙軍,殺趙將扈輒,斬首六萬。

“秦以舉國之兵三路伐趙,趙危矣!請大王速速出兵救趙。”大梁北城,廉頗一見到熊荊就是大拜,熊荊趕忙將他扶起。

廉頗越來越老,念及昔日他傾囊相授,言傳身教,熊荊竟然不知如何相對。

“信平君請稍安。”熊荊失神,成介在一邊說話。“齊國不欲與趙國為盟,故大王……”

“齊人,弱矣。”廉頗對齊人的觀感一直就沒好過。“善計謀,好私鬥,怯公戰……”

“老師……”熊荊苦笑。不止一個人說齊人不善戰,可他就是不信,跑過去齊人食言,弄得灰頭土臉的回來。

“老師請聽學生一言,”熊荊安撫焦急中的廉頗。“秦伐趙非為奪地,乃為滅國。”

一提滅國廉頗又坐不住了,熊荊又把他拉住,再道:“老師請聽學生一言、請聽學生一言!既是滅國,便不當計一城一地之失,而當計秦趙兩國之國力、之戰略,甚至當計天下之大局。趙亡便是魏亡,魏亡不是齊亡就是楚亡。天下傾覆,就在這十幾年間。若不能從長計議、小心斟酌,天下諸國皆亡於秦。”

趙國的存亡已經不僅僅是趙國存亡,趙國的存亡關系到天下各國的存亡。廉頗因為是武將並不太懂這個道理,但猴精一樣的韓國、兩面三刀的魏國都已經看出此次伐趙非同小可。

與屍骨早寒的姚賈說的不同,秦國伐趙分做三路:第一路由李信率領,目標是邯鄲,秦軍大約只有二十萬而不是姚賈說的三十萬。他說三十萬可能是為了威懾齊國;

第二路由蒙武率領,目標是井陘。人數大概有二十五萬,其中一部由王剪率領,目的是奪取太行山以西的闕與和橑陽(類似楚國大別山西面的隨、唐二線)。以歷史,兩地本該在兩年前被秦軍所拔,但因為伐楚,秦軍只拔下邯鄲南面鄴九城,未拔闕與、橑陽。

第三路則由羌瘣率領,人數不詳,攻的是雲門、雲中兩郡。

三路秦軍不下五十萬,據情報秦國另外還征召了數十萬人,這數十萬大軍沒有押在前線,而是放在大河以北的河內郡。一旦楚軍北上救趙,這幾十萬大軍便將與李信軍匯合。

預備如此,糧秣輸運也有所準備。李信二十萬人用的糧草多是東郡、河內郡積攢的糧草,當然戰時也有輸運,輸運不光只有水運,水運外還有陸運——支撐二十萬大軍,四輪馬車足以。至於另外兩路,那自然是依靠汾水。汾水縱貫太原郡、河東郡,在汾陰(今萬榮)匯入黃河。這段黃河是河套的一部分,還沒有在船司空九十度轉彎往東,轉彎之後過了三門峽才是楚軍舟師的活動範圍。

前年楚軍攻占敖倉後,秦軍即棄河內道用河東道。河東道是從鹹陽順渭水東下,到船司空不是順黃河往東,而是逆黃河往北。舟楫逆水到汾陰進入汾水,沿汾水往東就是新田(今侯馬西),到新田後糧秣全改為陸運,經黃父(沁縣西北)進入沁水流域。

沁水流域可以順水南下至敖倉段黃河北面的扈城,但更可能的是繼續往東行進入上黨,由太行白陘出太行抵達共邑(今輝縣),再由共邑經朝歌(今淇縣)北上至邯鄲以南。

楚國舟師的威脅實在太大,以至於秦軍不敢沿黃河運糧,只能依托山西南部連接華山、太行山的中條山脈,在山脈以北運糧。從白陘鉆出太行山後,又不得不在共邑、朝歌一帶集結重兵,一是防止楚軍與趙軍夾擊,二是怕楚軍斷了糧道。

從新田至平陽的陸道,按知彼司的估計長約有五百五十裏。並且白陘還很不好走,峽谷長約三裏。但秦人也沒辦法,太行八陘,西面的機關陘、太行陘離黃河太近,距邯鄲太遠,白陘北面的滏口陘(滏口陘出太行其東便是邯鄲)太過險要,並且西面的涉縣仍在趙軍的掌控之中,滏口陘再往北那是井陘,井陘出口在邯鄲北面數百裏,所以只能從白陘出太行。

大梁北城正寢,一看到秦軍的糧秣輸運線,項燕的眼睛就挪不開。擁有舟楫優勢的楚軍攻擊不了中條山以北的秦軍糧道,但攻擊共邑、朝歌至平陽這一段糧道那是手到擒來。舟師一登岸,北上五六十裏就是糧道,說不定共邑、朝歌還有秦軍糧倉。

“稟大王、上將軍,共邑秦軍人數不知,秦軍糧秣亦非全由新田運至,東郡、河內郡積攢的糧秣也不少。”勿畀我道。

“秦人倉稟何在?”項燕不管秦軍人數,他只想焚毀秦軍糧草。

“東郡在濮陽,河內郡在中牟、安陽。”勿畀我指著地圖道。“皆不好攻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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