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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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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光游說齊王不成只能辯說於稷下,使趙的穆棱,那是連趙廷都進不去,只能是拜見恩師鹖冠子,然後請鹖冠子設法說服趙王救楚。返趙日久,鹖冠子仿照楚國的先例說服趙王也辦了一間師校,學生招了百餘人,只是這些學生出校後上哪兒去教書,至今仍未有定論。

孔子有教無類讓天下稱讚,可那是幾百年前,現在提倡有教無類、全民普及教育很容易遭受官僚士子們的反對。而趙王趙偃,並無意仿照楚國行重文教之政,而以趙國現在的國力,也無法推行重文教之政,增養兩三萬名教師。

師校朗朗的讀書聲裏,穆棱說完來意後便只能聽任鹖冠子做主策畫。十月末的趙國飛雪漫天,室內雖然生著碳火,可穆棱怎麽都覺得冷。鹖冠子嘆道:“趙王欲伐燕,又曾盟與秦國,怎會出兵救楚?”

“伐燕?”穆棱看著老師,“趙王何不借此了解與民休息?怎要討伐燕國?”

穆棱從未到過北方,也未到過趙國,鹖冠子道:“趙燕世仇,但凡趙國受伐,燕國必伐趙,但凡趙國得隙,必伐燕。相邦建信君篤信秦人,正說服趙王伐燕,唯上大夫司空馬力勸趙王不可伐燕。伐燕,秦軍當趁機伐趙。大軍返邯鄲不急,邯鄲恐有失。”

“司空馬?”穆棱從未聽說過此人。

“秦王逐客,文信侯之門客盡數離秦。司空馬乃文信侯親信,曾為相邦府尚書。入趙,趙王厚之,拜上大夫。”鹖冠子並不知此人是去年攻楚蒙武大軍的護軍,只知道他是呂不韋門客。

“秦王亦逐客?”穆棱有些吃驚,他入趙之前並沒有聽說過這個消息。

“然也。”鹖冠子道,“文信侯就國,門下門客不肯去者有數千人,秦王或恐之。”

鹖冠子說著自己的猜測,其實他也不清楚秦國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更像是一個獨立特行、活在文字世界裏的學者,雖有濟世經邦之術,卻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更沒有了解天下各國的渠道,只能坐而論道。

師校裏師徒對答之時,邯鄲王宮正寢明堂裏,趙王趙偃正安坐,他與郭開一起,聽著上大夫司空馬和相邦建信君對辯伐燕之事。建信君是想伐燕的,燕國人打不過趙國,但每次將要攻下燕都時,都會有人出兵救燕,擊趙之背。

“大王已與秦王歃血為盟,只要趙國不救楚,大軍伐燕,秦王當不救。”建信君這段時日越來越有大國相邦的風采,特別是促成與秦的會盟彌兵。“而今秦國大軍正伐楚國,圍楚王於陳城。秦王惡楚久矣,必殺楚王而後快,大王此時不出兵伐燕,更待何時?”

“秦王惡楚久矣,然秦王有信乎?”建信君說的趙偃連連點頭,司空馬一出場就疾聲力呼,好吸引趙偃的註意。“去歲秦軍伐楚,乃相邦故意為之,非秦王惡楚,若是惡楚,秦王為何娶楚女為王後而不娶趙女為王後?”

數月前,秦王已向趙國納采問名,正要納征時,華陽太後突然病例,秦王改娶楚國公主。這件事讓趙偃很失望,也讓建信君失望。而今司空馬提起,建信君臉色郁郁,趙偃則若有所思。

“愛卿以為,秦王伐楚乃假?”趙偃急問,司空馬剛剛離秦,他對他還有些高看。

“非也。”司空馬道。“秦王是惡楚王,然更惡趙國,一旦趙軍伐燕,秦軍必舉兵伐趙。是時大軍遠在易水,如何救之?”

“大王,此謬也。秦軍四十萬於楚,前日方聞已拔平輿,又攻項城。陳城、項城距我千餘裏,豈能說伐我就伐我?”建信君駁斥道。“秦之右丞相昌平君,楚人也,與我會盟後秦王免之,此秦惡楚之先兆。娶楚女為王後,非秦王之意,乃秦華陽太後之意。王後何重?大王宮中難道沒有秦女、燕女?”

“秦軍四十萬於楚,然秦軍何止四十萬?”建信君話音未落司空馬就接口。“秦國下轄三百餘萬戶,一戶一人當有三百萬人。關中連年征戰,丁男稀少,然傅籍之人也在百萬。丁男如此,糧秣更不可計數,僅敖倉之糧,便可令百萬大軍飽食兩年。楚國四輪之車,秦國亦大造之,此車遠勝雙轅車,一次可輸運糧秣百石。秦之東郡,與我僅隔大河,大軍北上易水,秦軍旦夕可伐我。”

“大王,秦王已明言,我伐燕必不救!”見趙偃就要聽信司空馬之言,建信君只好擡出秦王。

“大王,秦王不可信,我伐燕必伐我。此相邦之言。”司空馬擡出來呂不韋。

“寡人……”趙偃打了個哈欠。盟秦之後他不再憂慮秦國滅趙,恰逢後宮新納了一對嬪妃,夜夜笙歌身體不免有些勞累。“愛卿,文信侯說我若伐燕秦必伐我,何信?秦國大軍已入濮陽否?已入中牟否?”

濮陽是衛都,就在黃河南岸。遷衛君於野王後,此地已歸秦國東郡。中牟就是幾個月前的會盟之地,那裏是秦趙邊境。若秦國伐趙,當屯兵此兩地。

“稟告大王,濮陽未有秦軍,但有糧秣,一旦大軍北上易水……”司空馬道。

“然秦軍何在?”趙偃打斷道。他聽了半天,似乎還是相信建信君之言,最重要的是秦王承諾不救燕,這是默許趙國伐燕。並且秦軍全在楚地,要從楚地調幾十萬大軍至河北,最少要一個月。有此一月,趙軍已從易水南下了。

“大王,秦王無信也!”司空馬聽出趙偃的意思,有些痛心疾首。“若伐燕,秦必伐趙。”

“燕國絕非秦國,伐燕,秦若不救,寡人滅此朝食爾。”趙偃道,揮袖間有幾分王者風采。

“大王試想,若趙國滅燕,於秦何利?長平一戰,秦軍險勝,至此秦國方稱霸天下、列國敬畏。當年秦國以舉國之力險勝趙國,今又怎會坐視趙國從容滅燕,再成勁敵?”司空馬只能與趙偃說理,妄圖作最後一次說服。“秦人素重利,一旦趙軍拔下燕都,大軍可順河水直通趙境,趙軍身處易水,返城乃行陸路,陸路一日三十裏,何日才能返至邯鄲?”

水路陸路之別讓趙偃一楞。順水而下,如果夜間也行船,一日兩百裏不止,據聞楚國已行之。鹹陽至濮陽也就一千六七百裏,秦軍當然不可能從鹹陽出發。從鹹陽到濮陽都是秦境,大軍沿河集結,以秦軍的效率,十天就能行至趙國境內作戰。十天,易水至邯鄲看似只有八百裏,三十裏一日那可要走二十多日,趙軍根本就趕之不及。

司空馬最後一番話打消了趙偃伐燕的念頭,他與建信君出正寢後郭開仍在,趙偃道:“郭卿以為……寡人當伐燕否?”

“大王是否伐燕,當看陳城之戰。”郭開聽了半天,也知道當今大勢。

“哦?”趙偃不解,“秦軍已圍陳城,楚王身陷其內。秦軍二十萬、魏軍二十萬,晝夜猛攻不止,下月或能得聞陳城城破、楚王戰死之訊。寡人若不伐燕,晚矣!”

“非也。陳城曾為楚國郢都,乃堅城。楚軍有鉅鐵之利,又有投石之器,更有……”郭開本想說守城的是廉頗,可廉頗作為抗秦派,提他那就是政治不正確。“……更有楚王坐鎮,秦魏大軍下月斷不能破城。”

“郭卿之意,寡人應趁機伐燕?”趙偃聽聞陳城戰事將僵持,眼睛不由一亮。

“非也。臣並非此意。”郭開連忙否認,“伐燕與否,茲事體大,臣又不熟兵事……”

趙偃本希望聽取郭開的意見,可這樣的事情郭開根本就不敢插嘴。這可是政治賭博,若秦軍真的趁邯鄲空虛時伐趙,支持伐燕之人政治上再無翻身的可能,他雖然擁立有功,也不過免死而已。

“這當如何是好?”趙偃不耐煩的站了起來。伐燕這種事情應當保密,他不可能於人人問策,親近的臣子意見分歧又太大,他難以抉擇。

‘嗚嗚嗚……’明堂外飛雪漫天,寺人進來的時候,帷幕一開,寒風夾著雪花便灌入了明堂。堂內猛得一冷,趙偃於是又坐下來烤火,連打幾個哈欠後,他打算不再想這個煩心的決斷,這麽寒的天,還是退至小侵,換上深衣與兩位愛姬在塌上敘話最舒服。

*

“見過大王!見過大王!見過大王……”陳郢城頭,冰霜滿地,女墻更凍著塊塊血跡,這是昨夜魏軍留下的東西。此時,熊荊也如廉頗那般巡城,縣卒每見他來,哪怕凍得只打哆嗦,也會昂首挺胸向他揖禮。

“可是病了?”一個縣卒流著鼻涕,臉色不正常的暈紅,熊荊看到了。

這是個沒有棉花的時代,禦寒除了皮裘就只有絮。什麽是絮?絮就是壞繭抽出的殘絲、好繭的細絲、斷絲,這種東西論石賣,庶民買來塞在衣服避寒。

“稟大、大王……”看見大視縣卒本就緊張,再聽大王問話,縣卒就更加緊張。

“見過大王。”卒長跑了過來,他不知大王為何停下。

“讓巫覡給他測溫,若溫度高了……”如果溫度高了熊荊也不知該怎麽辦?缺醫少藥的時代,疾病大多靠病人自己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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